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6月9日,下午5点40分,天气阴。
…………
“妈的这时候你还守狗屁规则!前面没人直接过啊!”赵爱茗快速拍打驾驶座的靠背,急的唾沫星子飞出喷在高德俊的后脑勺上,迟冬梅躺在后座痛苦哀吟,她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额头渗出冷汗,手心死死攥住赵爱茗衣袖。
“还有多久到医院,我撑不住了……”子宫频繁收缩,小腹坠痛,腿脚酸软无力,迟冬梅双眼紧闭,脸白如墙灰,嘴唇也没了血色,与刚才还活蹦乱跳去给赵爱茗开锁的时候对比,简直判若两人。
“冬梅你坚持住,马上就到了”赵爱茗握住她的手腕,说出善意的谎言。
农村距离市医院的距离可不短,在进入主车道之前还要走一段坑坑洼洼的黄泥路,他们开了20分钟的车,才勉强进市,距离市中心有多远,谁的心里也没有数。
可迟冬梅听到这话,又不知怎的呜呜咽咽的哭起来,泪水与冷汗顺着脸颊滑入脖颈,她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问赵爱茗,“大姑姐,我们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
“说什么傻话!”赵爱茗反驳,“肯定能保住,八个月了是不是?孩子各个器官都发育完全了,生下来再保养两个月就跟普通小孩没区别”
赵爱茗又说谎了,她没生过孩子,只知道10月怀胎,对于早产儿领域从没了解过,但是看迟冬梅痛苦的表情,不忍心实话实说,只好用自己了解的知识,编一段笨拙的谎话,用对小孩的语气,来哄她开心一些。
“真的吗?”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迟冬梅眼里有的亮光,脸也恢复了些血色。
“真的”赵爱茗顺着她的意思点头,接着又转移话题道:“你需不需要吃点东西恢复体力?巧克力?饼干?牛奶?我后备箱里还有点随车的零食,你看你想吃哪个?”
“我什么都不想吃……”迟冬梅虚弱的摇头。
“不吃的话等会儿去医院会晕倒的”
“那我要饼干……”
汽车一路飞驰着,进入市里后道路变得平滑,车速能提升到之前的两倍,可是红绿灯也提升两倍,闯了一路红灯也还是走走停停,现在正赶上下班高峰期,道路拥堵,距离医院一公里的十字路口处,车辆拧成死结,堵成一条长龙。
“我艹!”高德俊松开方向盘紧的按喇叭,他在这30分钟内精神高度紧绷,汗水打湿衬衫都丝毫没有察觉。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很快的,前面的捷豹车主压不住脾气,摔门而出,过来后使劲的敲打车窗,捷豹车主两条胳膊上左青龙,右白虎,身上穿件班尼路短袖,脖子上带条金项链,头染个黄毛,应该染挺长时间了,中间黑色头发向四周均匀扩散。
高德俊打开窗户就接来对家人的问候。
捷豹车主斜歪着脸:“你TM的找死啊!”他说话时,满嘴烟味,喷高德俊一脸。
高德俊:“大哥实在是对不住,我弟妹早产了,闯了一路红灯快到医院了堵车,实在是着急”
捷豹车主听他解释时眼睛向后车座瞄一眼,迟冬梅头颅虚弱的靠在赵爱茗肩膀,挺着个大肚子不像是假装的样子,他收回视线往车边啐口痰,浑身痞子味儿道:“不TM早说”
随后捷豹车主踏拉着牛皮凉拖,迈开步子站在人行道边,扯着个大嗓门子对着前面拥堵的车辆喊,“都往旁边稍稍!这有个早产的孕妇!”
好在大家都是有同理心的人,开窗通风的车主听着叫喊自觉将车辆往人行道那边靠拢,没听到的被捷豹车主敲窗户提醒也向其他地方聚拢,当然,在众多车辆之中,总会有那么几个唱反调的。
“不能等交警过来?”那是个外表斯文的公司高管。
“让你稍你就稍!哪那么多废话!”
“这里离第二人民医院就隔一公里,你让他抱着孕妇跑过去不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公司高管伸出双指将眼镜推正,犀利的目光上下扫视面前的青年。
“我艹你****听不懂人话是吧!”捷豹车主被高管的话气到,伸出食指,指着他的脑门怒骂。
“啧!”公司高管嫌恶的咂舌,身子向侧边倾斜,他翻个白眼道:“我撤行了吧,真没素质”
…………
搞定最后一辆车,捷豹车主仅凭7分钟就在这片拥挤的街道上指挥出一条小路,这时天空又开始下起毛毛雨,捷豹车主快速跑回自己车里,把车挪到一边,打开车窗伸出胳膊示意高德俊他们可以过了。
赵爱茗在车内对此感动的不行,她感叹道:“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高德俊踩下油门:“下次见面一定要请人家吃顿饭”
那条路并不宽,拐弯处甚至一半部分都是人行道,高德俊的面包车开到那时他的后视镜被电线杆撞歪,要断不断的挂在链接处。
庆幸的是由于堵车这条道上空无车辆,高德俊一路飙到医院停车场,下车后打开后座抱起被折腾到昏迷的迟冬梅跑到急诊楼,赵爱茗则手拿产检单子紧随其后。
肩膀顶开急诊楼大门,高德俊气喘吁吁的焦急模样吸引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
“快…医生!孕妇早产!”
大厅内的护士早就有所察觉,她的脚步与高德俊的声音同时发出,看见怀里孕妇裙子上晕染的一片猩红,护士指挥说道:“跟我走”
高德俊与赵爱茗紧随其后,进入急诊室男人把迟冬梅放在担架上,护士为她戴上呼吸机和心电监护仪,屏幕上的心电图显示心跳(108次/分)
护士:“你们谁先去挂个急诊科的号,要不然会影响后续的检查”
高德俊积极发言道:“我去!急诊怎么挂?”
赵爱茗听后捂脸叹气,这急诊室里不止有他们,一排病床上零零散散躺着三五个人,他此言一出,算是给在场所有人都讲了个笑话。
护士在职多年对此问题早已见怪不怪,“大厅中间有导诊台,不会的可以问她”
“行”高德俊听个大概就转身前往大厅,被赵爱茗一把拽回来。
“你不拿冬梅的身份证和现金用什么挂号?”赵爱茗无语的看着丈夫,她手上的旅行包里装满来时匆忙上建军家取的产检证件,包括身份证与之前的挂号单,和一些备用现金。
“我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挂过”
“……我去吧,你在这看着冬梅”赵爱茗在此刻对丈夫有了个新认知,她拿着旅行包绕过高德俊走向出口,正巧与赶来的妇产科医生擦肩而过。
妇产科医生名叫刘群青,他身后跟着两个助理,三人穿着白大褂进来后就围着迟冬梅观察,一眼瞧见裙子上暗红的血迹。
医生掀开迟冬梅的裙摆,入眼是半个巴掌大小的淤青,他拿着涂满耦合剂的胎心监护仪在腹部左右寻找胎心,器械按在小腹中央,传入耳的胎儿心跳明显过缓。
刘群青退出三人组,在病房内询问道:“谁是家属?”
“我”高德俊向前迈出一步。
“孕妇胎盘早剥,需要立即手术,你是病人的直系家属吗?”
“我是旁系的”高德俊如实回答。
“让直系家属过来签个字,手术不能耽搁,拖延下去大人小孩都难逃死结”
医生这一番话让高德俊心里泛起了难,赵建军生死未卜,迟冬梅的爹妈他也不认识。
“先手术不行吗?他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到”
刘群青闻言皱眉,转身同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勉强答应,“行,那你让他赶紧过来”
虽说新法规明确表明产妇特殊情况可先行就医,但医院怕被推卸责任依旧强制让家属签字,刘群青也是顶着冒犯上级警告私自同意下来,医者仁心,他没办法眼睁着看病人在救死扶伤的地方失去生命。
迟冬梅被推进产房,手术中的红灯亮起,高德俊傻愣愣的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直到赵爱茗的出现。
“冬梅手术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回去你俩连个人影都没有,还是同床家属告诉我才找过来的”她与高德俊并排坐着,语气多少带点儿埋怨,但更多的是疲惫。
“爱茗”高德俊眼神空洞盯着对面墙壁,好似大梦初醒后的迷茫。
“怎么了?”
“你说我们生孩子,也会这样吗?”
“说什么傻话呢你”赵爱茗捶了他一拳。
“爱茗”
“又咋了?”
“你能联系上冬梅父母吗?产科要求直系家属签字”
“…………旁系不能签吗?”
“不能”
“啧……”赵爱茗咂舌,她倒是在婚礼时候见过冬梅爹妈,但也仅此一面,她们一家子赵爱茗就只有冬梅的联系方式。
“诶!”赵爱茗突然想到什么,偏头询问高德俊,“冬梅的手机是不是还落在老家!”
“你现在回家取,完了给她父母打电话过来签字”
“完了挨一顿痛骂,还超过了签字时间”高德俊接话补充,“家属签字必须在手术前,中签,我刚才问过大夫了,他给的最多时间是半小时”
高德俊低头看腕表,已经过了10分钟。
那怎么办……赵爱茗也没招了。
[噔噔噔—— 噔噔噔噔噔]
钢琴音的手机铃声在赵爱茗的裤兜里响起,她常做生意习惯性的掏出手机接电话,“喂?您好”
“姐,你们都去哪了?家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是赵建军。
电话那头还稀里下着小雨,赵建军急促的喘息促使他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走动时鞋底泥泞的吧唧咕叽声,肯定是才从山上跑回来。
“你还好意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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