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您前面的订单比较多,请您再耐心等待一下呢。”陆何散一边用抹布给奶茶擦着瓶身的水渍,一边咬牙切齿地竭力挤出一个笑容对顾客说道。
“我都和我女朋友等了半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好啊?你们是不是让别人给我插队了,怎么可能排这么久都没排到?”
陆何散咬着字又重复了一遍,“不好意思,您前面的订单比较多……”
但那人依然像是听不懂话似的,继续询问,态度相当嚣张跋扈。
陆何散硬装出来的笑容也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哭似的贴在脸上。他不断地告诉自己深呼吸,深呼吸,但面对无理取闹的顾客,心里已然如同蓄势待发的火山。
“如果您急着走,不想要了,可以小程序退单。”
陆何散扫了那人一眼,一边给奶茶贴着标签一边说道。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我等了这么久你们就让我这样走了?那我不是白等了?你们赔我精神损失费吗?”
陆何散皱眉,深吸一口气道:“那请您就再耐心等一会……”
男人似乎还想说什么,旁边的同事递过来一杯奶茶,刚好是订单7032的,陆何散赶紧把这杯打包。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这是您的……”
陆何散马上手脚利索地把奶茶递过去,但是男人却依然愤愤不平,一把抢过奶茶打开盖子直接朝陆何散身上泼去,嘴里还骂骂咧咧道:“什么态度!”
一杯奶茶顺着陆何散的脖子往下流,各色小料也散落在陆何散的衣服上。很快他面前的衣服湿透了,空气里散漫了甜腻腻的气息。
陆何散的笑脸彻底阴下来,那层附着在他脸上让人头皮发麻的假笑被撕掉了似的。他抬头死死看着男人。
“这是赏你的,真不知道奶茶店招你干什么,一直在那擦擦擦,杯子上面什么都没有还擦擦擦,耽误时间,影响心情……”
“你是神经病还是狂躁症啊?”
陆何散忍无可忍解下浸满奶茶的围裙往男人脸上砸去,他冲出柜台道,“我态度怎么了?我态度还不好吗?上面电脑都写了预计等待时间,你是眼瞎吗?等不了就滚蛋,我看你也是抠搜货,陪女朋友出来这么久只点一杯便宜的奶茶,她刚才问你吃不吃火锅你还说太油,我看是吃不起吧?舍不得吧?”
陆何散充满恶意地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眼,眼里充满了不屑和鄙夷,他转头对和男人一起的女孩说道:“姑娘我跟你说,这个男人根本靠不住,趁早分手吧,跟着他苦你一辈子,他手上这表就是假的,几百块买的高仿……”
“啪。”
男人似乎恼羞成怒,一巴掌甩在陆何散脸上。
陆何散仅仅错愕了一瞬,顿时不甘示弱,“啪”的一巴掌狠狠甩了回去,顺便把刚才男人倒的还剩半杯的奶茶一股脑门全部倒了回去。
“你也配?你个臭卖奶茶的也敢打我?就凭你也配说我的表是假的?”男人被气的发抖,上前一步要攥住陆何散的衣领,陆何散毫不畏惧地撸起袖子,上前想要回击,针锋相对道:
“呦,假的还不让人说了?”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路边已经有不少人往这边张望,里面做奶茶的领班一转身见到这一幕也傻眼了,马上冲出来拉住陆何散。开始和稀泥打圆场。
“哎呀,大家不要大家嘛,和和气气的,我们还要做生意呢——小陆,给客人道歉。”
陆何散冷冷看着男人,嗤笑一声道:“做梦。”
男人似乎更加生气,又冲上来想要动手。但这回被他女朋友拉住了,女朋友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
“干什么呀……大街上丢人现眼的,不喝了不喝了,快走。”
“走什么?明明是这个贱男人给脸不要脸!”
陆何散阴阳怪气道:“张口闭口就是贱,有素质吗?哦,对了,想来也没人教你素质两个字怎么写——”
“你!”
陆何散毫不示弱地回瞪着男人,两个人两头斗牛似的对视片刻。一旁的女生实在看不下去了,掩住帽子,放下一句“我先走了”,就匆匆想要离开。男人见状连忙跟着女朋友要去哄她,这才算是走了。
人群的视线目送着男人离开,又在陆何散身上打转。有不怕死的当场就要拍照片发到网上,陆何散避也不避地对着镜头一声冷笑,随即把视线转向旁边的领班。
“唉,你……算了。”
领班把陆何散拉到一边,看着他脸上鲜红的巴掌印道,“你何必和人家再吵……还多挨了一巴掌,虽然他确实不对,但顾客就是上帝。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怎么在前台服务啊?”
陆何散怒道,“那他泼我一身奶茶我就忍气吞声?凭什么?”
“狗咬你一口你还咬狗一口啊?你看看你……”
似乎是见陆何散仍然带着怒气,他叹了口气,接着这个机会把心里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小陆啊,平时你认真工作,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可这也不是你第一次和顾客起冲突了,有几个同事呢,也对你颇有微词……”
“他们也敢对我颇有微词?”陆何散瞪大了眼睛,“他们明明……”
领班马上打断了他,“你还在上大学是吧?哎呀上大学就专心读书嘛。今晚,不,我现在就把你这些天的工资结给你,你回去好好学习,好不好?”
陆何散知道这是要把他炒了的意思。不过正好他也不想在这里干了,每天一些神经病客户不说,同事之间还为了点奖金勾心斗角。每次一干就要站三五个小时,他擦杯子摇奶茶摇的手都酸了,还要给客户好脸色。
“不干就不干。”陆何散摘掉了手套用力把它扔在一边,拿围裙干的部分擦了擦脖子上的奶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计算器。
“我来干了15天,周一到周五每天三小时,周六周日每天五小时,一小时二十块钱……”
“一小时十五块钱。”领班打断他说,“对了,你中间有一次来晚了每次扣十块钱,还有两次收到客户投诉一次扣十块钱。”
“十五块钱?!”陆何散才平息的心情又被这句话惹怒了,他深吸一口气道:“凭什么?当时简历上写的明明是二十块钱一小时!”
“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二十是正式员工的价格,你来还没到一个月,这在实习期,还没通过转正考核——实习期里15一小时已经很高了。哦对,今天没干满,今天不算哈。而且今天你被泼了奶茶,也不扣你钱了。”
领班一副大发慈悲的样子更让陆何散气不打一处来。感情自己还要感谢他没有给自己扣这一天的钱?
“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敢跟我玩阴阳合同?你根本就没说过还有实习期这个说法!你信不信我劳动仲裁你?”陆何散已然被接二连三的刺激气昏了头,口不择言道:“你们这玩什么文字游戏呢?搞诈骗是吧?”
他话一说完,领班的脸就冷了下来。阴森森地盯着陆何散,淡淡道:“你大学生出来打工不容易,我们已经很照顾你了。这钱你要就现在结给你,不要就滚蛋。”
陆何散冲天的火气在那冰冷的视线里降了下来,他迟钝的大脑艰难地在“打官司”三个字上面转了两个圈,最终得出自己没钱打官司的结论。
——他不可能真的去大费周章,毕竟他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只好憋着一肚子气妥协,纡尊降贵地放下面子,不情不愿地点开收款码界面。
领班看着陆何散的手机道,“这不是前几个月刚出的芒果十六手机吗?用得起这么贵的手机还计较这块儿八毛的?家里有钱为什么想不开来打工啊?爸妈让你体验生活吗?”
领班一边把钱转给他一边絮絮叨叨道,“打工不容易,我们也不容易。你这事闹的,影响我们店的口碑,这隐形的损失都没找你算呢……”
陆何散听他这话更加来气,刚想开口和领班对刚,但又看到钱还没到账,只得又硬着头皮忍了忍。
他实在太需要钱了。
可领班转过来陆何散一看,才795元。感情他忙活半天累死累活连800块钱都没赚到。这在过去还不够他买件衣服的钱,现在却要成为他生活费的中流砥柱。
陆何散还想骂什么,但终归是心里憋着气离开了。已经下午五点多了,他还没有吃饭。他路过小吃街被食物的香气勾的魂不附体,本来想当街随便买点吃的垫垫肚子,犹豫片刻又转回食堂打算买俩包子。
实在是今非昔比了。
他现在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他余额里只有不到两千了,但这钱起码要支撑他再活半年。他还要想办法再每个月再拿一两千块钱给陆嫣离。
陆嫣离是他亲妹妹,今年还在读高三。
时间已然是晚上了,陆何散走到地铁口准备坐地铁回去,晚高峰的地铁上人挤人。陆何散专门找的离学校很远的奶茶店,就是害怕碰到熟人。他抹不开面子,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累死累活打工的姿态,只好迈开步子,一个人跑到远远的地方。
但这个选择的代价是他每天坐地铁来回要花八块钱。
地铁上自然没有座位,陆何散只能拽着上面的扶手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挤来挤去。他个子高,能闻见旁边挤的中年“地中海”的头油味。他一边感觉自己被熏的要晕过去,一边想着这大叔几天没洗头了,怪不得头发能秃成这样。
好在地铁勉强算是很安静,大家都在看自己的手机。有的阿姨前面放了一袋子买的菜准备回去做饭,有的学生背着书包放学回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疲惫和苦楚的味道,像是没成熟的柠檬,还被闷坏了。
陆何散闭上眼睛,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他转瞬间就从无忧无虑的天之骄子掉了下来。
他本来在国外悠哉悠哉地念书,成绩不好也不坏。虽然说是游手好闲也称不上,但绝对不是什么努力奋斗的人。
每个月到点了他爸就给他往卡上打十钱,学费旅游等等的钱是另算,找他爸报销了就行。可年初陆因泽出了车祸被人撞死了,死的莫名其妙,没法给陆何散生活费了不说,居然还留了一屁股债。
陆何散后面才知道陆因泽早就破产了,只是一直在苦苦挣扎,想看有没有办法能融资过来。或许这笔欠款对陆因泽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还没等他找到缓解资金危机的方法就被人撞死了。
装他的人也是个模样老实的中年人,跑长途大货车的,报警之后走了保险。但保险公司赔的钱在陆因泽留下的巨额欠款钱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仨瓜俩枣,还不够填个零头。
并且陆因泽这期间没有和他和老妹透露一点风声,一直在打肿脸充胖子照样一笔一笔打着生活费。一直到死,他欠钱的事情才被陆何散和陆嫣离兄妹俩知道。
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通知他们的还是那个早就和父亲离婚的母亲。她声音有些凄凉地给陆何散打了电话,告诉他们陆因泽已经破产了,下一步财产可能要移交法院了,同时让陆何散和陆嫣离兄妹俩自己选择——
要么父债子偿陆因泽欠下的债务,那样就能留住陆何散在国外和国内住的房子,以及他们名下的车子;要么把房子车子都上交,不继承陆因泽的一分钱遗产,同时也不必偿还陆因泽的债务。
陆何散一开始听完还以为母亲在开玩笑,陆因泽怎么可能好端端地突然就破产了?平时找他要钱的时候陆因泽都给的爽快,哪有扭扭捏捏的样子?
彼时陆何散还在国外和同学旅游,并没有把何慧冉的一通电话当回事。直到有警察上门收回房产,他才不得不信了。于是紧急给陆嫣离打电话,兄妹俩商讨商讨该怎么办。
怎么办?
这两个选项无异于是用刀自杀和用枪自杀里选一个,陆嫣离听完母亲给的选项和陆何散是一样的想法——
房子被没收了他们住在哪里?陆嫣离马上高三下学期开学住宿费什么的怎么办?两个人现在都还在念书,没有工作,吃穿用住的钱怎么办?
“根本没得选。”陆嫣离面无表情道,“哥,我们还是自杀吧,一起去跳河。死的快点还能赶上咱爸投胎——反正我是不可能睡桥洞的。”
陆嫣离说完就被陆何散一巴掌拍到一边。
好在他们的母亲何慧冉给了他们一点生路。
“如果你们不要陆因泽的车子和房子呢,念在我曾经是你们母亲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们找一套房子。”
何慧冉咬着烟说,“就在离离学校旁边,算是半个学区房。不过环境一般。我手头钱也不多,只能给你们拿三万应个急,剩下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何慧冉说完就挂了电话,留陆嫣离和陆何散大眼瞪小眼。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何慧冉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和陆因泽离婚已经十几年了,当时离婚还是净身出户,一分钱也没要。把孩子和家产全都留给了陆因泽。
据说她前不久也组成了新的家庭,只是没有再生孩子。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起之前的两个孩子,还给他们三万块钱和一套首都的房子已经很不错了。
但这个“已经不错”没法改变陆嫣离和陆何散难以生存的现实。陆嫣离上的是私立学校,一年学费都要几十万,好在陆因泽已经帮她把这一年的交完了;陆何散在国外的开销更是如流水一样,怎么也控制不住钱从手指缝里流下去。两个人都被陆因泽惯的大手大脚,顷刻间变得身无分文,任谁也想不到任何解决的方法。
无奈,陆何散第一时间定了回国的机票,飞回来和陆嫣离一起在屋里抱头痛哭——哭也没法在这个屋子里哭几天了,再过几天这个房子就要被法院收回,他们就要搬去何慧冉口中“条件一般”的房子了。
陆何散知道自己作为这个残破不堪家庭里的主心骨必须振作起来,他安抚好妹妹让她好好学习——毕竟她不能像自己一样出国只能高考。同时自己把学籍转到了国内的大学。
好在首都就有合适的大学同意了陆何散的申请,陆何散甚至还能坐两个小时的地铁来陆嫣离的学校看看她。陆嫣离和陆何散的学校都靠近地铁,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本也快写的差不多了熬
也是短篇
下一本应该是长篇(我尽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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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奶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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