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外是一处清雅的院子,种有几株夹竹桃和其他一些矮丛花株。沿着石头路有一扇门,是一间贵宾休息室。
凌遇礼把钟离正押到休息室后才松手。钟离正得了自由正要发作,却见凌遇礼扯开口罩甩了,露出满罩寒霜的一张脸。
是非常生气了。
他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就没有发作出口。
凌遇礼咬着牙,又是生气又是懊悔又是心疼,诸多情绪碰撞,想碰碰他的脸,结果发现无从碰起,恼道:“明知他要打你你还去,都不知道躲的吗?”
钟离正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迁怒:“假惺惺,他打我还不是因为你!”
想起凌遇礼做的那些缺德事,他也不觉得是自己迁怒。是凌遇礼活该!
却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了凌遇礼,凌遇礼忽然愣住,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钟离正以为自己说中了,哼哼几声得意,掀起一边肿了的眼睛,含着萝卜乘胜追击:“你管什么,以前又不是没打过,你管吗?”
以前方圆圆就会打钟离正。虽然都是切磋,但他的拳脚向来碾压钟离正,因此每次最后都会演变成单方面的虐。偏偏钟离正总是盲目自信,每次都觉得自己有进步,欣然赴约去切磋。
以前两人还在读书,方圆圆不会打得这么狠。只是钟离正体质极其容易留下印记,随随便便招呼招呼,身上都能青一块紫一块肿一块。
凌遇礼时常跟他在一起,当然看过他被打后的惨样。
但凌遇礼从来只会冷着脸给钟离正上药,不会多说什么。管过吗,管过吗?
凌遇礼像是说不过他,身体力量都被抽掉了。他在休息的沙发上坐下来,沉默着,周身笼起了一层阴郁。
钟离正忽然觉得浑身不得劲,不想再跟他呆在一处。
“没事我走了。”
凌遇礼伸手捞住他的手,没有抬头,没有说话,也没有让他离开。
钟离正觉得更不得劲儿了。
他正要甩开手,凌遇礼忽然开口了。
“那是因为你说跟我没关系。”他声音很低,慢慢地把额头贴在了钟离正的掌心,“钟离正,你说跟我没关系。”
凌遇礼第一次知道方圆圆会打钟离正时,是找过方圆圆的。
当时方圆圆怎么说的?
方圆圆一脸无辜地反问:“这关你什么事,钟歪歪都没说什么。”
钟离正也一脸无辜地看向他:“是啊,跟你没关系。”
他二人兄弟情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心的凌遇礼在中间成了多事的。
那以后,钟离正再被打,凌遇礼再也没有管过。只有钟离正被打后,回来躺在他床上嘤嘤委屈时,他才会沉默地拿来药箱给他上药。
钟离正低头看着凌遇礼。
凌遇礼捧着他的手,额头贴在他的掌心,好像很脆弱的样子。他其实不太懂凌遇礼在脆弱什么,可心里却有着隐约的揪疼,他下意识就辩解说:“那、那就是跟你没关系啊。”
方圆圆一般是心情不好时,才会找他切磋。他自己菜,被虐了,没什么怨言。方圆圆也不是因为凌遇礼才打他。
凌遇礼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钟离正心思笨拙。十年前就是这样,完全不懂。五年前他离开时,也不懂。现在呢,现在还不懂吗?
明明他们已经有过实质的关系,明明看到朱子昱深夜拜访都能想到那不是寻常关系。
怎么就想不到,他们也不是寻常关系呢?
门外响起敲门声,是景明春把药取回来了。
凌遇礼出去接了药,没让景明春进门。他打开药袋子看了一眼,都是些外敷常用的。钟离正要来拿药,他没让,把钟离正按在沙发上坐下,手法熟练地准备帮他上药。
钟离正不想让他帮忙,转着脸要躲。凌遇礼手上微一用力,钟离正疼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两声,对上他满脸寒霜严肃,就老实不敢再动了,安安静静地等着凌遇礼上药。
“你没有喊疼。”凌遇礼忽然说。
“啊?”
“以前给你上药,一点小淤青你都会喊疼。”
“怎么可能!”钟离正跳起来抗议。硬汉坚决不承认哭鼻子的小白兔时期。
凌遇礼按住他的肩膀不让跳,幽深的瞳眸锁住了他的眼睛。钟离正忽然像被定住了,说不出话来。
休息室内一时安静。
远处传来隐约人声,只把这里衬得更加安静,两人交错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好半晌,凌遇礼平静地移开了视线,拿棉签沾上药酒。他俯身弯腰,凑得极近,手上动作也放得极轻。
钟离正还追着看他乌沉的眼睛和紧抿的唇瓣。他胡乱想起,其实一开始时,他也是不乐意给方圆圆揍的,想方设法都要躲。
他又不是受虐狂,谁乐意被人揍啊?
但是他被打后,凌遇礼会很仔细地帮他上药,小心翼翼像生怕弄坏了什么宝贝,还会很轻很轻地帮他吹吹伤处。
那会有点痒,痒着痒着就不觉得疼了,甚至还有些小欢喜。他喜欢看凌遇礼小心紧张的模样,不喜欢看他一脸冷漠淡然。
但凌遇礼平时总是一脸冷漠淡然,好像除了学习,天底下没什么值得他关心的事。
发现那一点后,他就不在意被揍了,只喜欢被揍后,去找凌遇礼上药,然后看他小心紧张的样子。
那时候,也是这样,紧紧抿着两瓣红唇,一双乌沉的眼睛只看着他。
钟离正沉浸在自己的发现里,模模糊糊地想起凌遇礼稍早时候说过的话。
是心疼你。
原来凌遇礼会心疼他挨打啊。
脸上又有些绵痒的感觉,像春天的细柳条在脸上拂过,柔软得连心里都发痒。
钟离正回过神来,看到凌遇礼捧着他的脸,眼睫微垂,嘴唇抿成一个小圈,细细地吹着气。
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好像捧着什么轻薄易碎的古董宝贝,生怕一不留神就给磕到了,是只有凌遇礼在看书时才会出现的这么专注的神情。
钟离正有些发愣,头皮有些发麻,甚至耳朵都好像有点嗡嗡声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也忽然变得宝贝起来了。
面前微垂的眼睫忽然闪了闪,睫毛抬起来,露出底下两泓幽深的乌潭。
钟离正还有些发愣,就盯着那双幽深的眼睛看。眼型长长的,线条分明,眼角上挑。眸色很黑,揉着细碎的光。
一只手伸过来,把那双眼睛挡住了。
哦,不对,是把他的眼睛挡住了。
“对不起,”凌遇礼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很近,吐气都吐在了他嘴唇上。
钟离正觉得嘴唇也一阵发麻,没懂他在为什么道歉。“嗯?”
“我没跟你说,这跟我有关系。”
钟离正困惑了一会儿,明白过来,态度好了些,赞同了他的话:“这次是有关系。”
“不是,”凌遇礼纠正他,靠得更近了,“每次都有关系。”
轻缓的呼吸都暖到了他的鼻下。
钟离正张嘴要说话,没有说出来。
凌遇礼亲了他。
钟离正脸上都是淤伤,连唇角都有。凌遇礼没有亲得过分,只是贴着唇碰了碰,碰了一会儿后,又忍不住小心地舔了舔。
钟离正果然就一副呆住了的模样,没有回过神来。
凌遇礼贴着他的唇,一只手仍然轻捂在他的眼睛上,另一只手放在他头顶,慢慢抚摸着他的头发。
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允许他打你了。”
钟离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医院出来,又是怎么回家的。凌遇礼突如其来的温柔吓傻了他。
洗澡的时候,他捏着换下来的衣服,摸了摸唇。
凌遇礼是亲他了吧。
睡觉的时候,他咬咬被角,又咬咬嘴唇。
凌遇礼是亲他了吧。
一直到半夜,他终于快要睡着时,才完全反应过来。
草!
凌遇礼真的亲他了!
还捂住了他的眼睛。
趁人之危!趁人之危啊!
流氓!强X犯!
钟离正咕噜地爬起来,气呼呼地捞过手机,给凌遇礼发了一连串的语音轰炸,让他等着。
然而,信息刚发送完,他就听到有消息提醒的声音,从房间外面传来。
过了一会儿后,门外传来有点陌生但是熟悉的怒吼,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来的。
“凌遇礼,你个强X犯,给我等着!”
钟离正呆住了,怎么回事?谁在说话?
他的第一感觉是尴尬,尴尬得恨不得脚趾都抽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居然这么……无法形容。
那个声音还在吼:“老子现在就去找证据!跟警察说你是个强X惯犯!”
“还敢亲我!等我找着证据,送你去监狱!”
一声声的威胁狠话越来越近,最后一个“去监狱”更是直接响在了面前。
凌遇礼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放在把手上。客厅的灯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配上那没有完全消除的青痕,此情此景,很像在拍某部恐怖片。
钟离正曾经在那个恐怖片里演过一个尸体。
他觉得现在的这个场景,比那个导演布置得氛围感强多了。
凌遇礼也比那个凶灵演员有死神感多了。
两道幽幽的视线如有实质一般地困住自己,钟离正头皮都麻了,心跳扑通扑通的,都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凌遇礼居然还在他家里。这夜深人静的,孤男寡男,他、他打不过啊!
他悄悄地一点点往被窝里缩,仿佛自己闭上眼睛,别人就看不见了。
“呵。”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凌遇礼屈膝跪上床来,在钟离正没有完全蒙住的头上摸了摸。
他摸得轻柔又仔细,五指在他发间穿梭,直接触碰着他头顶最敏感的皮肤。
钟离正被摸得脊背发麻,躲在被子里的身体都颤抖,听到凌遇礼有些蒙蒙的声音透过被子传进耳朵。
“脸上有药呢,别蹭走了。”
然后有手来把他的被子拉开了,一双眼睛跟他正对上了。
卧室没开灯,灯是外头客厅的落地灯,传到卧室时,昏暗又暧昧。两人彼此看得清清楚楚,又朦朦胧胧,恰似两双眼睛里莹莹闪闪。
凌遇礼凑近来,连着被子把钟离正抱住了。
“亲你、哈?”他语音上挑,叹气一声,抵着钟离正的鼻子轻笑,“我是敢亲你啊。”
钟离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正要发作,就听凌遇礼又说了一句。
“现在就给你证据。”
然后,凌遇礼又亲了他。
而且,凌遇礼这个强X犯,居居居居居居居居然、拍了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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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凌遇礼亲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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