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被人劈头盖脸骂“不要脸”，莫佳顿时觉得像是被人推进深井，耳边“嗡”的一声鸣响，整个人完全透不过气。
而对面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噼里啪啦接着骂道：“家里穷疯了是吧，闻着点钱的味道就来了。你这么缺钱，怎么不让人给你烧点啊，再给你寄个大花圈！去你妈的！
“我们小老百姓做点生意不容易啊，辛辛苦苦卖几个玩具才能挣几个钱，你们张口就要好几万！没一点良心！你有本事起诉他们生产的啊，欺负我们小门小户的干嘛！
“我看你不是什么吗喽，是狗，疯狗，逮着人就咬！你这就是恶意诉讼，是违法行为，你要告就告，我根本没罪！你这种黑心律师才该死呢，你明天千万别出门，出来就被车撞死！”
“嘟嘟嘟嘟——”
直到电话挂了，莫佳这才渐渐回过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都是“吗喽小猴”那个案子带来的事。
为了诉源治理，各地法院都不急于立案，会先让案子过一轮调解。莫佳这两天已经陆陆续续接到不同调解员的电话，有些调解员问能否让被告直接与她沟通时，她都表示了同意。
刚刚给她打来电话的一定就是被告之一。只是他显然不是为了“沟通”，完全就是为了辱骂来的。
莫佳的心一阵砰砰乱跳。
选择做律师之前，她就知道这个职业很招人恨，官司赢了，被告恨她，官司输了，原告恨她。可现如今自己才只是挂名，居然都收到死亡威胁了。
而这还只是个开头。
“刚刚谁打的电话？”
一阵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在耳边。莫佳本就是惊弓之鸟，这下吓得几乎跳起来，趔趄着往前走了好几步。
脸色煞白。
厉诚眼神锐利地看着她，眉宇间一股阴沉。
莫佳刚一接电话，他就看出她状态不对。
跟许恩佳母女匆匆告过别，在她身边一站，就听手机那边有个声音极大的男声在威胁什么“被车撞死”。
莫佳是很简单的一个人，社会关系也不复杂，他第一反应是正跟她有纠纷的表亲打来的。
没有问过她的意思就卖房，还敢这么猖狂地咒骂别人？
“谁打的？”厉诚追问：“你表哥？”
“不是的，我表哥才没有那么粗鲁。”即便被欺骗得那么狠，莫佳还是第一时间维护自己的亲人。
厉诚：“那是？”
因为心烦意乱，莫佳张了张嘴却怎么都说不出来，直到两人回去路上，她才看着车外道：“刚刚是被告打过来的。”
原本对那通电话十分反感又不理解的厉诚，顿时又觉得不奇怪了：“你要忍下去知道吗？”
莫佳点点头：“我知道，即便他骂我，我也不会骂他的。我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一个有高尚品德的人，我不会因为别人的错误，就降低对自己的要求。我也会谨记自己的身份，为客户争取最大权益，不能因为逞口舌之快，把案子给搞砸了。”
莫佳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生气得咬牙切齿，可她心里确确实实是这么想的。
跟处在集体主义环境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顾全大局，只要为了达到最终的目的，个人的得失是不需要太过计较的。
案件提交时，周凯就嘱咐过她，能调的最好先调了，一是判的时间太久了，客户着急回款，不想拖，二是开庭也挺麻烦的，有些庭还在外地，跑来跑去可都是成本。
是以莫佳一早做好了跟被告们软磨硬泡的准备，但唯独没想过会被劈头盖脸一通臭骂。
但既然现在厉诚也说要忍耐，那她也只好忍耐，大不了就当有狗在叫，等慢慢习惯，她便磨练出了刀枪不入的本领。
厉诚却把车靠边停下来。
拉好手刹。
瞪着她：“你脑子进水了？”
莫佳：“？？？？？”
***
厉诚说：“别人骂你，你不骂他，还硬扯些有的没的自我感动，除了脑子进水，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莫佳狠狠吃了一惊，想不到他居然会这么说，她一时间都有点迷糊了：“那刚刚不是你让我忍的嘛？”
“我让你忍是让你不要把这些事情放到心里。律师本来就要不停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大家受教育的程度不同，性格不同，素质当然也不同，平时大家被一些烂人烂事缠上很正常。如果你不能快速疏解，而是不停较真，不停回想，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那你是很难在这一行走下去的。”
厉诚解了安全带，正色看她：“每年过法考的那么多，但真正能留在这一行业的少之又少。一部分人在实习阶段就会选择放弃，一部分即便有了执业资格也会陆续退出。我让你忍耐，就是让你不要陷入这种自我怀疑的循环，早点从工作里的挫折中抽身。我希望我团队里的人都是大浪淘沙下的金子，得有冲劲，有拼劲，也要有血性，而不是遇到一点事情就开始自怨自艾的loser。”
厉诚表情更加严肃，语气也尤为尖锐：“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么好好忍下去，要么立刻就放弃，我不能接受培养你几个月，结果你却跟我说，你忍受不了了、要走了。”
厉诚原本还是在正常叙事，说着说着怎么还开始怀疑起她来了。
莫佳也立刻把安全带解了，跟他面对面认真道：“我才不会走呢！我好不容易才过了法考，好不容易才找到工作，就算前面明晃晃竖着一道南墙，我也要用力过去撞一撞！更别提我的带教可是国内最好的知识产权律师，我家祖坟上冒青烟才让我有了这个机会，我再不珍惜我还是个人嘛！我才不走呢，就是你赶我走我也不走！”
莫佳现在是真的会了，即便是在讨论这么严肃的话题，也能不露声色地阿谀奉承一把。厉诚轻哼一声，心里受用，知道自己没看错她，但另一方面又想起她那次赖在他家，也是这副臭不要脸的样子，又生出些矛盾复杂的膈应：“那你以后准备怎么解决这些事？”
莫佳说：“听你话，不放在心上啊！其实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被人骂一顿而已嘛，又不会少一块肉。我心可是很大的，即便难过也就难过一会儿，很快就会忘了的！”
厉诚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谁让你忘了，你什么时候这么会为别人着想了？我们接受当事人的委托，当然要为他争取利益，这是每一个律师应有的操守。但现在已经有人跑你头上撒野，分不清当事人和代理人的界限，那干嘛还要给他面子？反击，必须要给我狠狠地反击。”
莫佳睁大眼睛看他，要确定他是不是认真的一样。
“我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只觉得我们接受教育，固然是有提高自身道德素养的目的，但如果只是一味忍让，以德报怨，那请问该何以报德？以后再遇到今天这种情况，不要有任何犹豫地骂回去，此外，除了展示你身为一个律师的伶牙俐嘴，最好还能顺便取证固证，你实操经验尚浅，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练练。”
车里的灯早就熄了，光从道路两边的路灯上来，橘黄的光线让车笼罩在暖色中。厉诚坐在这光里，整个人也仿佛柔和了下来。
他说起话来尽管仍旧锋芒十足，莫佳听着却只觉得十分熨帖，整个人都有被安慰鼓舞到。刚才在超市里因为那个混蛋而被破坏的心情，这会儿已经完全好了。
然而莫佳的感动也就只维持了几秒钟。
厉诚再次开口的一瞬间，难得温馨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你确定没有改过出生年月吧？”
莫佳一脸懵，无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现在年轻人不是都流行躺平摆烂吗，担心因为骂了被告而影响案件进程这种事，应该是我这种层次才会思考的问题，跟你月薪三千的有关系吗？”
“……”莫佳心里的白眼又不停在翻。
也就是她内心确实比较坚强，否则先别管能不能应付暴躁被告了，跟他说几句都能被气死！
“师傅，我知道了！”莫佳举手：“从今以后只要一有被告骂我，我就毅然决然丢掉涵养，用我毕生所会的所有最坏最恶毒的话去骂他。”
“……”厉诚想说那也不必吧，不卑不亢把话说清楚，再适当加入一些C语言，哪有人一吵架就用最坏最恶毒的话。
——“闭嘴吧，你这个大坏蛋！”
——“你这么粗鲁，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你这个笨蛋，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
“……”
厉诚忍无可忍：“滚！”
***
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祸得福，莫佳虽然被人臭骂一顿，但却意外收获了专车上班。
也许是真怕她一出门就出事，厉诚吃过早饭，没像往常似的直接抬腿就走，而是拿着手机做客厅里刷了会儿。
等莫佳快速的把几个碗给抹干净，他很自然地起身把公文包放到她手上：“坐我车吧。”
莫佳随后坐进车上的时候还有点诚惶诚恐，犹豫着道：“要是被所里的同事看见后误会怎么办？要不你提前把我放下来？”
厉诚习惯性地开了广播收听早间新闻。听见她这么说，凉凉睨了她一眼：“他们能误会什么？”
两个人对峙久了，厉诚一开口，莫佳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
她索性把头侧过去，假装看院子里的风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没什么，我没说什么。”
“放心吧，我现在一心都在工作上，这是所里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即便真的有一天想谈恋爱，对象要么与我势均力敌，是我工作和生活上的双重伙伴，要么必然忍辱负重，默默在我背后付出。”
他哂笑：“你看这两点，你是不是一个都沾不上？”
“是是是……”莫佳有口无心：“能配得上师傅的女人，一定超级厉害的。”
十来分钟后，上诚律师事务所的工作群里，消息如雪花一般飘出来。
“新人是真厉害啊，又坐着车来上班了。”
“哪怕不走后门，我相信她也绝对能进上诚！太能忍了，我不敢想象她是怎么搂着那么冷酷的一个人入睡的？”
“万一她不需要忍呢，万一厉par她面前立马化身暖男呢？”
“这要问问知识产权的人了，看厉par这个大暖男，最近有没有阳光普照到他们身上呀？”
知识产权部里，周凯关上手机，苦笑着摇头：“也不求他阳光普照了，只求不要阴晴不定就行。”
周凯身边，余清子看着屏幕上艾特自己的消息，也选择了已读不回：“厉par跟她真是一对吗？”
她眉心一直皱着。
“都这么传，估计是八`九不离十，要不然怎么解释三番五次同行呢？厉par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从不随随便便浪费时间接人送人的。”
周凯突然好奇：“你不是才跟他出差回来吗？一路上，你看他有主动照顾过你吗？”
余清子没说话，周凯一副了然在心的样子：“没让你伺候他，就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余清子懒得理周凯，去自己办公桌上整理材料。
厉诚随后大步流星进来时，她立马喊住他：“厉par，咱们那案子又有点儿新情况，我已经准备好了材料想跟您汇报一下。”
厉诚点头，说：“那你来我办公室。”
话音刚落，莫佳也走进了大办公室，配合着夸张的肢体动作，她很有活力的跟大家打招呼，活像一颗被风吹得乱晃的向日葵。
唯独看见他的时候，这向日葵稍微顿了顿，被阳光灼了似的，把头低下来，眼神飘忽：“厉par早！”
厉诚莫名其妙有点想笑，指着她：“你也来我办公室吧。”
专利无效里的稻草人就是为了隐匿起真正提出无效的企业，找个不相关的企业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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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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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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