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鸿祎
一线电影青年大导周鸿祎的新片《彩衣》刚刚入围了金狮奖,他把这场电影的映后交流会安排在了京城的一些戏校,前面几场交流畅通无阻,唯独今天碰见个不长眼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红毯之上,全场聚光灯都打向他,都期待着他如何回答刚刚那个穿着白衬衫,坐在报告厅第二排的男大学生提出的刁钻问题。
只见他的笑容不减,如同春风般和煦,走近麦克风,用特别温和的声音说:“的确,戏曲演员无关乎性别,在民国时期,旦角亦是多为男性,本片中女主作为名旦在那个年代确有出格之处,但亦无伤大雅。”
那个“不长眼的”男大学生白锦年看着那人衣冠楚楚地站在聚光灯下,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你们这种资本家压根不可能共情底层戏曲演员的艰辛,每年拨款那么……”白锦年继续愤恨地拿着话筒宣泄,旁边几个黑衣保安已经把话筒夺了下去,人也被架着抬了出去。
周鸿祎向来温和的脸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痕。显然学校保安的做法并不符合他的期待,甚至会将他拖向更加危险的境地,乃至舆论的风口浪尖。他可不想在自己新片的宣传期出现任何差池。
于是他轻轻解开了胸前黑衬衫的扣子,台下女学生都沸腾了,只见露出一块南红。他将它高高举起在聚光灯下,开始了他深情的讲述。
“我的母亲就是一位戏曲演员,她叫梁素琴,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周鸿祎将话题巧妙转移至自己刚刚临场编造的前史身上,听得台下观众潸然泪下,快门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
交流会散场,周鸿祎西装脱了拿在手里,领带也摘了,胸前的扣子随意扣着,终于能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了,走到半路才想起问问身边一直默默跟着的闻钊。
“刚刚坐第二排那小孩谁啊?”
刚刚坐在第二排的那小孩正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戏曲学院白锦年,江湖人称白小爷是也。
而这会儿,白小爷正在常务校长办公室挨训呢。
“小白啊,你说你惹谁不好,非要惹他干嘛呀?你以为你当众挑衅的话就这样轻轻揭过去啦?我告诉你,那是人家周导大人有大量,不然他一根小手指头就能给你封鲨咯你信不信?嗯?那你以后还拍不拍片子了我问你?你就想跟着咱们艺术团唱一辈子没有人听的东西是不是?”
常务校长名叫王韬,人过中年,大腹便便且有地中海,还带着个小眼镜。
白小爷从来没见过老王八发这么大的火,所以说话声音也软了下来。
“不是,我就是看不惯,他一个拍电影的外行,对我们戏曲行指手画脚的,他懂什么?就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商人而已,怎么可能真的是为了推动什么什么戏曲行业的发展,他也就唬一唬投资商,就是在消费我们传统艺术!”
“哎呦喂,您是真清高,还传统艺术上了,还行业发展上了,您牛掰您倒是也拍个片子来消费一下看看。再说了,消费怎么了,不是引流不是热度吗?我说小白啊,人不能这么轴,人挪活,树挪死,你们系一共就才18个人,像你这种形像好的,将来就别待在这行当里头了,大好年华能进圈就进圈,能演戏就演戏。折腾这老东西干嘛呀!”
“您别管我,我就是喜欢折腾,我都折腾二十年了我……”白锦年越想越委屈,绷不住直接大哭起来。小小少年眼眶通红,
“哎呦喂怎么还哭上了。来来来,擦擦脸。”
办公室里闹腾的是七手八脚一片混乱,以至于周鸿祎一行人从那门口路过也无从得知。
“洛阳白家的老幺,从小学戏,一头扎里面钻都钻不出来。艺考的时候靠自己考的这所戏校,平时招生都招不满,这他来了倒是还带来了白家不少投资呢,这学校一半的股份应该都是他家的。”闻钊默默补充道。
“二世祖一个,连这笔帐都不会算,没脑子。”周鸿祎冷笑一声,伴随着闻钊坐上了主驾驶,他的长腿迈进后座,这辆白色的京A牌照的宾利扬长而去。
闻钊一边开车一边感慨:“欸我说,你妈……梁素琴要是知道你把她给说死了,她会作何感想?”
周鸿祎面无表情:“能有什么感想?她不是一个人跑到美国那么多年了吗,哪里还在乎国内的动向,再说对于当时的情况来讲,她‘死了’要比‘活着’更有用。”
闻钊对于周鸿祎的冷情不禁砸舌:“真是奇了,你说你们周家世代都是要“入翰林”的,最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商贾做派,怎么到了你这不仅倒反天罡,还更加不择手段,唯利是图。”
“谢谢夸奖,好好开你的车吧。”
“嘿,还使唤上我了,本少爷也就能载你这一回。”
“你哪回不是这么说的。”
…………
闻钊的宾利刚刚停在了楚天阁的门前,就有门童过来迎客,然后把车停好。两人一同坐电梯上了四十层楼。
闻钊:“诶我说,你记不记得你刚来北京那会儿,人生地不熟,有一回路过这儿,你说有一天你要把整个酒店包下来庆祝,我那时候看着你穿着又旧又大的破羽绒袄,我都快哭了。我当时就在心里想,你这样的人,将来一定会成功的。”
周鸿祎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微笑,电梯的顶光投射下来,照得他的鼻梁和眉骨格外挺拔,唯有青色的胡茬和眉心的一点褶皱显得人略有憔悴。
三十五岁,周导迎来了他的当打之年,他已经在这座城市漂泊了十五年了,到今年才买了个大平层,不是之前买不起,是觉得没必要,但他现在想要安家了。
今天来的都是些好友,既为了恭贺周鸿祎的乔迁之喜,亦是为了恭贺金狮奖提名。
闻钊替周鸿祎推门的一瞬间,屋内各色的衣香鬓影齐刷刷站起,无数道目光注视着他,向他微笑、点头致意。周鸿祎对上每一个眼神,充满感激,走到水晶灯下,高举香槟。
“大家今晚尽兴!”
众人一同开怀畅饮。
周鸿祎今晚难得喝了很多,不光是因为在京城可算是安了家,更多的是因为这个“金狮奖”。在一线电影导演里,他算是非常年轻的佼佼者,他的片子在国内却很难获得三大主流奖项的提名,在国外各大电影节却能频频入围,什么原因自是不言而喻。
说苦也是真苦,不甘心也是真不甘心。
他站在落地窗,看向楼下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车流形成了一条条光带,周围的一切都在高速的运转,不知道眼前被什么东西模糊了。
闻钊送走了大部分客人就和周鸿祎来到天台吹风,两人一人一瓶最普通的易拉罐啤酒,外套都没穿。
“你怎么想的?跟家里对着干这么多年,没资源没人脉,一步步走到今天,怎么现在想退了呢?”闻钊终于不再陪笑了,于是乎发出今晚第一层诘问。
“这话说的,我也没想过要退啊,最多半退吧。就是感觉有些枯竭,再说了,我也算是抗争过那么多年,既没输,也没赢,大家两败俱伤,没意义的,这样不划算。”
“所以你是想……”
“唔,我是想开公司,然后再培养几个新人……”
“哈哈哈哈哈,好你个周鸿祎,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闻钊激动得一拍他的肩膀,两人都从彼此眼神中重新看到了希望。
“公司名字叫什么想好了吗?”
“还没有,还得再想想。”
“要不就叫‘闻达天下’怎么样?”
“想得美,那不成你们闻家开的了吗?”
…………
周鸿祎在新家足足宅了大半个月才决定出席国际电影节。
其实他也没那么想去,因为作为炙手可热的红人,他去了就是话题,一举一动就都成了话题,公众人物就是这样不自由,连抽根烟都得找个没人的厕所。
他换上了熨得非常妥帖的法式枪驳领西装,藏青色的布料衬得他肤白,双排扣又显得整个人没那么古板,实在是恰到好处。
电影节的举办地在珞珈山北麓,背雪山面江水,除了十二月有些刺骨的寒之外,这里确实称得上是旅游胜地。
“阿嚏!”
“怎么回事?你感冒啦?”闻钊在电话那头关切地问道。
“这么关心我?”周鸿祎坐在劳斯莱斯幻影里泡了壶热茶,还吹了吹。
“我每年都给你买人身意外险,受益人是我。”
“噗——”周鸿祎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滚。”周鸿祎落下这个音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礼宾车就这样一辆接一辆向山麓深处驶去,不知为何,今年的暴雪天让周鸿祎感到惴惴不安。
红毯在雪地里绵延了有好几百米,好多不怕冻的女明星都已经开始了她们的走秀表演,周鸿祎淡淡地看着,连抬眼的兴致都没有,但他也不打算下车,因为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他让那司机看看有没有可以绕路的办法,这样就不用从红毯上压过去了。
对,他甚至计算了一下如果要从红毯上压过去,要赔主办方多少钱,第二天会霸占多少条热搜,他连热搜词条都想好了,甚至还思考到了危机公关的紧急预案。直到风行天下的许总敲了敲他的窗户,他方才回神降下车窗。
许天明来者不善,张口便幽幽道:“周导好大的派头。”
周鸿祎没兴趣跟他废话,不耐烦地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甚至连个眼风都没扫给他一下。出于礼貌,也是由于周围诸多镜头,他保持笑意下了车,贴在许天明的耳边轻轻来了句:“什么时候就连游戏公司的董事也能成为电影节的座上宾了?”
那画面被记者捕捉到就会成为二人交好的佐证,况且无论从各个机位上看,好像都是许天明给他拉开了车门,这局,周鸿祎又更胜一筹。
他自以为低调内敛走过红毯的时候,所有的长枪短炮都在急速对焦,谁都不想这么轻易放过这个美如希腊雕塑一般的东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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