郑曦有些惊讶，但本能已经替她做出回应：“早上好。”
坐进车里，能闻见车里淡淡的桂花香味，是令人很舒适的浓淡与味道。
郑曦很喜欢桂花的味道，闻到心情就会变好。
艾依莱学院西门旁的小路旁栽的都是桂花树，所以虽然从北门走更方便，郑曦还是会专门绕路去西门，只为了停留在路上的桂花香。
亚历克斯从后视镜中观察郑曦的表情，在发现她上车后鼻翼翕动，眉眼更加柔和后，无声地松了口气，并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赞。
不枉他专门搜罗各种桂花味的香薰和香水，多番比较，才终于选出最接近桂花本来味道的香。前调、中调、后调、浓淡、挥发时长、原料……亚历克斯在方方面面都做了充分比较。为了挑选它，那段时间，亚历克斯的嗅觉系统差点失灵。
不过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亚历克斯决定回去就投资研制这家香薰的公司，让他们再研制出配套的香水、洗衣液等物。
忽然，亚历克斯眉头一皱，注意到郑曦眼睑下很不显眼的青色。他的嗓音中透出没有刻意压制的关切：“曦，你昨晚没有睡好吗？”
郑曦摇头：“不是昨晚，只是我身上的印子不容易消而已，这是前天晚上熬夜熬出来的黑眼圈。”
前天？那不就是给奥雅补习的前一晚？亚历克斯立刻在心里给奥雅记了一笔，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这样啊。”
取消今天的见面必然是不可能的，但他可以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亚历克斯想到这里，立刻拿出手机给管家发了条消息。
于是等郑曦来到亚历克斯家里，首先来迎接她的是管家菲洛女士——和她熬的汤。菲洛女士四十多岁，面容慈和，眼角有细微纹路，声音和蔼。
“您就是郑曦小姐吧？这是殿下吩咐我做的汤，您尝尝，如果不合口味，我再调整。”
郑曦愣了下，下意识看向一旁的亚历克斯——亚历克斯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见她看过来，亚历克斯笑意加深，语气轻快：“菲洛夫人做的汤很好喝的，尝尝看？”
不是，她不是来教王子做吃的吗？怎么还没开始做，她自己却先吃上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王子和菲洛女士一左一右围着她，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知不觉就让她走进了餐厅。
王子：“熬夜之后需要补一补，走吧。”
菲洛：“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补汤，请和我来。”
郑曦走进餐厅，迟钝的神经总算跳动了下——王子家的餐厅怎么也是桂花味儿的？
从进门起，她就闻到了这一缕熟悉的味道，但毕竟是精致王子的家，香一点也正常，但餐厅也是同样的味道，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郑曦看向亚历克斯，迟疑了下，问：“亚历克斯，你很喜欢桂花吗？”
亚历克斯精神一震，心想我等你这句话等好久了。
他神采奕奕地答：“嗯，我喜欢桂花的味道。你也喜欢桂花吗？那看来我们相同的爱好又多了一样。”
郑曦：“这样吗，真巧啊。”
菲洛面带微笑，眼神不着痕迹地在亚历克斯和郑曦身上扫过，眼神若有所思。
趁着郑曦低头喝汤，亚历克斯淡淡看了她一眼，面对郑曦时的和善褪去，上位者的强势一览无余。菲洛心中一惊，低下头去，亚历克斯盯着她看了两秒，才慢慢收回目光。
菲洛知道这是一个无声的警告，她绝不能把这件事透露给女王陛下，不然王子不会放过她。这并不是个无用的警告，虽然王子现在还没有成年，但已经掌握了实权，在某些决策上，连女王也需要参考他的意见，她必须、也不能不重视这个警告。
亚历克斯见菲洛恭敬地垂头，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当初提出搬出来时，女王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但做出这个决定，亚历克斯思索了很久，因此他没有退让。
他总得提前为以后做打算。
“亚历克斯，王宫才是最安全的住处。”女王严肃地和他对视，“你才十六岁，还没有独挡那么多危险的能力。”
亚历克斯冷静道：“母亲，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这两年来，您交给我的事情，我都完成得很好，不是吗？我已经不是您记忆中那个总是需要被保护的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有完成自己想做的事的能力。”
女王探究地盯着他：“但你不会无缘无故提出某件事，说吧，你为什么想搬出去？”
亚历克斯脊背微微绷直，道：“我有自己的理由，很抱歉，暂时无法和您透露，等时机合适，我会告诉您的。”
女王蹙眉：“亚历克斯，你一直很让我省心，但搬出去并不是一件小事。你要知道，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你。”
亚历克斯：“我会安排好的，您放心，我不让自己置身险地。”
女王沉默地和他对视，亚历克斯也一句话不说，用坚定的眼神无声地表达自己的决心。
半晌，女王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道：“罢了。你一向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既然你这么坚持，我相信你自有分寸。不过我有个问题。”
这就是松口同意的意思了，亚历克斯绷直的脊背放松些许，认真道：“您请问。”
女王双手交握，沉吟几秒，问：“你这次搬出去，还回来吗？”
亚历克斯本以为她会问自己在外面住多久，没想到女王似是看穿了他的打算，问了一个他意料之外但又不算太意外的问题。
亚历克斯：“会回来的，我会抽空回来探望您。”
女王笑了笑：“臭小子，别把我说得像个深闺怨母一样。”
亚历克斯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也笑了下，然后正色道：“总之，虽然我搬离王宫，但我和王宫仍然是一体的。”
女王赞赏地点了下头，忽而道：“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可以带她回来，让我们见个面。”
亚历克斯微惊。
女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放心，我不会去查，那样多没意思。我等着你带她回来见我。当然，也欢迎你们之后搬回王宫。你父亲离世后，偶尔，我也会觉得王宫太大了。”
说到亚历克斯的父亲，女王眸光微黯。
既然已经被看出来了，再遮掩也没有意义了。
亚历克斯郑重点头：“嗯，我会的。”
在这之后，女王又提了几条要求。
其中一条要求里就包含，新住所的安保派遣与布置须得由她过目。在亚历克斯呈交安保方案后，女王对此加以修改，增添了些人手，其中就包括菲洛。菲洛是女王的人，专门负责亚历克斯的饮食安全。
但没成年的幼虎也是虎，十六岁的亚历克斯已经拥有不容小觑的力量，即便是菲洛，也不敢仗着女王这个后盾做不合适的事，或说不合适的话。身为经验丰富的“老人”，她巧妙地维持住了平衡。
菲洛安静无声地离开了餐厅。
亚历克斯于是转头继续看郑曦。在望向郑曦的那一秒，他的表情与目光重又变得柔和。
郑曦没有察觉餐厅里的涌动暗流，仍然在专注地喝汤。
王子的说辞没有夸大，这的确是她喝过最好喝的汤。
喝完汤，亚历克斯带着郑曦来到厨房。郑曦此前提到的一应用具已经准备齐全，也都清洗消毒完毕，干净整洁地摆在台面上。食材放在另一边，也都处理完毕，可以直接使用。
“今天我想教你做打糕。”郑曦说，“我带了一份成品，你先尝尝喜不喜欢，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换一种。”
说着，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保温盒，递给亚历克斯。
她发现在看到饭盒的瞬间，亚历克斯的眼睛亮了。这让这个普通的饭盒多出一种开关的魔力，一碰这个开关，低调沉稳的王子就变成了会闪闪发亮的王子。
难道王子以前吃过打糕，特别喜欢这种口感，所以感到惊喜吗？郑曦推测着，看到亚历克斯接过饭盒后，嘴角的弧度压都不压了，翘得很高，萨摩耶似的。
亚历克斯还是第一次听说“打糕”这种点心，但这种期待感并不是源自一种新鲜事物，还是他喜欢的人亲手为他准备的。仅此一份，独一无二，这个认知极大地刺激了他的感官，浑身的细胞都被这种喜悦戳醒，让愉悦游遍全身。
他高高兴兴地接过饭盒，指腹在盒扣处摩挲，忽然有一点舍不得打开了。
她送的东西，该裱起来才是。他想。
“怎么不吃？”郑曦看着他的动作停下，语气中多了点忐忑，“你放心，从购买食材到制作都是我一手完成的，我买的是我能买到的最好的食材，做的时候也都洗手、戴了手套和口罩，很干净的。”
“不不不我没有嫌弃。”亚历克斯意识到她误会了，连忙解释，“我只是——”
顿了下，他坦诚道：“我舍不得吃。”
亚历克斯的皮肤很白，这就导致他只要有一点脸红就会很明显。比如此时此刻，比耳朵红更明显的，是他的脸颊红。
这抹红像是会传染似的，在他说出这句话后，也染上了郑曦的脸。
她卡了下，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剩余的说辞堵在嗓子口，再也说不出来。
还好她脑筋一向转得快，很快就想到了该怎么回应：“你喜欢的话，我之后再给你做。”
亚历克斯的眼睛更亮了：“可以吗？”
紧接着，郑曦看到纠结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而后亚历克斯像是放弃了什么重大的利益一样，虽然努力掩饰了，但语调里还是露出一丝不舍。
“还是不用了……做这些多累啊，我不想你累到，我吃一次就够了，这一次就能让我回味很久了。”
怎么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郑曦笑着道：“没事的，你都让我不要跟你客气了，你怎么还和我这么客气？”
亚历克斯微怔。
郑曦接着道：“一份点心而已，你想吃就吃就和我说，做一份点心的时间精力我还是有的。”
以前可能没有，但现在辞掉其他兼职后就有了。
对了，说到兼职——
联想到奥雅的“前车之鉴”，郑曦谨慎地问：“对了，亚历克斯，忘了问你，对于薪资，你是怎么打算的？”
亚历克斯找她要银行卡卡号的时候，她在忙别的事，便没多问，现在既然想起来了，得赶紧问一问，免得到时候突然收到一笔巨款转账，退都退不掉。
亚历克斯闻言，自信满满地说：“你放心，我已经调查了平均薪资，价格一定可以让你满意的。”
郑曦：“不，我不是要提高薪资的意思——”
亚历克斯：“我知道，我明白的你的意思，你放心，我都做好调查了，不会让你为难的。”
郑曦略松了口气，心想王子以往办事还是很靠谱的，这次也依旧很靠谱呢，还知道预先调查平均薪资，那应该不会开出离谱数额了。
郑曦放心地拿起盆，听到亚历克斯说——
“一小时一万欧令，怎么样，是不是很合理？”
哐当。
郑曦手上的盆翻了。
她转头盯着亚历克斯，试图找出开玩笑的痕迹，但找不到，亚历克斯的表情非常认真。
郑曦：“…………”
此刻，亚历克斯凭一己之力把自己拉到了奥雅的水平线。
向来靠谱的王子竟然翻车了，简直不可思议。
郑曦摇摇头：“这太高了，我受之有愧。”
亚历克斯却认认真真地道：“可是我觉得以你的水平和手艺，这个价还配不上你，只是怕你为难，所以才只定了这么低。”
……为什么总感觉他们对自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滤镜？
自觉自己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的郑曦摆摆手，再次拒绝：“是我配不上这个价格，一小时一百欧令都贵了。”
郑曦的心理价是一小时一百欧币，这是她觉得比较合理的价格，因为她做饭做菜的水平确实一般，做甜品的手艺也一般，不然她当时就该应聘上工资更高的甜点师傅一职，而不是前台收银员。
但王子似乎不这么觉得。
郑曦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委屈地皱眉。
亚历克斯垂着眼睫，委屈地低声说：“可是奥雅给你开五千欧令，你都同意了。”
因为奥雅的第一步操作是开天窗。
她先提出一个自己完全不会接受的数字，相当于掀翻屋顶，当自己拒绝后，再降到一个相对合理的数字，提出开窗子，所以自己才同意。郑曦越想越觉得奥雅真是个天生的谋略家，她明明什么相关内容都没有学过，却能本能地使出这一招，甚至在后来派车接送和送车之间，也能让自己不知不觉按照她的想法走。
不对——
郑曦警觉地看向亚历克斯：“你怎么知道奥雅给我开的薪资？”
亚历克斯心说当然是因为她来找我谈判的时候我顺嘴问了。
只要是他想套的话，没有套不到的。只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和郑曦既然已经是“好朋友”了，那是时候坦诚地试一试自己的分量了。既然决定好要坦诚，就不必再用哪些弯弯绕绕的计谋来试探。
但有些时候也不必太坦诚。
亚历克斯依旧垂着眼睫：“了解同行是我的职业病之一，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克制住。”
想到王子年纪轻轻就接手那么多产业，郑曦觉得他的这番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不由得心软了几分，道：“没事，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亚历克斯一下警觉起来。
给奥雅补习的事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给他补习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吗？
他还记得奥雅阴阳怪气地嘲讽他：“亚历克斯，你敲诈我的模样真是和你隐瞒自己补习这件事一样藏而不露。”
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却要她让许多的利。
亚历克斯用眼神示意莱特尔收好签完字的文件，而后看向奥雅：“首先，这不叫敲诈，是正常的商业洽谈。其次，我什么时候隐瞒过自己的补习？更确切地说，我什么时候需要补习了？”
奥雅：“就算郑曦不说，我也能猜出来，周末的另一天难道不是让你占去了？不然她周末两天的时间都该是我的。”
亚历克斯：“…………”
他强行忍住冲到嘴边的“她不说？她为什么不说”和“想独占她的周末，你想得美”。
亚历克斯冷冷一笑，说：“我忽然发现我对你还是太仁慈了。”
他报了个数，对莱特尔道：“以后如果没有这个数的让利，和科罗拉集团的合作就不用再告诉我了。”
奥雅：“………………”
奥雅气道：“小气鬼！我就没见过比你心眼还小的！”
亚历克斯冷冷道：“这么想霸占她的周末两天，我看你的心眼也没大到哪去。”
旁听旁观的莱特尔：“…………”
天呐，那个冷静理智的王子殿下呢？那个沉稳果断的奥雅小姐呢？面前这两个幼稚斗嘴的小学生是谁啊？看来不止爱情能让人盲目，友情也挺让人盲目的。
郑曦小姐真是一款泛用性极高的情绪掌控器啊，对于王子的效果尤其显著。
亚历克斯佯装不经意地说：“那就好。不过我觉得给我补习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郑曦正在脑中回忆打糕的制作过程，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真诚道：“可我担心对你造成不好影响。”
亚历克斯一愣：“对我造成不好影响？”
原来这才是隐瞒的真实原因么？
郑曦放下盆，看向亚历克斯的眼神认真无比：“嗯，你和我这种普通人不一样，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无限放大。亚历克斯，你是个很优秀也很好的人，我不想你因为我背上什么黑料。”
她关心我，我也关心她，这不是双向奔赴是什么？
亚历克斯郑重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曦。不过你放心，那些媒体不敢乱写乱发。”
“那就再好不过了。”郑曦点点头，心想看来皇室对欧国的掌控力比自己了解得还要强得多啊。
她嘴上说这话，手上也没闲着，先是去洗了手，然后快速摆好目前需要的用具和食材，又给亚历克斯也摆了一份，道：“那我们现在开始吧？”
亚历克斯也洗了手，站在她身边，点头应道：“嗯好。”
郑曦教得认真，被教的人听得却不算认真。
她看了我一眼，好漂亮的眼睛，想亲；
她嘴唇在动，可爱，想亲；
她的手在揉面，好看，想亲；
她在呼吸，喜欢，想亲。
在静止的厨房中，她构成唯一流动的色彩。于是不管怎么看，看什么，亚历克斯的目光最终都会回到她身上。
他的目光能跑多远？她不在的时候无边无际，她在的时候不过方寸之间。
亚历克斯想：不管做什么，她都这么专注，决定要做一件事，便会用心做到最好。
他总觉得郑曦的身上有一种蓬勃到旺盛的生命力。她的眼神总是很坚定，信念从不模糊，因此明明身子骨很单薄，但站在那里就像天地的骨骼。
恰在此刻，郑曦抬了下手，把豆面倒在案板上。阳光从窗户流入室内，静悄悄地在郑曦的脚下铺开一片阴影。她的影子与食材的影子一齐晃动，与光同舞。
郑曦还在讲解，但亚历克斯的目光已经再次不受控地从案板上的豆面与糯米团移开，停驻在她的指节上。她在哪儿，他的目光就聚焦在哪儿。
喜欢真是一件不讲道理的事。他想。
流荡的光，交错的影，都不如她轻轻地抬一下手。
又收到了新年祝福的站短！呜呜呜好感动，码字动力足足的，所以本章是二合一的肥章~感谢宝贝们的支持！爱你们！！！[撒花][亲亲]
明天18:00还有一更～[垂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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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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