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秋意浓深。
距离贺酲的抄书工作,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可谓是卓有成效,马上就可以开始抄《三国志》了。
贺酲说到做到,没抄完书的这一个月,他偶尔会在楼道里、小区里、早餐店里——方圆不超过五百米的地方——偶遇靳宜,他始终记着靳宜的话,没有上前打扰。
有时他一个人,靳宜会点个头算礼貌打个招呼。
有时他牵着luka,靳宜老远就会绕路。
其实不仅靳宜会绕路,很多老人孩子也会绕着luka走,luka的体型实在太大,甚至相当于一个成年人,再加上旁边还走着一个一米九的贺酲,无意间露出的肌肉都能让人一阵颤栗。
贺酲很理解路人的担忧,于是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抄书。
luka也老了,要保护关节,保护心脏,也不太能经常出门。
但他还是下定决心,如果靳宜同意他的追求,那么他一定会向靳宜证明,luka是一只像猫一样温柔的好狗。
十月的第一天,贺酲正式打开《三国志》。
与此同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要他去淮林下面一个叫石山县小曲村的地方去看看。
“具体位置我稍后发你,收养人名叫张康胜,在他们村还挺有名的,你一问就知道。”
贺酲说好,挂了电话后便在电脑上搜索目的地。
石山县小曲村是一个贫困村,距离淮林有两个小时的火车,到县城后还要再开一个小时的山路。
张康胜是小曲村的一个孤寡聋哑老人,没人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来,他也没有任何亲人,靠政府每个月的资助度日,家里只有两间平房和一亩薄田,他的身体不好,也种不了,于是就租给别人,每年收一些微弱的租金。
但张康胜收养了四十多只流浪狗。
老贺以为贺酲每天无所事事,其实贺酲在国外的时候就成立了自己的流浪猫狗保护组织。
随着他回国,国外的事物就交给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打理,国内的保护组织才刚刚成立没多久,还在起步阶段,贺酲不善于组织带领,因此筹建的事情就交给了专门的人去做,而去走访张康胜这样需要帮助的爱心人士,任务就由贺酲来做。
贺酲很快定好车票,打电话给崔莫宇,让他上门帮忙照看luka几天。
崔莫宇进门时,差点儿被满屋飞舞的A4纸糊了脸。
他扯下一张细看,发现上面写的是艰涩难懂的文言文,字体他没见过,不是印刷,倒像是手写。
同样的纸,几乎铺满了整个客厅和餐厅。
“贺酲?”崔莫宇不确定地叫了一声,担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子。
话音落下,luka摇着蓬松的大尾巴从卧室里哒哒哒跑了出来,跳起来扑到崔莫宇身上。
崔莫宇的体格子不比贺酲,一下子就被luka扑倒在地上,任由luka在他脸上舔来舔去。
“好了好了,luka,”崔莫宇挣扎着发出疑问,“你爹呢?”
贺酲跟着从luka后面跑出来:“luka!吐出来!”
崔莫宇一听,就知道luka又偷吃了,抱着狗头掰开他的嘴,贺酲跑过来蹲下,恨不得把脑袋伸进luka嘴里,每个牙缝找一遍。
自从养了luka的这十五年来,贺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嘴里在吃什么?”
紧接着必然会伴随一句:“吐出来!”
最后还有一句耳提面命:“这个不能吃知不知道!”
luka很乖,也很聪明,别的口令都是一学就会。
唯独偷吃这件事,它和贺酲斗智斗勇了十五年。
贺酲没在luka嘴巴里找到什么,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估计是听见你来了,太激动就吐出来了。”
崔莫宇一乐:“那我在luka心里比吃的重要。”
luka的激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它对崔莫宇的新鲜劲儿很快就过去了,支棱着尾巴施施然从一地白纸中走开。
崔莫宇指着满地狼藉:“这是什么,连luka都看不上,居然从上面走过去都不咬一口。”
贺酲蹲在地上一页页把纸捡起来:“这就是它咬的。”
抄好的内容贺酲都是用订书机订好,整理成册的,结果不小心被luka叼走,它一咬,本就没有结实可言的小册子就散架了。
贺酲去拿,luka还以为贺酲在和它玩儿新的小游戏,于是就跑,一边跑一边咬,很快就变成满天飞了。
后来可能是见贺酲当真心疼,luka才松了嘴,安慰地去舔舔他。
崔莫宇也帮着贺酲一起捡,按照页码顺序整理好,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崔莫宇累瘫在沙发上:“你这都是什么啊?”
贺酲把册子放进书架最高层,说:“这是我抄的《二十四史》。”
崔莫宇大惊:“抄《二十四史》?一个字一个字,手抄?”
贺酲点点头:“我都抄了一个月了。”
崔莫宇难以理解:“好好的,你抄书干什么?觉得自己年少出国,对国家历史了解太少了?”
贺酲转过身,严肃而认真地问崔莫宇:“你知道一见钟情的感觉吗?”
崔莫宇明白了:“你对谁一见钟情了?”
贺酲:“历史老师。”
“那也不是抄书就能追上的啊,”崔莫宇以为贺酲是为了找共同话题,“你随便看几个历史典故,去找她聊聊不就成了?”
“不成。”
贺酲不愿意告诉他靳宜的事,崔莫宇没见过靳宜,听了以后多半会议论,他不想让靳宜被自己的好朋友议论。
崔莫宇是了解自己朋友的,贺酲遇事很轴,凡是他认定的,不论多麻烦他都会做到。
麻烦和困难还不同。
困难等级高了,贺酲做不到就会放弃。
但是麻烦的事,只要能做到,哪怕是巴依老爷让他数驴尾巴有多少根毛,他都会认真数清楚,如果阿凡提要他验证驴尾巴的毛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那他会再数一遍天上的星星。
崔莫宇皱眉:“真那么喜欢?”
贺酲重重点头:“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
在贺酲过去二十五年的人生里,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这种感觉很难解释清楚,且很突然,毫无预兆,但是那个早上靳宜走进教室里的画面,就这么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像一坛窖藏的酒,每次回味都是愈加深厚的香浓。
“行吧。”崔莫宇知道劝也没用,贺酲碰壁了,自己会回头的。
转而提起今天上门的真正话题:“你要去石山县,去几天?”
贺酲想了想:“三天吧。”
时间太久,他也放心不下luka。
把要交代的都跟崔莫宇交代一遍,贺酲的火车也马上要发车了。
一人一狗送贺酲到门口:“再见。”
说完就把贺酲连人带行李关在了门外。
贺酲推着行李箱转身,和站在对面那扇门门外的靳宜四目相对。
靳宜穿着灰色连帽卫衣和浅蓝色牛仔裤,脚底是一双黑白的运动鞋,柔顺的黑发扎成高马尾,身边同样也是一个行李箱。
看上去像刚开学的大学生。
这次贺酲没牵luka,靳宜朝他略微颔首,贺酲也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朝电梯走去,行李箱滚轮的声音骨碌碌响起,又同时停在电梯前。
靳宜忍不住打量他一眼。
遇见过这人好几次了,但是每次都只是点头之交,没有说过话。
倒是比他看起来有分寸得多。
现在两个人处于同一个轿厢里,空间密闭,没有其他人,不说点儿什么好像也不合适。
于是靳宜主动开口:“国庆假期出门旅游?”
贺酲反应过来是在和自己说话,圆润的眼睛里闪烁几分受宠若惊的光:“不是旅游,算是……出差。”
靳宜调侃道:“什么公司这么没人性,居然要人在假期出差。”
贺酲:“我的。”
靳宜:“……”
这不活该吗?
贺酲很快意识到不对,他好像总有在靳宜面前说错话的本事。
“不是,”贺酲解释说,“也不算是我的公司,只是大家一起合伙做事而已。”
靳宜也没在意,嗯了声。
电梯下降到一楼,靳宜推着行李箱出去,单元楼到外面还有几级台阶要下。
靳宜撸起袖子铆足劲儿,刚准备一鼓作气把行李箱拎起来,却有另一只手比她更快。
几十斤重的二十六寸行李箱,在贺酲手里,轻松得像是提一颗大白菜。
贺酲几步迈下台阶,轻轻放下行李箱,连一声响动都没发出。
靳宜抿了抿唇:“谢谢。”
贺酲豪迈一笑:“不客气,要帮你送上车吗?”
靳宜:“不用了,我坐地铁。”
靳宜有驾照,但是拿了证后没什么时间上路练习,也就没买车,这么多年一直坚持地铁出行。
贺酲很自然地问:“你要去哪个站,我开车送你吧。”
靳宜不是很想麻烦他,尤其这个男人还想追自己的情况下,显得有给人希望之嫌。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贺酲先她一步,略有些笨拙地说:“这个时间地铁可能会没座位,我不想你那么辛苦,要不我先给你看看我抄的书?我才抄了三部,分别是《史记》《汉书》和《后汉书》,我能先用这三本换一个你搭我车的机会吗?”
靳宜愣在原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贺酲以为她是在思考怎么拒绝,挠了挠头:“如果你觉得我占便宜的话,那这三本换了这一个机会后就不做数了,我再重新抄,这样可以吗?”
我这里也是秋天,想在这个季节里写一个毛绒绒的小萌文,希望大家看得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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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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