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顾若芙拿着手中的信件在案前坐了许久,脸上全然没了方才的喜悦之色,一抹浓浓的愁思氤氲在眉眼之间,瞧得素月不由的紧张了起来。
“小姐?怎么了?”素月轻声的问着,生怕惊起顾若芙心中的伤痛。
可谁知,顾若芙听到素月的话,瞬间眼泪就流了出来,在脸颊上留下一片晶莹。
素月见状,连忙从怀里取出帕子,上前替顾若芙擦拭泪水,慌忙道:“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您别吓素月啊!”
可顾若芙却一把将素月拥住,将脸埋在素月的腰间,呜咽着哭了起来,“素月,祖父告诉我三房堂叔家添了个妹妹,他说街头我最喜欢的那家糕点铺子又出新品了,他说娘亲种的桃树快开花了,他说我养的狸奴也长大了好些,他还说我院子里的海棠被大雪压断了好些枝子,怕是今年开不了花了……”
“素月,他说了好多,可是他却忘了告诉我他和祖母怎么样了?他也忘了告诉我回家该走哪条路?”
“素月,你说,祖父是不是忘了?”
素月闻言只觉心头酸楚,眼眶中也是一阵酸涩,才刚刚止住没多久的泪水,再一次盈眶而出。
这时,她倒也顾不得什么主仆之分了,随着心意,紧紧的将顾若芙瑟缩抖动着的肩头拥住,安抚似的在顾若芙的脊背上轻抚着。
几欲开口,却都无疾而终。素月其实已经准备了满腹的劝慰。
于职责而言,素月这个时候应该在一旁劝解,叫她不要多心,叫她安心留下,叫她忍下这些委屈与痛苦,等九日之后公子回府,再与他倾诉诉说。
可是这些到了唇边的话,却怎么也无法吐出口,喉中一阵干涩拥堵之意,像是被塞了一团暴晒之后的棉花,叫人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
素月何尝不知这其中的难忍。
素月什么都不能做,就这样静静的陪着。
顾若芙呜咽了许久,噎了噎酸涩的情绪,从信封中抽出来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四方四正的一个物件托在手心里。虽然被糊了一层又一层的油纸,但顾若芙依旧可以闻到那一抹熟悉的甜味。
只一闻,顾若芙便想起了陵江府江岸街头,那一家她最爱的饴糖铺子。
是桂花饴糖。
只是这个季节,桂花难寻,也不知祖父和堂叔们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寻得这些可以被制成一包饴糖的桂花。
顾若芙眼中才堪堪止住的泪意,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其中还有一滴没什么眼力见的,竟径直滴落在了包裹着饴糖的油纸上。
见状,顾若芙哽咽着斥出了声,“倒叫你先尝了!”
她的手指落在了那道水渍上,摩挲着像是想要擦干净。
可顾若芙不懂,自己明明不是应该作为一个旁观者吗?可为什么自己的整颗心,都难过到止不住的在颤抖,头的酸涩之意也是这般的难以抑制,就好像信的那一边,在殷殷期待,翘首以盼的人,真的是她的祖父宗亲。
顾若芙踌躇了许久,才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将那个厚厚的油纸打开,扑面而来的桂花香气,香甜的味道直接沁入唇齿。
顾若芙捻了一块在指尖,塞进了口中,感受着饴糖在口中融化,顾若芙又哭出了声。
她怎么就这么蠢笨,生了场病居然把来源之地都给忘了,若是祖父知晓了,不知该有多伤心呢。
素月看着逐渐放声大哭的顾若芙,心里又悲又急,轻轻的给顾若芙顺着气道:“小姐,别哭了,糖还在嘴里,会呛着你的。”
可此时,顾若芙哪里还听得进去,呜呜咽咽的环抱住自己的双膝,逐渐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素月眼中的泪水再也无法停下来,主仆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的在房中哭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
“小姐,该用膳了。”
外面站着的人等了许久,也没听到里面有回应的声音,甚至还隐隐听见了哭声,几个人相互瞧了一眼,想起公子临行前的嘱托,只得硬着头皮将房门推开。
一开门,便瞧见哭的有些失神的主仆二人,一时间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素月见有人探头进来,立即扭身闭了闭视线,匆忙的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低头伏在蜷缩成一团的顾若芙耳边道:“小姐该用膳了。”
可等了许久才得到一声闷闷的回应,“素月,我不想吃。素月,你叫他们走好不好?”
一阵轻叹之后,素月短暂的离开,顾若芙便听到门口处传来几句嘀咕声,之后门被合上,素月又走了回来,但也只是站在原处,静静的陪着。
顾若芙就这样枯坐了许久。
她的情绪也逐渐安定下来,可依旧缩在椅子上,红着眼睛哽咽。
“素月,我好想回家。”
一声无奈的轻叹骤然响起,素月寻着声音瞧去,看到的只有一个背井离乡,诸多艰难的无助小姑娘。
素月按耐了许久的悸动再次涌上心头。
她忽的拉住顾若芙的手腕,急急的将人搀扶下了座位,在顾若芙迷茫的神情中,将人带到了桌案前。
取笔,研磨,铺信纸。
“小姐,咱们给陵江府回信吧。”
素月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急促与微不可查的慌张,说完这话后,又生怕被顾若芙瞧出什么端倪,连忙退守到了一旁,垂首站着。
顾若芙知晓素月的意思,对于这个善良的姑娘,她的这个举动倒是在意料之中。
顾若芙满是感激的看着素月,轻轻应声道:“好。”
房间里静的很。
素月可以听的见提笔的声音,落笔的声音,以及停笔摆放的声音。
原以为会有很多的话要写,可似乎只是几息之间,便结束了。
素月并没有抬头,依旧等着。
“素月,你还记得之前姨母给我的那朵红梅,被我夹在那本书里了吗?”
顾若芙略微带着嘶哑的嗓音响起,素月抬头时,顾若芙已经起身在身后的书架上忙忙碌碌的寻找起来。
素月静静的想了一会儿,连忙答道:“在您常看的那本游记里。”
见顾若芙找到了,瞧着她眉眼间的丝丝喜悦,不知为何,素月连忙避开了目光。
“素月,我找到了。”
声音里的雀跃,像是在与她分享着快乐。
顾若芙将信件折好,又从一旁取了一个干净的鎏金纸,将写好的信件整整齐齐的叠套好。
不多时,素月眼前出现一个已经属好名的信封。
顾若芙道:“素月,可不可以麻烦你替我去一趟驿站,把这封信现在就寄出去。”
虽不知信件里的内容,但大致也有了猜测的方向。
没有什么愿不愿的,这本就是她的本意。
素月立即从顾若芙手中接过信件,信誓旦旦的跟顾若芙保证道:“小姐,您放心,素月会亲手将这封信寄出去。”
顾若芙闻言,瞧着素月脸上的真诚,轻轻的展颜笑了笑,“那辛苦你了,素月。”
接过信的素月,只觉得脑子里乱的很,浑浑噩噩的就从后门跑出了府,将那一封信紧紧的揣在怀中。
其实寄信的地方,离侯府并不算太远,但被素月这左绕右绕的,倒给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赶到时,恰巧碰到跑马的信使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素月见状连忙赶了上去,小心翼翼的将揣在怀里的信,递到那人跟前。
素月喘着粗气道:“劳驾,请寄到陵江府秋水街的顾宅。”
话音刚落,手上托举着的那封信,便陡然被身旁闯出了一个身影给抽了过去。
素月瞬间惊觉,连忙转身朝人看去,眼神之中陡然闪过惊慌,是松青。
素月心中暗道不好,忙就要伸手去抢夺松青手中的那封信件,强撑着道“这是小姐的信件,快还回来!”
可却被人一手扭住了胳膊,胳膊上传来一阵裂骨的痛,素月直接被拧着胳膊压制住了。
松青语气森冷的警告道:“素月姑娘,请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和公子的嘱托。”
素月只觉背后冷汗惊起,心中更是又恨又悔。
认命似的闭了闭眼睛,事已至此,她是断然没有法子在松青的眼皮子底下,将这封信安然无恙的寄出去。
她恐怕要辜负小姐的期盼了。
松青见人不再挣扎,便收了手上的力道,失去了松青的拉扯,素月颓然的摔坐在地上。
松青腾出手,径直拆开了那封精巧包装的信件,打开的一瞬间,里头那一朵红梅瞬间滑落,素月瞧见,连忙捡起捧在手心中,在抬头时,便瞧见松青满眼的疑惑。
突然,他将信件展现在素月的眼前,不解的问道:“就这几个字,也值得你亲自前来护送?”
素月不解,这才瞧见信件上只写了寥寥的六个字。
“祖父祖母尚安?
素月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又仔细的瞧了一眼,确实是没有别的字了。
素月心口一顿,不知该是喜是忧。
小姐真的就没有别的想说的了吗?
松青瞧着素月脸上的神色,又将那张纸拿在跟前仔仔细细的瞧了几遍。
“莫不是你们使了些什么手段,让字迹藏了起来?”
素月见松青这般诋毁,心中不忿,一把夺过信纸,不悦道:“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脑子残了?这就是府上最常用的宣纸,能有什么特殊的?”
“况且,小姐写时我就在旁边,她没有时间动手脚。”
这话倒是真的。
但闻言,松青倒是不明白了,反问道:“那你躲什么?七绕八绕的,还特地从后门溜出来,又这样急匆匆的让人将信寄出去。”
素月懒得理他,信件内容既然没有问题,她心中也硬气了些,循着之前的折痕,再将信件仔仔细细的折了回去,没好气的回怼道:“要你管?我就愿意走小道走。”
松青还是有些不信,又要再次将信件夺走检查,伸过来的手却被素月结结实实的甩了一巴掌。
素月怒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讨厌,你知不知道小姐她已经哭了一上午了!家书之中皆是报喜不报忧,小姐很担心她祖父祖母的安危,才寄得这封信,你到底还要排查几遍?难不成是公子离府之前,吩咐你要将小姐当成犯人来看管?”
素月气的很,话说的也凌厉,松青瞧着她的这幅生气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懊恼。
“我这不是怕公子不在,再生了什么事端吗?”松青解释道:“你要知道,表小姐一旦出了什么事,咱们俩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素月低垂着眉眼,并不回话,只专心的整理着信件,全然把松青当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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