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何散回去翻箱倒柜半天，怎么搭都觉得不合适。但他很快收到许原言消息，说自己已经到楼下了。陆何散只好从里面挑了一套比较满意的先穿上，再把剩下的衣服一股脑闷地塞到衣柜里，想等着一会儿忙完再收拾。
他一开门遥遥地就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宝马，心里无端有些艳羡。他之前在国内也有台车，陆因泽给他的成年礼物，但是被收走抵押债务了。他现在出行几乎全部依靠公共交通——当然，就算现在给他车，他也不想花钱去保养，反而可能把车卖掉。
许原言还是一个人来的，他今天穿的依旧利索干练。陆何散则是喜欢复古雅致些的风格，因为他皮肤白，做事随性，这种衣服衬得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亦正亦邪的气质，让陆何散自我感觉良好。
但现在，他打工很多天后，继续穿那些花纹繁琐的衣服就显得有些跳脱了。衣服的主人没了闲情逸致，脸上都是疲态，衣服自然也没有过去给人的那种清闲悠远的美感了。
“下午好。”许原言下车微笑着对陆何散说道。
“你来的好快。”
“本来就打算来。”许原言看着陆何散说道，“又碰巧收到你的消息。”
“你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许原言似乎在开玩笑，但又好像有些认真地道：“万一你拒绝我呢？”
“怎么会……不过你就直接这样来，万一我不在家呢？”
许原言只是笑笑没说话，陆何散莫名觉得有些危险。
“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许原言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陆何散的衣着道。
“嗯……进来说吧。”陆何散把门张开，“或者……我们找个咖啡店？”
许原言却是笑盈盈地走进了屋子，给出了回答。
“没事，不用脱鞋也不用换鞋，平时没人拖地。”
许原言闻言看了一眼陆何散的脚，陆何散正穿着居家的拖鞋，里面穿着白色的袜子。他走路时可以看见纤细的脚踝，但因为陆何散的裤子有些长，每每抬脚时那抹白色又藏进了黑色的裤腿里。
陆何散看自己许原言在看自己的拖鞋有些尴尬道：“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了。”
许原言没说什么，而是跟着陆何散来到客厅。这个屋子并不大，应该是八十平这个样子，他在客厅一眼就能看见整个房子包括卧室的构造。
“喝茶……喝水。”陆何散下意识想去给许原言倒水，许原言却是伸手制止了他。这人面上还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温和道：“不用了，你别忙活了，快坐吧。”
陆何散有些木讷地点点头，在许原言身侧的折叠小凳子上坐下——因为只有一个小沙发。
“怎么不过来坐沙发？”许原言看着他像是不解地问道，“你……不愿意和我坐在一起？”
“不不不……”
陆何散马上否认，有些诚惶诚恐地又坐了过去，像个受老师提问的小学生，莫名有些战战兢兢的感觉。
许原言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弯着眼睛看着陆何散道：“你每次否认的样子都好可爱。”
陆何散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古怪——他觉得许原言口中的这句“可爱”简直是吓人无比，尤其是从一个直男口中说出，让他觉得古怪的同时变得更加生无可恋。
——请不要再说什么“喜欢”“可爱”之类的字眼来折磨他了，好吗？
陆何散有些拘谨地坐在许原言旁边，许原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让陆何散放松，但许原言的手有魔力似的，每拍一下，陆何散的后背就绷的更紧了一点。
“我想问……”陆何散咽了口口水道，“我想请你给我们下一个游戏一些建议，一些你对游戏本身以及可能有好的前景的游戏的看法。”
说到正事，两个人都认真了起来。
许原言略微思忖片刻道，“发展前景最好的话……格斗类游戏吧。”
“那种联机的，一局五个人及以上参与，有获胜失败之分的游戏。因为可以联机，每局的具体情况掌握在玩家的操作手里，可以有很多种排列组合，所以本身就会带来新鲜感和未知感，可以让人长时间地玩儿不会腻。”
“市面上这种类型的游戏热度都不算低，当然这种游戏的投入成本也会很高，对技术水平的要求也很高……你们工作室现在条件怎么样？”
陆何散嗫嚅了一下，没说工作室还没开起来，而是摇了摇头，“不怎么样。目前只有四个人……一个负责美术，一个负责主要程序，一个负责网络安全和软件全套制作流程，我算是负责营销……然后设计我们一起讨论最后确定选题。”
许原言挑了挑眉，似乎没料到陆何散会和自己说这么多，毕竟这些信息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工作室的机密。
“挺好的。”许原言说，“结构链比较完整了，而且你们很多人都可以身兼多职吧？比如你过两年也可以帮着你们组的程序员写程序。”
陆何散胡乱点点头。
“但是就我来看，要做一款像我刚才说的那种游戏，对你们来说应该是有难度的。”许原言看着陆何散平静地说道：“要么你们再扩大你们工作室的人数，要么你们投入更多的时间成本。”
“这个时间成本不是一星半点，甚至可能是五年十年。因为那种游戏对流畅度等等的要求度很高，比如放个大招是要一瞬间弹出接下来的游戏动画的，所以会很难。”许原言指尖轻敲沙发前的桌面道。
“首先游戏市场在五年十年里可能就会有不小的变局，其次你们五年十年没有收入地坚持这样一件可能没有结果的事情……很难。”
许原言看着陆何散的眼睛淡淡道，“真的会很难。一个游戏的成功，努力和游戏本身做的好只是一部分，当时的国际环境，社会压力，社会风气等等都也有关系，你还要有好运气，赶上好时候。”
许原言喝了口陆何散给他倒的水道：“你们上次做的游戏我也看了，其实本身做的不坏，剧情，美工都不错——你们用这个游戏参赛了吗？”
陆何散点点头。
“我认为你们能拿奖。”许原言说，“我们先这样假定——既然能拿奖，证明你们的游戏做的不错，起码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认可。所以问题不全出在游戏本身，运气也是很大一部分。市面上有和你这种差不多的游戏，但是行情好一点。它不见得做的比你好，运气比你好就是了，当然这也和前期的营销走向有关。”
“游戏之初可以试着找人刷好评，准确来说是好评差评按一定比例去刷，否则一看就是水军，太假。要先让游戏渐渐有热度和讨论度，这点也很重要。”
陆何散不知道这是不是许原言在安慰自己，但他权当如此，全神贯注地听着许原言继续讲。
“市场需要什么……”许原言侧过脸看陆何散道，“你现在经常坐地铁吗？”
“嗯。”陆何散点点头。
“那你有观察过地铁里的人吗？他们给你……是什么感觉？尤其是晚高峰和早高峰？”
陆何散思索片刻然后说道：“他们很累。”
许原言点点头认同陆何散的观点道：“所以什么能撬动他们？我认为大体只有两种——休闲奖励类和刺激兴奋类。”
“前者对应的主题是放松，爱，自由，比如一些乙游或者探索类旅途等的游戏，这类游戏能让玩家放松，能通过文字和所塑造的人物，世界与玩家产生羁绊，所以长盛不衰。”
“后者对应的就是纯刺激，比如一些打打杀杀的游戏，追捕逃脱类，恐怖主题类等等。通过刺激玩家的神经带动他们强烈的情绪，来让他们获得快感和放松。”
许原言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前面说游戏要做联机的，也是为了制造羁绊。很多时候游戏的传播就是靠朋友推荐，朋友之间一起去玩一个游戏还能赋予这个游戏社交意义——可以让这个游戏走的更远。”
陆何散若有所思地对标了一下自己参与制作的上一个游戏的优点和不足，又开始想下一个游戏的方向。
“游戏必须要设计难度，要让玩家失败——这似乎和玩家们追求的爽不一样。还有些玩家认为加大关卡难度是为了让他们充钱买道具。”
许原言又喝了口水说，“买道具其实只是一方面，一个游戏就像一本书，如果一直都是一帆风顺玩家也很快就会腻了。其实你们上次做的那个游戏就是，整体太流畅了，没有任何让玩家感到‘卡顿’和想努力的地方，所以玩着感觉没方向没意思。”
许原言看着陆何散一脸认真，求知若渴的样子微微笑了，他对上那双眼睛问道：“你们下一个游戏，打算把盈利的点设在哪里？还是放在游戏平台上卖吗？”
陆何散摇摇头道，“还没想好。”
“收钱本身就是一道门槛，如果是在做游戏的初期……这不利于宣传，别人还要花钱才能体验你的游戏。但同时，这作为你们工作室要拿出手的第一个游戏，如果你们直接做成免费的发行在应用商店，这意味着你们以后的游戏都不太可能再去卖了。”
“各有利弊吧，你们可以仔细考虑一下。同时想一想如果把盈利的点放在游戏的装备皮肤之类的东西上，在哪里定价，定多高的价，这些都是要仔细考虑的。”
“但当然，首先你们没有积累的名气，加上是第一个游戏……所以如果盈利的点设在游戏里，那就要做好这个游戏根本不赚钱，只是试试水的准备——就算游戏的热度不错，流水也不一定会高，具体的情况和营销等等都有关系。”
“好。”陆何散点点头说，“这些我也会和他们商量的。”
陆何散说完这话又有些纠结，他犹豫半天，开口道：“那个……”
“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陆何散有些说不出口。但他眼睛一闭心一横，还是说道：“你……你以后会考虑入股我们工作室吗？就是我们做出游戏之后……很……很有前景的，你刚才也说我们有毕竟完整的结构链……”
许原言听见这话笑了，他像是沉思，然后问道：“入股怎么算的呢？我给你们拿钱你们给我股份吗？”
“这个……”陆何散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个我们还没商讨好，不过应该是这样，如果你有意向就……”
许原言耐心地等陆何散说完，陆何散却是没有了下文。
“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太方便入股。”许原言的语气像是有些抱歉，“而且我人在国外，很多事情照顾不到，这种情况下入股对你们未必好。不过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资金方面的问题也可以联系我，我会力所能及地帮你解决。”
他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许原言对他抱歉地微笑。
许原言拒绝的话说的和舒玉虹一样的漂亮，陆何散还不至于不识相到这个地步。只是忽然就有一股无名的委屈混杂着不甘在陆何散的心头铺开，顷刻间让他的心口酸涩的不成样子。
虽然陆何散自知他们现在连工作室还“八字没一撇”，手下更是只有几个不算团结的队员。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作品，唯一能展示出来的，只有一个经营惨淡的劣质游戏。
但他心里还是存了一丝对许原言的侥幸，好似只要是他开口，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似的。看在他们“私情”的份上，如果许原言在意他，是不在意拿点小钱做投资的——毕竟亏又能亏到哪去呢？一点钱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陆何散心里一时复杂极了。他知道许原言向来公私分明，但他滑油惯了，被很多朋友“特殊对待”过后，就天真的以为许原言也会给他“开个后门”，起码也会装模作样地说出几句好听的话，不会直接拒绝他。
当然人家也确实没有理由投资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规模可言，也暂时看不见前途的工作室。
陆何散将情绪敛在眉眼里，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许原言看见了他的神色，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终究也没有开口再谈工作室投资的事，还是说着那句“有需要可以找我帮忙。”
陆何散一时分不清许原言这句话是真情还是假意，但已经无所谓了。许原言的话击碎了陆嫣离在他耳边营造的“许原言对他有意思”的幻想，让他看清了事实——前路只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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