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23日。
我叫迟星,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很浪漫对吧?我妈也说很浪漫。
高三,我因为一些原因转学了,转到大理的一个学校里。
有一说一,我不太喜欢这个地方,洱海很美,但我不喜欢看海,不喜欢海洋的咸味,不喜欢黏糊糊的感觉。
2019年9月24日。
今天是去新学校的第一天,我在高三一班。这个班的同学大多都很好相处,除了一个瘦小的男生。
他肤色很白,白得有些吓人,一天下来,他总是一个人走,一直低着头,可脊梁却从来都没有弯过。
抛开别的不说,这个男生给我的第一感觉,除了虚弱,就是漂亮,是个很漂亮的男生。
我总觉得我好像和那个男生认识很久了,但是我记不起来。后来我知道他叫迩洱,就是小时候我住院,来陪我的男孩,老稀罕他了。
2019年9月25日。
今天回家时,看见迩洱被一群人欺负了,我老生气了,不仅是因为他被欺负,还是因为他不还手。
赶走那些人后,我把他带回了我家,原来他不会说话,怪不得那些人欺负他。
不过别怕,小哑巴,星爷保护你。
我妈做了几个菜,让他和我们一家一起吃饭。可他吃着吃着就哭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声音很杂乱,听不到是什么意思,可他眼角的液体让我知道他就是在哭。
2019年9月26日。
迩洱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可能是因为今天发了考试试卷。
那一天下午包括晚自习,迩洱都心不在焉,他看着八十分的数学试卷不知所措,不管我怎么逗他,他都不说话。
下了晚自习,我看见迩洱没有和以前一样忙着回家,而是一个人站在走廊尽头吹风。
夏末的风总是很舒服,风里还夹杂泥土的气息。
我看见他就这么在那站着,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感受风,还是在为成绩发愁。
我抽屉里拿出两罐可乐,把其中一瓶打开递到迩洱面前。
他没有偏头去看是谁,但是他看到可乐,应该差不多知道是谁在他身边站着了。
我就这样看着他,缓缓开口:“月亮好看还是星星好看?”
迩洱仰头看了眼天,又无奈地在纸上写道:“我这个角度什么都看不到。”
他的字真的很好看,大方又不失工整,就和他的人一样好看。
我喝了口可乐,把手臂搭在栏杆上:“那你不说考得不好,又有谁知道呢。”
迩洱没有说话,他偏头看着我的眼睛。
今晚的星星和月亮特别亮,照亮了我送他回家的路。
2019年9月30。
明天是国庆节,本来想请迩洱去游乐园玩,可妈妈说要带我回老家。
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看外婆外公了,那年舅舅离世后,就没再见过外公外婆的笑,不过明天我回去了,两位老人家应该会笑笑。
2019年10月3日。
今天听见外公外婆和爸妈在外面说一些关于HIV的话题,可我现在好困,不想了不想了。
2019年10月8日。
国庆假期结束了,今天回学校看见迩洱了。他怎么老是低着头,明明是很好看的男生啊!
2019年10月12日。
今天好忙,转来这个新班级没有想象中这么难以相处,好多同学都在和我玩。
嘶……迩洱怎么不来和我玩??
2019年10月14日。
我看啊,迩洱的缺点就是太内向,没关系,小爷我缺点内向!
我给迩洱写了纸条“你也是我的朋友”放学的时候,迩洱还小心翼翼地来给我说了一句“谢谢你”。
2019年10月29日。
我终于知道迩洱为什么这么沉默寡言了,他的爸爸是个赌徒,他没有妈妈。班上好多人议论他,可是这又有什么好议论的呢?
于是,我替他捂上了耳朵。
我一直以为他是坚强的,直到今天,我为他捂上耳朵时,他呆呆地看着我,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然后哭得抬不起头。
等他缓过来后,我们对视的第一眼,我感觉他好像要碎掉了。
我亲爱的迩洱,你能不能开心一点啊。
2019年11月12日。
今天体测,我和迩洱分到了一组。
他在做仰卧起坐时,我死死地盯着他,他好白,好好看,他应该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孩子了。
他的每一次靠近都能打乱我的呼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有一丝……悸动?
2019年11月23日。
明天就是感恩节了,我要送迩洱一个礼物,一个MP3,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2019年11月24日。
我把礼物给他了,哈哈,他好开心,迩洱开心,我也开心。
2019年12月25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十八岁。我只叫了迩洱,我想我是喜欢他的,可是他没来,他还躲着我,不开心。
2019年12月29日。
今天迩洱突然问我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我说我喜欢女生。
完了,他不会是发现我喜欢他了吧?他会不会觉得我不正常?不行不行,万一迩洱喜欢女生,那我岂不是成变态了?说不定我生日他没来也是这个原因!
2020年1月1日。
今天是元旦节,我听说是迩洱的十八岁生日。我想带他出去玩,他没钱我可以请他。我想等晚上一起放跨年烟花的时候告诉他我喜欢他,尽管被拒绝了也没关系,做人就是要为自己活。
可是他没来,他给我发了信息:“雨太大了,不来了。”可是今天万里无云。
2020年1月7日。
今天期末考试,我看迩洱状态不太好,我想去问问他,可是他还是躲着我。
2020年1月15日。
今天出期末考试成绩,本来以为又可以见到迩洱了,可惜他没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迩洱的要求只变成了能见面就行,我能看看他就行。
可惜,他没来。
2020年1月17日。
我和我的表姐一起回家,她也在我们学校,和我同一年级,不得不说,那个从小欺负我的姐姐现在长得还真的挺漂亮的,但是我觉得没有迩洱漂亮。
今天好像看见他了,但是那个人比他更瘦,不像他,没有我的迩洱好看。
2020年1月26日。
今天晚上我给迩洱打电话拜年了,我告诉他他是我第一个打电话拜年的人,可是我感觉他不怎么开心,他是开始讨厌我了吗?
2020年1月27日。
我想见见迩洱,我想他了。可是他搬家了,我发消息问他在哪,我想陪他过节,可是他语气很冷淡地拒绝了我。
2020年2月3日。
过完年就匆匆忙忙地开学了,现在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见到迩洱了。
他怎么又瘦了。
2020年2月15日。
我想清楚了,我不能缠着迩洱,他是正常的人,是自由的个体。
或许,我应该放手。
2020年2月21日。
今天我好像看见迩洱要跟我说什么,他好久没跟我说话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转身离开了。
2020年3月21日。
班上有个男生告诉我,迩洱性取向不正常,他们在医院门口看到他了,迩洱现在染上了HIV。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HIV这三个字在任何人那里都如同魔鬼一般的存在,在我这也一样。
可是感染的是迩洱,我的迩洱怎么会染上这种病,不可能吧……
2020年3月22日。
今天迩洱来上学了,班上好多人对他恶语相向,他的位置上也有好多的垃圾,他面无表情地收拾完一切,就连他路过我时,也是面无表情。
好冷啊,为什么他今天这么冷?不知道过了几个春秋我才发现,我离他好远,我第一次离迩洱这么远。
2020年3月23日。
我去查了好多关于HIV的相关资料,它也没那么可怕。日常是可以正常相处的,我不应该像其他同学一样远离迩洱。
对不起。
2020年3月24日。
我给迩洱了一本《HIV科普读物》就塞在他的抽屉里,他好瘦,脸色好苍白,我好心疼。
可是他今天一天都没看我一眼,他一直都低着头,一直都面无表情。
2020年3月25日。
今天班上有好多家长围着迩洱,他们要迩洱退学,不然他们的孩子会被欺负,会被感染;他们说迩洱不检点,说迩洱脏。
迩洱才不脏,他白白净净的,那么好看,虽然现在很瘦了,可我还是觉得他好看。
他被那些家长围着,我一直在不远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眼里有点雾气。
就在这时,不知怎么的好像有一个家长推了他一把,他便硬生生倒了下去,还好我上前接住了她。没过几秒,迩洱就一把把我推开了,然后我也反应过来,近,太近了。
我的大脑仿佛瞬间卡住了,脑子里全是HIV三个字,以至于我都忘了迩洱是怎么离开班级的。
果然我还是害怕他的。
2020年3月29日。
今天迩洱没来,听说他退学了。
2020年4月6日。
今天好像看到迩洱了,就在学校里,他好瘦,瘦得不像他。
2020年4月16日。
已经10天没有看见他了,我好想他,我的迩洱。
2020年5月3日。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家里好热闹,我和表姐一起送客人离开,转身回家时,我好像又看到他了。
2020年5月28日。
已经好久没有迩洱的消息了,不知道是高三的学业太重,还是周围的事物更新换代太快。
班上已经没有几个人说这件事了,迩洱用过的桌椅还放在那,我常常下意识往那望去,奇怪……人呢?
2020年6月1日。
今天是儿童节,祝迩洱儿童节快乐,我给你买了礼物,可惜你收不到。我们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在哪里呢?你过得好不好?
2020年8月28日。
我上大学了,很稳的重点大学R大。
2020年9月28日。
周围的人都很好,我好想迩洱,特别特别想,可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消息也没有一个。
2022年1月4日。
今天接到消息,迩洱死了。
我去认领了他的骨灰,不知道为什么警方有我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那么伤心。
2022年1月5日。
我很平静,平静地将迩洱的骨灰洒进了海里,平静地收养了小洱朵,平静地看着海,就好像我压根没爱过他一般,或许……我对他只是朦胧的好感?
2022年1月6日。
今天小洱朵叫得很凶,它明明是一只很乖的猫,我跟着它又去到了海边,它带我找到了一块石头,上面隐隐约约有我的名字。
我又带着石头跟着它去了他的小房子,很偏,很黑,也很小,但是里面分外的干净。
我看见桌子上有一个日记本,是迩洱写的。我从第一页开始往后看,越看越难过,之前的疑问全都揭开了,我的迩洱很爱我,我也很爱他。
可为什么我的迩洱过得这么苦,为什么他对我的喜欢闭口不提,为什么我要这么胆小懦弱,为什么我没有好好陪陪他……
我翻到最后一页:
现在是零点整,这句话我怕是说不出来了,那就写下来吧。
迟星,我爱你。
爱了很久的。
我再也绷不住了,我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连连滑落。我抱着日记本,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抱着日记本和小洱朵,光着脚走到海边散步。
海风轻轻地吹着,迩洱,我想我是爱你的,很爱很爱你。
可是对不起,是我太懦弱了,我多想在你走之前好好抱抱你,把你抱得紧紧的,告诉你我真的爱你,很爱很爱。
-
迩洱以往常常来我梦里,在梦里他好像没那么虚弱,他好像有完美的家庭,有健康的身体,有美好的青春,有光明的未来。
我告诉他,我很爱他,他也一直告诉我,他也很爱我,他一直一直都很爱我。
可最近他不怎么来了,最后一次梦到他,他让我好好生活,忘了他。
我好像也听了他的话,好好生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正常社交。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迩洱了。
-
十年过去了。
我回了一趟老家,慢慢地走在洱海边。恍然间我看见一个男孩,他坐在一颗大石头上,抱着一只猫,然后突然他站了起来,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我随着一起望去,他跑啊跑啊,跑进了爸爸妈妈的怀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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