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还是赵景深第一次见到傅明洲。
压迫感十足。
一直到步入会客厅,人潮汹涌迎面而来,赵景深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你小叔……怎么比我爸还可怕啊。”赵景深忍不住腹诽。
“不过怎么那么年轻,看着只有三十岁左右。”
“不然我爷爷那么喜欢他?”傅砚不以为意。
傅老爷子老来得子,自然偏爱这个小儿子。
接风宴高朋满座,觥筹交错。
一炷香的功夫,傅明洲又重回宴会厅。
刚踏进屋,家里的老管家立刻上前围住人。
“二少爷,老爷在书房等你。”
“嗯。”
多年未曾归家,管家在前方带路,傅明洲才免了找路的麻烦。
管家自小看着傅明洲长大,不由多言几句。
“二少爷你的房间一直留着,没让人动过,只有你陈姨进去打扫过。”
陈姨和老管家夫妇俩都是老宅的老人,傅明洲奇怪:“陈姨今晚不在?”
“她去梅园了。温小姐身子不好,小少爷托她过去帮忙。”
梅园,温小姐。
这是傅明洲今晚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陈姨对温以穗印象极佳,否则也不会在梅园待那么久。
自然的,老管家在妻子的影响下,多多少少对温以穗也有所了解。
知书达理、漂亮温柔、舞蹈天才。
可惜体弱多病。
傅明洲脚步稍慢:“她今晚没来?”
晚上的接风宴,和家宴差不多,傅家一族基本都收到邀请函。
管家听出傅明洲的言外之意,讪讪一笑,顾左右而言他。
“这个……宴会人多口杂,小少爷可能是怕惊扰到温小姐。”
说来说去,不过是不肯在家人面前承认温以穗的身份。
傅明洲轻嗤。
……
一直到午间时分,老宅方重归安静。
喧嚣尽数堙灭在无边无际的夜色。
宾客如潮涌般褪去,留下一地热闹非凡的痕迹。
晚间喝的红酒度数不低,这会酒意上头,人还醉醺醺的,走路踉跄。
傅砚扶着楼梯站稳,接过佣人递来的解酒茶,一饮而尽。
又吩咐佣人备车。
傅砚脚步不稳,佣人担忧:“这么晚,小少爷不在这边歇下吗?”
“不。”酒嗝涌上喉头,傅砚摆摆手,坚持回去。
“我、我要回梅园!梅园!”
说着,身子往前趔趄,差点从楼梯上方滚了下去。
幸好佣人眼疾手快,将人拉住。
酒鬼的力气,佣人自然比不上,何况傅砚还是家里的小少爷,往日养尊处优。
佣人不敢轻易得罪,只能小心翼翼扶着人,好言相劝。
动静不小,原本在楼上歇息的傅明洲都听见,皱眉下楼。
笔直修长身影立在楼梯口,刚泡完澡,傅明洲着一件深蓝色睡袍,鼻梁架着金丝眼镜。
男人下颌紧绷,视线不悦在底下纠缠的几人脸上掠过。
佣人心怵,战战兢兢抬眸,只敢看一眼,立刻收回目光。
“二少爷,小少爷他喝醉了,说要回梅园……”
“那就让他回去。”
傅明洲的口吻逐渐染上不耐烦,可惜醉酒的人未能体会到傅明洲的心情。
傅砚红着脖颈,双目迷离,连傅明洲何时走到自己眼前都不知。
酒精延缓了傅砚的思考能力,醉醺醺抱着楼梯扶手:“菡菡……”
傅明洲脚步一顿,森冷的视线由上往下,在傅砚脸上停留一瞬。
旋即转身,男人脸上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花园有水池。”
佣人疑惑不解:“……嗯?”
“丢进去,醒酒。”傅明洲淡声。
……
夜深人静。
梅园的大门开了又关,迎面的黑色车子穿过月色,停留在小楼前面。
温以穗半夜惊醒。
百无聊赖踱步至窗前时,恰好望见门口紧张不安,伸长脖子张望的陈姨。
早早收到丈夫的消息,陈姨不敢耽搁,带了人在门口严阵以待。
“热水准备好了吗?还有姜茶,也准备一点,大晚上的在水里……”
“陈姨。”
一片兵荒马乱中,温以穗拥着外套,缓缓从身后走出。
陈姨一惊,顾不上前方的傅砚,匆忙喊人过来,为温以穗添衣。
“夜里风大,你快回去。”
温以穗笑笑:“我没事,是……傅砚回家了吗?”
确实是回家,只不过模样有点狼狈。
衣衫湿透,发丝还滴着水。
据说傅明洲让人将傅砚丢进水池后,还让人立刻关紧门,不让佣人给傅砚递衣物。
“怎么弄成这样?”
从佣人手中接过干净的毛巾,温以穗一双柳叶眉稍蹙,踮脚帮忙擦干头发。
幸好傅砚没有酒后失态,听之任之,乖巧让人摆弄。
即便点了熏香,依旧盖不住空气浓厚的酒味。
怕傅砚半夜起来耍酒疯,也担心温以穗身子受不住,陈姨不敢让温以穗多待。
不一会儿就催着人回房间。
喝醉事小,惊扰了温以穗休息事大。
翌日清晨,温以穗刚起身,先听见大便是傅砚房里的声音。
傅砚喝酒断片,只依稀记得零星一点片段。
比如最后,傅明洲站在水池边上,淡漠看着自己在水池扑腾的眼神。
酒后开始算账,可惜傅砚连打了好几通电话,傅明洲都置之不理。
傅砚没忍住,骂了句脏话,和陈姨要了号码,拨通了老宅的座机。
陈姨好言相劝,也无济于事。
“傅砚。”
两方僵持不下,忽的看见门口探出一个猫猫头。
温以穗睡眼朦胧,说话也小小声。
“你头还晕吗?”
傅砚对昨夜回到梅园的事全无印象,皆是听陈姨的转述方知晓一二。
陈姨没好气剜了人一眼:“你还敢说。”
陈姨挨个细数昨晚温以穗对傅砚的照料,温以穗自个听得直笑,说陈姨夸大其词。
相谈甚欢。
一时之间,傅砚的注意力都在温以穗身上,连手机处在通话状态都未知。
酒醒过后,傅砚的神志也恢复清明,知道温以穗身子没有不适后,才笑着松口气。
两小年轻在房间讲话,陈姨识趣掩门出去。
傅砚弯唇:“下次别这样了,陈姨会担心。”
温以穗:“那你少喝酒,我也会担心的。”
女孩脸上的表情认真专注,双目一瞬不瞬。
傅砚心间骤紧。
昨日赵景深的那番话,突兀出现在脑海中。
“你……”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正经,傅砚勾起唇角,重新换了吊儿郎当的口吻。
他稍稍低下.身子,视线从下往上望,眉眼藏了三分的笑意。
“……就那么喜欢我啊?”
掉落在沙发缝的手机屏幕持续亮着,傅砚的声音不偏不倚传了出去。
傅家老宅。
傅明洲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手肘微曲,金丝眼镜也没能挡住冷冽视线。
“我当然喜欢你了。”
他听见女孩笑着道。
……
之前还气势汹汹,试图找傅明洲兴师问罪。
猝不及防被温以穗打断,傅砚自然将傅明洲抛在脑后。
温以穗最后定下去舞蹈真人秀的行程,陈姨知道后,不舍皱眉。
“比赛这么久,中途可以回家吗?现场人多不多,娱乐圈很乱的,可不能受欺负。”
“不然还是住家里,节目的赞助商是哪家?”
说到最后,陈姨甚至打起了赞助商的主意,妄图让傅砚追加投资。
“圈里乌烟瘴气的,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小小姐又是这样的好脾性,总得先打点好。”
陈姨忧心忡忡,俨然是担心家里小孩的长辈状。
傅砚心不在焉:“没那么严重。”
“怎么没有?”陈姨小声嘀咕,到底还是不放心,叮嘱傅砚和节目组说一声。
“陈姨。”
一片絮叨声中,傅砚忽然出言打断。
脸上淡淡,浅色眸子望不见半点的情绪。
他轻声提醒。
“我喜欢的是……菡菡。”
从始至终,都是。
.
纸醉金迷,灯红酒绿。
南城一处高级会所内,莺莺燕燕一同挤在舞池,高昂的音乐声快要将天花板掀翻。
艰难穿过嘈杂的人群,好半晌,傅砚才终于找到赵景深熟悉的影子。
会所地下一层是酒吧,提供的服务应有尽有。
傅砚踱步过去的时候,赵景深正和酒吧的调酒师打得火热。
余光瞥见傅砚,赵景深眼底漫上一层惊讶,笑着搂过好友的肩膀。
“你还真来了?”
自从傅砚和温以穗好上之后,这种会所几乎看不见傅砚的人影。
刚听见傅砚要过来,赵景深还以为对方说着玩。
傅砚长得好,衣品不凡,刚入座,立刻有穿着清凉的女人围了上来。
香甜的香水味呛鼻浓烈,傅砚狠狠皱眉,果断起身远离。
女人瞪圆眼,诧异来这边玩的居然还有正经人。
赵景深哈哈大笑,三言两语哄得女人心花怒放。
风流公子哥脾性不改。
不多时,赵景深已经拉着女人出现在舞池,两道身影紧贴。
幸好还记得傅砚还在吧台,没直接领着人去楼上包间。
轻薄的衬衫敞着,极尽的浪荡不羁。
“不是说来玩的吗,怎么又一个人坐这?借酒消愁啊。”
一支舞的时间,傅砚手边已然多出好几个空酒杯,手背抵着太阳穴,眉宇间愁云惨淡。
手机响了两三声,不用想也知道发件人是陈姨,在催他早归。
傅砚反手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赵景深脸上的戏谑渐渐转为惊讶:“你这是……和温妹妹吵架了?”
“不是。”
不是吵架,只是纠结,亦或者,还有几分愧疚。
傅砚在对林菡旧情难忘的同时,也不舍得温以穗难过。
他醉醺醺,迷离着双眼望着赵景深:“你不知道,穗穗有多喜欢我。”
温以穗喜欢傅砚,也依赖傅砚。
连着一周,傅砚早出晚归,刻意避开了和温以穗见面的时间。
然而温以穗还是会留灯。
她向来早睡,这几天却总是撑着精神,零点才恋恋不舍,在陈姨的催促声中回了房间歇息。
自顾不暇,还不忘提醒家里的佣人,为傅砚准备宵夜。
陈姨原本还担心温以穗会多想,熟料温以穗闻言,只是诧异。
“傅砚工作忙,回家当然晚了。”
温以穗天真得好像一无所知的金丝雀,满腔信任都寄在傅砚身上。
陈姨哀叹不已。
刚见温以穗那会,她还担心傅砚被什么心机叵测的女人勾走心思。
现在却恨不得在温以穗耳边天天敲警钟。
她就没见过这么心大的人。
傅砚的心思昭然若揭,明摆着是想着将分手提上日程。
林菡一事,陈姨不敢自作主张在温以穗眼前提起,只能拐弯抹角,劝温以穗多长点心眼。
“公司哪有那么多事要忙,不然我再给小少爷打个电话,让他早点回家?”
“不了,别打扰他工作。”
“可是……”
皱皱眉。
直接提出林菡过于草率,陈姨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编出一个虚拟人物。
“之前我有个老乡就是这样,丈夫忽然早出晚归,后来才知道,那丈夫在外面另有了家庭……当然,小少爷可能真的是在加班,但是他……”
挣扎许久,陈姨终究没忍住,斟酌着开口。
“要是小少爷在外面真有别的人了,你怎么办?”
夜色深许,寂寞笼罩着一整个院子。
温以穗无声抬首。
透过陈姨那双沧桑眸子,倏然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
陈姨担心温以穗接受不了傅砚喜欢别人。
温以穗眨眨眼,蓦地觉得陈姨有点杞人忧天。
她其实一点也不担心傅砚和自己分手。
反正她最喜欢的,永远是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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