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内莉娅与威斯特公爵约定了两日。两天后的同一时间，如果她没回到斯洛特，那就意味着对方并未遵守承诺，她和罗宾汉面临着或死或囚的结局。
到了这一步，不管是不是教皇国暗中操纵，柯内莉娅的亲卫都将立刻赶回翡兰宁报信，并单方面切断对教皇国的贷款支持。
柯内莉娅的亲卫们不希望最糟糕的结果出现，但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们想的一样。在第三次被父亲拒之门外后，忍无可忍的卡萨帕去了兄长房间。
“父亲的态度太奇怪了，”他开门见山，“他不会真信了那个野种吧？”
“他只是在演戏，在所有人面前装乖而已！如果他心里有家族，怎么可能离开那么多年？他就是故意的，先是抢走属于哥哥的婚事，然后是父亲的看重，再然后就是……”
他话没说完，因为坐在窗边的阿尔弗雷德抬起眼，削断了未竟的话音。
“现在这些有用吗？”阿尔弗雷德冷冷地说，“事情已经发生，父亲遇到危险时，你和我都不在他身边，这是不争的事实。”
卡萨帕不服气：“那是因为……”
“不管因为什么，在父亲眼里，这就是你我不堪信任的证明，”阿尔弗雷德词锋犀利，“这些话被父亲听到，只会让他以为我们除了担不起重任，还毫无包容之心。”
“这可不是未来家主应有的品德。”
“那怎么办？”卡萨帕着急了，“难道眼睁睁看着那个私生子得到父亲的信任，接手家族？”
“如果让他成为下一任家主，整个家族都会蒙羞，哥哥也会被人嘲笑的！”
阿尔弗雷德很清楚这一点，他比卡萨帕更加不能容忍这种可能性的发生。但他比弟弟聪明的地方在于，知道什么时候说怎样的话，做怎样的事。
“我们无法违背父亲的意愿，在斯洛特，也没人可以更改父亲的决定，”他冷冷地说，“但是，我们可以让另外的选项不再出现。”
卡萨帕眼睛一亮：“你是说……”
“我们都看过那幅画，没有什么稀罕的，为什么刺客非要它不可？”阿尔弗雷德说，“也许，刺客的目标根本不是那幅画。也许，他们只是想把塞维尔和那个女人一网打尽。”
卡萨帕很兴奋：“那太好了！如果那个私生子和蔷薇伯爵一起消失，就再没人能撼动哥哥的地位！”
兄弟俩在房间里互相对视，不约而同地想到另一种结果。
“万一呢？”卡萨帕不安地问，“如果那个女人做到了，她带着塞维尔活着回来，那我们是不是要……”
他抬手做了个“下切”的举动，虽然他是城主家的贵公子，对种种台面下的肮脏手段却并不陌生，因为威斯特本就是一个靠劫掠和杀戮起家的家族。
这是流淌在他们身体里的血液啊！
阿尔弗雷德没来得及开口，他也再没有机会开口，因为所有人都听到城堡外的大路上，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很快，亲卫们的欢呼声传来：“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柯内莉娅活着带回了塞维尔，除了搏斗中难免的擦伤，两人几乎毫发无损。
把人丢给迎候在大门口的老管家，柯内莉娅活动了下手腕：“去禀报吧，就说我幸不辱命。”
将两个婚生子拒之门外的老威斯特公爵很快接见了她。彼时，柯内莉娅已经换好衣服，裁剪修身的骑士装，腰间佩着未开封的长剑，笔挺的身姿和坚定的步伐像一位真正的骑士，身经百战的骑士侯都要臣服在她强硬的意志下。
“我做到了我许诺的，很快，这颗投下的石子就会在教皇国的池塘里引发轩然大波，”柯内莉娅说，“我希望，公爵阁下也能信守诺言，为斯洛特和翡兰宁的盟约挑选合适的缔结者。”
威斯特公爵欣赏地看着她，他精心培养出的继承人在柯内莉娅面前就像柔弱的麦秆那样不堪一击。
可惜，她不是他儿子的未来妻子。
“我会做到的，”威斯特公爵低声说，“但我也要提醒你一点。”
柯内莉娅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很聪明，但教皇国的人不是傻子，再隐蔽的计划也难免留下破绽，一旦被人抓住，就会成为悬在头顶的刀，”老威斯特公爵语气衰微，短短两天，他的鬓发白了一半，“你以为你一直在赢，其实只是夹缝求存。如果有一天，兰伯特收回给你的支持，你以为你能像现在这样游刃有余？”
“你又凭什么认定，斐迪南那个小人会一直信任你、支持你？”
柯内莉娅冷冷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老威斯特公爵几乎以为自己从她眼里看到动摇。
然而只是一瞬，那女人瞳孔中的裂痕弥合如初。
“你说的没错，斐迪南靠不住，”柯内莉娅说，“但是公爵阁下，你又能比斐迪南高明到哪去？”
老威斯特公爵深深皱眉。
“即便是威斯特的嫡系子弟……哪怕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也不会抱以完全的信任，又怎么会相信一个嫁入家族的外姓人？”柯内莉娅冷笑，“乱世之中，值得信任的只有手里的武器，这个道理我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她无意与威斯特公爵多说，站起身来：“您好好休息，顺便考虑一下继承人的问题——我是无所谓谁上位，只希望他能在教皇国的猛攻下多撑一会儿。”
“毕竟，寻找一个合适的盟友，还是很伤脑筋的。”
柯内莉娅落下最后一块砝码，饶有兴味地欣赏老威斯特公爵的脸色变幻。然后她礼貌地欠了欠身，转身走出卧房。
头顶阴云密布，是亚平宁的雨季到了。
柯内莉娅无意在斯洛特久留，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唯有等待。临行前，威斯特的嫡系血脉没有出面，将她送出城的是罗宾汉。
“虽然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但还是要谢谢你，在老家伙跟前为我说话，”罗宾汉松开缰绳，唇角一上一下地颠着草叶，“昨晚他把我叫去，关门聊了两个多钟头。期间，我那两个兄弟来了三回，老头谁也没见。”
柯内莉娅对这对非婚生父子之间的谈话没兴趣，无非是恩威兼施之类的把戏。在另一个时空，她曾以“第二皇女”的身份玩弄过无数回，见怪不怪了。
“别高兴得太早，以为稳占上风而最终翻船的例子，我闭着眼睛都能数出一串，”柯内莉娅淡淡提醒，“你那两个兄弟都不是输得起的个性，宁可掀翻棋盘也不会把家主之位拱手让人，你还是当心些好。”
罗宾汉若有所思。
柯内莉娅点到即止，策马回到队伍中。她不喜欢乘车，妥协只是为了彰显身份，没外人的时候，出行仍以骑马居多。
“我记得上回出使教皇国，费了好些功夫才在格雷戈身边安插了两个眼线，”柯内莉娅唤来修利亚，“静默这么久，也该动一动了。”
修利亚神色肃穆：“大人打算对教皇国下手？”
柯内莉娅被他逗笑了：“教皇国是怎样的庞然大物？只是两个眼线，能闹出多大动静？”
“我是要他们盯紧教皇国高层，有任何异常，哪怕只是某个低级官员的人事调动，也要立刻告诉我。”
修利亚不明白自家大人提出这个要求的用意，但他看懂了柯内莉娅的凝重，点头答应了。
这一年雨季来得格外早，回程途中连降暴雨，山路变得泥泞难行。柯内莉娅途中耽搁了好几天，回到翡兰宁时，已经是这一年的六月初。
春夏之交的翡兰宁景色格外怡人，城外山坡郁郁葱葱，不知名的蓝色小花起伏如海。柯内莉娅纵马穿过清浅的蔚蓝“海洋”，远远看到一个长发如落樱的少女飞奔下山坡：“姐姐——姐姐——”
柯内莉娅翻身下马，对着少女展开手臂。少女一阵风似地投入她怀中，脸蛋依恋地蹭了蹭她肩头。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尤菲搂着柯内莉娅脖子，“我每天来城外等你，总算等到你了。”
柯内莉娅摸了摸妹妹柔软的长发，每次看到尤菲她心情都会很好。虽然身处异世，每一步都格外艰难，但至少，她能将这个与妹妹有着相同面容的女孩，从最糟糕的境遇中拉扯出来。
“路上下雨耽搁了，抱歉，让你久等了，”柯内莉娅眼神温和，“等了几天？”
“十天前来的，每天等上两个钟头，太阳下山再回去，”尤菲提着只小竹篮，里头盛着刚采下的蘑菇，“姐姐回来得正好，我们晚上煮奶油蘑菇汤，好不好？”
柯内莉娅拍了拍妹妹脑袋：“你拿主意就好。”
尤菲开心地在她脸上亲了下。
柯内莉娅把尤菲拉上马，扯过斗篷将妹妹裹住。尤菲觉得新鲜，从斗篷里探出脑袋，黄莺鸟似地叽叽喳喳。
“姐姐，斯洛特在哪？”
“北边，大陆以北。”
“那里跟翡兰宁有什么区别？”
“冬天会冷一些，但是阳光充足，城里的房子都是很鲜艳的蓝色和橘黄色。”
“真羡慕姐姐能到处走，我也想像你一样，去不同的地方，见不同的人。”
柯内莉娅有点惊讶，在她的印象里，这个时空的尤菲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尼米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宏大的梦想？
就在这时，一只信鸽从远处飞来，停落在柯内莉娅胳膊上。
柯内莉娅拆开短信扫了眼，脸色微微变了。
“回芙蕾雅堡，”她下令，“教皇国有动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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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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