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陈舒问她吃什么，帮她带。
缚青遇想了一会，决定陈舒吃什么她就吃什么，谁让她是选择困难症。
桑难还没去吃饭，一只手撑着胳膊，一只手拿着笔在卷子上写写画画。
缚青遇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太想了解他，她想知道过去的八年里，不对，是过去的十一年里，桑难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父亲的日记本里，大半记录的是桑难。
她要靠近桑难，搞清楚这一切。
缚青遇拍了拍桑难的胳膊，把自己刚刚写好的纸递过去。
几个清秀大字：“怎么不去吃饭？”
桑难放下笔，他这次被打扰到没烦，只是也没好到哪去，说话声音不急不缓，没有什么温度，像是触发了机器人的固定程序：“忘了。”
缚青遇：“…”
得亏她不会说话，不然现在真想问出口，刚才陈舒扭头报菜名，问缚青遇吃什么的过程都被水灵灵的忽视了吗？
桑难没看到缚青遇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合上笔，起身走出门。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好受，她撇了撇嘴，自己的关心对桑难来说，可能就像是夏天的蝉鸣一样随处可见，还会让人莫名有点心烦。
下午第一节的体育课，老师安排了篮球赛，男生分成两个组比拼，女生自由活动。
缚青遇肯定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去观察桑难。
她坐在篮球场外的台阶上，眼神紧紧盯着桑难。
冬天的温度低，她把手缩进棉服，还是冷，又戴上帽子。
桑难穿着黑色卫衣在场上快速跑动，人走到哪，缚青遇的眼神就落在哪。
“同学。”一个男生坐在她身旁，缚青遇向他看去，男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发：“你的扣扣号是什么？”
缚青遇愣了一下，她没明白什么意思。
男生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我可以和你认识一下吗？”
缚青遇疑惑地歪了歪头，她身上没带本子和笔，只能摆摆手表示拒绝。
男生微微皱眉：“不加就不加呗，装什么高冷。”
缚青遇：……
她再回头看桑难时，操场上已经没了人影。
下课铃声响起，缚青遇起身往回走，一下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缚青遇抬头，是桑难。
他微微弯腰与缚青遇视线齐平，像要把她看穿看透。
缚青遇被盯得直发毛，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认识他吗？”桑难冷不丁出声。
缚青遇摇摇头。
“傻叉一个，离他远点。”
缚青遇还没反应过来，桑难就转身走了。
她的鼻尖还萦绕着桑难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像是夏天长着绿叶的藤蔓，和冬天截然不同。
傻叉一个？是在说刚刚的那个男生，还是在说自己呢，缚青遇边走路边想，感觉刚刚那个男生更像是傻叉，所以应该不是在说自己。
陈舒刚从超市回来，给缚青遇带了脆脆鲨，还有一个好的消息。
缚青遇在本子上问：“是什么好消息啊。”
陈舒抬了抬眉：“桑难要转走了。”
晴天霹雳。
缚青遇揉了揉耳朵，确保自己没听错，陈舒看她的反应以为太高兴了，又重复一遍：“桑难要转走了，教导主任带了个新班级，全校前五十都要转过去，我路过办公室听到老班和桑难说的。”
缚青遇学习成绩好，但还没有参加过排名考试，这次分班不能带她，就算她考试排名在前五十，大伯苏正明也不会让她去的。
缚青遇创“业”未半，而中道崩阻。
桑难回来的时候，立即收拾书包，他脸色不太好，缚青遇知道为什么，因为教导主任和他关系不好，两个人谁看谁都不顺眼。
她扯住桑难的衣摆，把攥了很久的纸条递过去：“你要去教导主任的班了吗？”
桑难放下纸条，拿起笔写：“是。”
缚青遇不知道为啥突然想到今天篮球课那个男孩的话，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直接把自己的电话写了上去。
写完就后悔了，因为桑难根本不可能打给她。
她应该问桑难要联系方式的，虽然也不一定能拿到。
她看着自己旁边空荡荡的桌子，整个人瘫在桌子上。
剩下的课她浑浑噩噩地度过，陈舒时不时地回头喊她，都没回应。
晚自习放学，缚青遇无精打采地打着手电筒出门，被冷风一吹，才清醒过来，她可以问别人有没有桑难的联系方式啊。
可是缚青遇还是提不起精神，她这个人就这样，一旦泄了气想再支楞起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除非出现另一件她非办不可的事情。
路过便利店时她还没想起来自己应该干什么时，苏沐阳就拿着牛奶冲了出来，站在她面前。
“甜甜，牛奶。”
缚青遇抬头，她今天很累，有点害怕苏沐阳会拉着她说很久的话。
苏沐阳嘴角弯了弯：“今天不打扰你了，快回去休息吧，感觉你今天很累。”
缚青遇心里感谢，她拿出口袋里的谢谢纸条递给他看，然后收回进口袋放好。
苏沐阳点头：“不客气。”
他回了店里一直看着少女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口，旁边一个女人撞了撞苏沐阳的肩膀：“从人家来就盯着看，之前认识？”
苏沐阳没说话。
终于结束了，缚青遇冲了澡窝到床上睡觉。
淮安市的天气很难说，经常一秒晴空万里，一秒雨雪纷飞，缚青遇冲了个澡出来，就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缚青遇想睡却睡不着，大伯苏正明电话打来时，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接听。
“甜甜，睡了吗？”苏正明小声问。
缚青遇敲了敲床头，木质床头发出了咚咚的声音。
“睡了啊，药都按时吃了没？”
她忘记吃药了。
“正名，过来帮我……”
缚青遇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应该就是苏正明的妻子。
电话被慌忙挂断，缚青遇丢了手机，不成想，手机再次震动。
是魏晓雨。
魏晓雨在那头笑了笑：“挂着吧，下雨了又睡不着吧。”
“给你讲故事，你闭上眼听。”
缚青遇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故事没听完。
第二天醒来，她重振旗鼓，花了三天时间打听桑难的联系方式，无一例外，都没有。
最后还是放学时，她在学校门口看到了桑难。
他站在马路对面，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凶巴巴的男人正在和桑难说些什么，最后桑难上了车。
车子发动的一瞬间，两个人对视。
但下一秒，车拐弯。
缚青遇这三天只见了桑难一次，为期一秒。
明天是周末，她要去医院复查，缚青遇小时候大病一场，住了半年医院，出院又在家躺了一年才堪堪能下床上学。
缚青遇收拾好自己，穿好棉服，带上帽子出门，大伯苏正明的电话刚好打来。
她接听，那头说：“甜甜，去医院了吗？”
她想说还没走，但…没法回答，只能听着。
“去医院坐6路公交车，如果不想坐公交车可以在便利店门口等出租，那里方便些。”
“身上带钱了吗？”
“医院的地图我记得家里有一份，你找找床头的抽屉里有没有。”
“我下周项目结束就去看你。”
缚青遇敲了下手机。
她坐公交车到的医院，挂号，等门诊，抽血，胃镜，眼科，一套流程下来，一天过去了，还好她已经习惯了。
其实她觉得自己一点事也没有，就是苏正明瞎操心，老是让她去医院检查，查查这，查查那。
前段时间查出来胃上有些小毛病，拿了好些中药，苏正明天天给熬好，让她睡前喝。
惹得她现在时不时还能闻到一股子药材味。
除了这些之外，缚青遇还要喝治疗眼睛的药，可以说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孩子。
现在复查，医生说胃上没什么大问题了，小毛病是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的。
缚青遇拿好药往外走，天已经蒙蒙黑。
她掏出手电筒，医院的路灯不亮，黑暗的地方模糊不清，她走的仔细认真。
手电被“啪”的一声打掉的时候，她刚出医院的门。
说巧不巧，这是一段石子小路，没有路灯。
缚青遇心里一紧，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没有办法求救，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可能是危险。
“呦，咋了这是。”
如此熟悉的声音，缚青遇在哪听过，可是她想不起来，脑袋很疼。
她安慰自己：不怕不怕，没事的。
眼前的黑影向她笼去，男生的笑像是滑坡天空的利剑，又好似张牙舞爪的鬼影，缚青遇吓得连连后退，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缚青遇扑腾倒在地上，手掌与地面向擦。
缚青遇疼的直吸气。
“你装什么啊，眼瞎还是舌头被人拔了，不会说话呗。”
“你知不知道你那天拒绝我…”男生原本气焰嚣张，却突兀地呜咽一声。
“滚蛋。”满是愤怒的声音。
是桑难，缚青遇很清晰地听到他说：“吕明，再让我看到下次，我就把你砸了。”
吕明气急败坏，他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自己的肚子，疼的五官都在扭曲，挤在一起，丑的吓人，他指着桑难：“砸了我家车赔这么多钱，怎么，还没被你爸关够啊。”
“可怜的寄生虫。”
还好，缚青遇看不清，桑难想，不然她可能会被恶心到。
桑难冷笑一声：“你现在可以想想一会，我是先赔你医药费？还是精神损失费？”
吕明知道桑难是个疯子，他抵不过，家里的生意还要仰仗桑家，就算挨打报了警，桑难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顶多赔点钱。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他才不干。
从地上爬起来，吕明跑的很快，缚青遇听到桑难在扒拉草的声音，应该是在帮她找手电。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没事了，坏人已经跑了，桑难在呢，没事的。
手电筒重新回到手里的一瞬间，缚青遇瞬间握紧，人们都说，眼睛看不到的时候，其他的感官会被放大，这句话不骗人，淡淡的木藤香让缚青遇知道他在，他就在附近。
桑难帮缚青遇打开手电筒开关。
少女白皙的脸，微红的眼眶，眼睫上的雾气都映进桑难眼里，桑难突然觉得周围好安静，他应该早出现一秒钟。
桑难伸出手拉缚青遇，不知道是不是手电筒的原因，整个人都带着白色的光晕，缚青遇握住他的手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紧绷的弦瞬间断裂，眼泪大颗掉落。
桑难没处理过这种情况，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递过去，却意外地发现缚青遇手上的伤口。
红彤彤的一片，鲜红的血液不停地往外溢出，整只手可以说全是血，触目惊心。
他心里一沉，拉住缚青遇的手腕往医院走。
缚青遇一直哭，像是回到了两三岁，发现自己手里想吃很久的糖丢了，不论大人怎么哄，都还是哭闹，就像现在，桑难和她说话她听不见，眼泪不停地落，你说要是哭出声还好，她哭不出声，只有哽咽和吸鼻涕的声音。
领到急诊消完毒，医生说要缝针，桑难带着人换地方缝针，缚青遇应该是哭累了，无精打采地坐在小床上，护士看她情况不太对，看向一旁正被缚青遇紧紧拉住手的桑难：“小姑娘怎么受的伤？”
桑难简短回答：“她有夜盲症，一个人走夜路摔了。”
情况大差不差，走夜路，摔了，手掌硌到石子，因为缚青遇摔的重，石子嵌入肉里，血流不止。
护士正帮缚青遇缝针，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缚青遇：“你是她哥吧，妹妹有夜盲症还让她一个人走夜路，多危险呐。”
桑难不回答。
“还有，她…”护士指了指缚青遇的嗓子。
桑难立马反应过来，他冷冷开口：“她八岁的时候出了车祸，那时候就不会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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