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炒鱿鱼和主动离职,是两码事。
在短时间内经历两回,这种打击确实是她再如何历练都无法波澜不惊。
虽说正好断了她的纠结,给她做了选择,但被否定能力的失落让她持续惆怅。
另一头的未休舍进行第二轮商讨时,翻译人员换了,苏岸扬一面听一面拿着手机在桌下发微信:怎么换翻译了?
与他隔了两个位置的费商周垂头解锁手机,又偏头扫了眼当事人,回复:不知,刚刚问助理,以后都是这个杨小姐做翻译。
费商周:可惜了,少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谁不希望工作时赏心悦目。
苏岸扬看完后熄屏,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翻译找得很仓促,业务水平生涩,关键时刻翻译总停顿或卡壳。尤其是在上一个的降维打击下,苏岸扬听得心不在焉,中途推门出去。
彼此双方的沟通出现障碍,翻译的专业词汇掌握不足,导致双方的沟通成本增加,一个策划来回商讨两日都得不到结果。
每回苏岸扬看到法语翻译来的策划书,眉头紧拧,说用词不当,直接驳回。费商周说他挑刺,能看懂就行,若是不愿合作,早些拒绝,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窗外的梧桐树随风摇晃,光影斑驳洒进他的办公桌。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映在他的侧脸,瞳孔成了琥珀色,额前的碎发凌乱,高挺的鼻梁,轻抿着唇。
他往后仰靠,来回转动椅背,神色闲散,“可以合作,但这翻译能力不行,全是大白话,看着碍眼。我们是传统东方美学品牌,每一个词都必须符合品牌的调性。尤其是法国人听不懂,没个懂诗词的人在中间,沟通费解。”
两人都是主理人,苏岸扬是投资者,费商周是投资者兼管理者,先前这些业务,他都懒得一问,只让费商周一人拍案定板。
他说得在理,费商周也是这么觉得。但费商周盯着他:“你不对劲。”
苏岸扬没看他,鼻音轻哼一声“嗯?”
费商周坐他对面,“以前没见你这么认真负责,这次的联名项目是什么吸引了你?”他也翘着二郎腿,“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
他进一步发问:“看上邹韵然了?”
——
周六,昨夜下了整晚的雨。清早的尘土味很重,天气不错,让赴考人神清气爽。姜今尧随着人群,伴着慢悠悠飘零的落花,进入考点。
出来时天空又开始飘小雨,早晨出门时她特意看了天气预报,没显示有雨。眼下只能淋着雨去对街,下午约了一家公司的面试。
公司位置在郊区,姜今尧转了三趟车,花了两个小时才到地。
下车的瞬间她犹豫了,四周荒郊野外,没什么人。跟着导航走了几百米,街边右侧有个工业园区,HR正好打来电话,让她等在门口,他出来接应。
小半会儿后,从工业园区出来一个黑西装,和她差不多高的男人。很热情迎向她,并将她往园区带。
园区很大,有不同的办公楼栋,HR向她解释这边的创业园是政府的扶持项目,租金便宜。
为了打消她的顾虑,HR一进公司就将各种注册证件拿出,公司是正规合法的,刚注册一个月左右,人员只有三个。
她这才知晓,HR就是董事长,名为张财升。
姜今尧不敢放松警惕,将简历交过去。他从接过她的简历就开始夸她。姜今尧例行惯例自我介绍,谈薪资,职业规划以及对贵公司的看法。
基本情况了解后,张财升才将薪资待遇与她说清楚。“别看我们公司小,这只是我们的分公司。我们总公司在肯尼亚,所以主要业务也是在非洲肯尼亚和坦桑尼亚的建筑和房地产这一块,需要你做财务翻译。只要你能胜任,年薪有六十万不止。”
非洲.......六十万.......
姜今尧没有当即应下,“外派非洲毕竟不是小事,我需要郑重考虑。”
张财升努力做她的思想工作,“理解,确实一个女孩子去非洲的风险很高。但我能向你保证,我们公司很重视员工的安全,绝对不会让你们在外面出什么问题。我们将你们安全带出去,肯定也要平安带回来。另外,我们公司的福利待遇是很好的,人性化,升职空间也很大。目前,我们打算以江淮为基点,在国内开展我们的业务。所以外派回来后直接升职为总经理。”
姜今尧还是那句话,说考虑后再给他答复。临走前,张财升仍旧极力劝她考虑。
又是辗转几趟,倒第二趟车时错过了末班车。她眼睁睁看着车走远,怔了许久不知想什么。要停靠路边的车辆鸣笛,将她唤回神来。
姜今尧退回站台,原先用发簪挽成髻的发凌乱不已,几缕垂落额间,多了几分破碎感。
等一番折腾后,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到家。姜今尧有洁癖,到家后不管多累,都必须先洗澡换睡衣,只有穿上睡衣,她才会觉得放松。
在浴室,她将花洒的水流开到最大,强撑的情绪像屹立不倒的高楼,但此刻轰然倒塌。
她该何去何从,姜今尧从未这般迷茫过。眼前被雾霭挡住,前方的路在哪个方向?
姜今尧从来都是绽放的星,是被追逐者,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可如今她质疑了,她究竟是永恒明亮的星星,还是光芒转瞬即逝的烟火?
她的能力,才华,在别人的人脉和权力下,被轻而易举的斩断。
这个世界究竟是能力重要,还是人脉权力?
耳边的水声噼里啪啦,水珠在她的脸上蜿蜒落下。
这个澡,她洗了很久,直到热水器里的热水告急,直到她的情绪捡了回来。
未毕业前,大家迷茫未来之际玩笑,若实在找不到出路,就去非洲好了。
非洲的法语使用率很高,是大量的法语毕业生的归宿。若有更好的机会,没人会去条件艰苦,思想贫瘠,危险系数很高的非洲。
她、真的走投无路到这一步了吗?
姜今尧打开求职软件,看看有没有更好的选择,但并未发现新的招聘发布,随后又登录了邮箱,看着石沉大海的简历,没有任何回响。
曾近鹏打来电话,问她省考如何。
姜今尧打起精神,尽量不让对方听出情绪,“题的难度一般,资料分析算错一个,其他正常发挥。”他的职业习惯会要求姜今尧每次考试后复盘。
曾近鹏在办公室,回音很明显,“好,尽力就好,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慢慢考,一边上班一边考,比全职备考压力小。”
他不知道姜今尧辞职了,若他知晓,定会将人赶回家,让人全职备考。在他眼里,要么老师,要么公务员,只有稳定才是第一要素。
“嗯。”姜今尧停顿半晌,问:“你在办公室?今天有晚自习?”
曾近鹏在抽烟,吸了一口后回话,“嗯,让他们自习,我回办公室歇会儿,喝口水。”
“您少抽烟,不要太劳累,学生能管就管,不要过度尽责。”
曾近鹏的责任心太强,除了睡觉,都往学校跑。先前一直做班主任,后来身体不好,在课堂晕过去后才卸下班主任的重担。
关心则避免不了唠叨,也希望对方好,所以会干涉对方的生活。姜今尧明白他的心理,这份压力她一直默默承担。
曾近鹏要说的说完了,在挂电话之际,姜今尧忙道:“叔。”
他的电话又挂回耳边,听她言。
姜今尧措辞,“叔,我有个朋友也是学法语的,近期有可能会被远派非洲。您也知道,非洲的官方语言之一是法语,她一个女生,拿不定主意。所以我想帮忙她问问,您觉得怎么样?”
曾近鹏是传统教师,观念老旧,认为女孩子考个铁饭碗,离家近,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就行。“一个女孩子去非洲多不安全,我觉得不要考虑。每年招考那么多,让她多考考,只有铁饭碗才是最好的。”
“但是工资挺高的,年薪六十万不止。而且外派最多五年,回国后就直接升中高层。年轻嘛,趁着有劲多挣点,只要三十岁之前考上岸不就行了。现在就进体制,会让人丧失斗志。”
曾近鹏反驳的态度不给人留一点空间,“非洲的环境恶劣,文化跟不上,经济也不好。一个女孩子去那里,连最基本的安全问题都不能保障,赚再多钱有什么用。我的意见就是不要考虑。”他警惕起来,“你这个朋友该不会是你吧?”
.............
“不是。”
曾近鹏就此事,又给她做了半小时的思想工作,姜今尧听了十年,但她仍旧耐心听完才挂了电话。
最近时运不济,她的脑子乱糟糟的,很是心烦。从包里翻出火机和女士烟,去到阳台缓解。
夏夜的凉风亲吻她的耳畔,又依依不舍划过。细长白皙的指间夹着细长烟,黑暗中的猩红忽明忽暗。她的另一只手拿着银面火机来回开灭火机盖,金属质地的火机盖和火机身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仔细看,火机上划痕重叠,能看出是个老物件,火机右下角刻了个Su。
姜今尧看着火机怔愣出神,用得时间久了,都模糊了这款火机的来历。
等她再回客厅时,才发现手机未接来电三个,来自nydia。
她疑惑回拨,对方开门见山,直说来意,在她之后的两个翻译都不尽人意。对方品牌是传统东方美学品牌,在意措辞是否优雅,符合品牌高雅气质。
nydia说完后问她能否明天到岗。
姜今尧默了默,没正面回复,清冷且礼貌回话:“真不巧,我已经答应了另一家公司的offer。”
nydia没想过她会拒绝,反应了下继续争取:“Sophia,我希望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你是一个很优秀的翻译者,像你这样有深厚的中华文学底蕴和专业的法语知识,并能将其完美结合的优秀人才,真的难遇。为此,我们诚心邀请你加入我们的团队。”
上次是兼职,这次是诚聘进邹韵然的团队,有着本质区别。
姜今尧不含糊,说:“nydia可能忘记了,那日你说我不符合团队调性。我不相信才一周过去,我和贵公司就完美契合了?”她至今不知晓自己被辞退的真正理由,稀里糊涂辞退她,又莫名其妙将她喊回来。
她是个淡然的人,但不代表没脾气。
nydia很冷静解释,都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诚恳,她没认真听,打了两个哈欠后寻了借口挂断电话。
nydia将此事告知邹韵然,邹韵然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越是得不到,越激起她的征服欲。坚定说非她不可,轻松一句话,为难的是nydia。不过她习以为常,应下此事。
姜今尧拒绝了这份工作,这事传到苏岸扬耳边。
私人会所的包厢里,他大喇喇倚靠黑色皮沙发上,长腿交叠搭在茶几上,单手端着半杯威士忌,漫不经心听费商周感叹:“可惜了,又错过了和绝世美女交涉工作的机会。你说绝世美女怎么会拒绝呢,听说薪酬很高的。”
费商周是玩笑话,苏岸扬的眼眸幽沉,眼中神情在暗黄光下晦涩不明。
他微出神,似自言自语,“她会来的。”
“什么?”费商周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清,又言:“人家都明确表明拒绝了,后话没有任何意义。再说了,你这么笃定,说得像了解她似的,怎么,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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