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筠明注意到虾,恍然想起方才苏岸扬他们来前,他特意打了电话让将虾撤下。他的态度不太好,“刚才不是让你们在菜单上撤了虾吗,怎么回事?”
众人的注意力转移,邹韵然的注意力也被动静吸引。
经理卑微道歉,“不好意思,我刚才交代下去了,估计是厨房的人没听清。”一面说,一面将虾撤走。
这店虽是苏岸扬的,但他只是投资,没参与管理经营,没插手,任由李筠明呵斥。
邹韵然没听明白,紧张的氛围让她轻扯姜今尧的衣袖,问她怎么了,姜今尧简单解释。
一个小插曲,迅速撤离并关上门后,李筠明皱着眉头问:“费商周,你也是怪,先前没听说你对虾过敏,到底怎么回事?”
费商周感觉自己无辜中枪,分明是看戏人,怎么子弹就往他的身上飞?
他默了默,沉吟道:“前些天吃了两回虾,一吃就生荨麻疹。”他的谎话张口就来,“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对虾过敏?”
李筠明抬起酒杯,任由服务员斟酒,回话:“还能是谁这么关心你,除了苏岸扬,就你们是兄弟,我生病被劝酒,没见苏岸扬拦一下。同样发小,怎么就亲疏有别了?”
费商周的幽怨目光扫到身旁,身旁人双手环抱,挑眉无辜。
李筠明身旁的男人接话,“两人都单身,该不会..........”
费商周不服了,“成科,你该不会是嫉妒我们之间纯洁的革命情谊?怎么还没醉,说话就这么刺耳。”他抬起酒杯,要成科和他对喝。
一来一回,其他人起哄两人喝交杯酒,气氛再次活络起来。男的都在相互劝酒,女生则两两搭话,埋头吃饭。
姜今尧身旁的女生温柔与她搭话:“你的法语好好听!你是学法语专业的?”
姜今尧点头应声,对方自我介绍:“我叫余沉烟,是李筠明的朋友。你呢,刚刚听到邹小姐叫你Sophia,那你的中文名字叫什么?”
她的声音像江南四月的冷雨,“姜今尧。”
不知怎么,在她的声音出时,正好闹腾的酒桌玄乎地空了一拍,很是安静,她的声音落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李筠明提酒,“好名字,人如其名,端庄美丽。姜小姐能喝吗,相识即是缘。”
苏岸扬的目光如剑般锋利又飞速扎向对面,对面人心虚了下,补充道:“喝不了的话,饮料也行,一会加个微信,要是以后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我李某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姜今尧的目光落在他身旁着黑衣的女子,没有任何表情,可分明她看到两人很亲昵。对方允许她以水代酒,给足了台阶,她没有不下的理由。
姜今尧抬起饮料,一口饮尽,“很高兴认识各位,也祝李先生生日快乐。”
——
饭后,众人穿过庭院,到对面的茶室继续,茶室叫祝木坊,字迹和大堂那幅定风波一样,洋洋洒洒,苍劲有力。
她记得高中时期他确实写得一手好字,被各科老师无视的他是语文老师的心头好,时常要他参加书法比赛,作文比赛。
但当时写的行书,她是认得的。
如今的草书,正好拉开了他们八年的间距,彼此的了解只停留在当年,大家都不是当年的青涩人儿,早就经过社会的洗礼,成了游刃有余的大人。
茶室里有麻将机,李筠明熟练揭开防尘罩,“这个位子是我的,谁也不许跟我抢。我的招财位!”
苏岸扬本想坐下,瞥了眼一侧的两人,又起身示意费商周,“你来。”
另外两人是苏岸扬的贵族高中的同学,顾远生,一身黑色,像高山雪松般,饭桌上没说两句话。另一人叫沈温盈。她虽不算性情热络,但也贴心地怕两人落单,问姜今尧会不会麻将,或者邹韵然,若会,她则让位。
姜今尧婉拒,并将话转述,邹韵然并不会,说:“你们玩,我先学!”
于是两人站在身后,姜今尧低声用法语跟她转播,并教她规则。
她在心底叹气,中文老师的第一堂课不是教学拼音,而是教麻将。
苏岸扬确保两人没有落单,到一旁和成科品茶。开水沸腾,成科温杯投茶,苏岸扬盘腿坐下,手撑在茶盘上,百无聊赖。
他俯身去够靠墙的柜子拿香炉,香合,准备篆香。
麻将在机器里转动的声音,互相碰撞,传到他们这边,一人篆香,一人泡茶。大雅大俗的画面在同一空间的南北两角。
他垂头开始摆弄器具,“这是芽庄沉香,味道很不错,略微甜。”他的动作快,不用等。添香灰,搅散,用香压压制,香勺添加香粉,最后轻提香篆,以香点香。
袅袅轻烟飘起。
沸水扑腾,成科稳当拎起小壶,开始醒茶。苏岸扬闻了闻,很舒缓,“不错。”
成科拂了拂,“嗯,确实不错,有淡淡奇楠味。花了多少收的?”
苏岸扬爱好收集沉香,“三十来万,不算贵。”
成科注意力在手上,开始冲泡,默了小会儿,只剩下陶瓷相碰的清脆声,苏岸扬偏头看一眼身后,认真学国粹的两人。
成科提壶分倒茶汤,瞥他,“看上了?”
苏岸扬接过,在嘴边吹了吹,又抿了口,“好茶。”
成科也抬起茶杯,“饭局上,你的目光藏不住,三番两次余光扫右边,几次转桌又不夹菜,你小子的这些小动作太明显了。”埋头吃饭的人不多,饭菜用来下酒伴话题。
邹韵然想方设法加入,只有姜今尧在认真吃饭。
成科比他大两岁,性子沉稳,细致。
苏岸扬依旧是那副闲散不认真的模样,偏头扫了眼才说:“高中同学,仅此而已,但你别说,邹韵然的心思你也看得到,若是她知道,她得失业了。”
成科才不信,轻哼一声,“高中同学,我高中和你一个学校,何时多出这号长相优越的人,我怎么不知?”
苏岸扬转动茶杯,抚摸上面的祥云纹路,“云沙一中,她,我当年的同桌。”说起当时她,云沙一中的风云人物,甚至诸多其他学校慕名而来,“就算不是一个学校的,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字,高考文科省状元,虽学的文,但只要有她在,斩获各类大大小小奥数比赛的一等奖。”
高考成绩出来那一年,采访她的媒体络绎不绝,有关她的头版头条,每日刷新。
成科回忆,低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他比苏岸扬高了两届,高三的时候略微听到过,他‘嘶’了一声,“我突然想起,大二的时候,正好是你在云沙一中,你和哪个职校二流子约架,喊我撑场子,我隐约记得二流子提过这个名字。”
他的回忆越发清晰,笃定道:“对!就是!”
苏岸扬回头看一眼,同时压低声音:“你小声些!”
中二非主流时期,年轻人血气方刚,动不动就武力解决。
“就不能回忆点好的。”那年职校二流子每个周末趁她回家,都会在路上拦截骚扰她,苏岸扬怎么可能旁观,当时他带的人是对面的两倍,对面瞬间怂了,所以没真打架。
在成科的转述中,因女生发生的矛盾,应该是女生不乖,四处惹事。
苏岸扬一口将茶饮尽,方才喝了酒,正好醒神,“当时收拾那人,她不知道。她是典型乖学生,和你我不一样,人每次联考都是全市前三。”唯一一次,她跌出全市前十,并且.....是因他。
成科给他续茶,“啧,我说她不好了吗,忙着辩解做什么?”他从没听过苏岸扬提及此人,“我明白了,这是你的白月光。”
费商周这么说,他也这么说。
苏岸扬否认:“不是,别瞎说。尤其别在她的面前瞎说。”她自尊心强,有些玩笑不适宜同她讲。
“有些事否认就不存在吗,我猜你心里的情愫正像这缕烟,缓慢升空,渗入血液,捂不住的。”他是旁观者,清醒地很。
两人的目光默契盯着香烟蜿蜒升上空。
苏岸扬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被对方带进去了,“闭嘴!”
——
自打生日一聚,中文老师不仅要教拼音,还要教国粹。
姜今尧看得出她很努力想融入苏岸扬的生活,但苏岸扬似乎没给过积极回应,姜今尧很唾弃这种男人,不明确拒绝,将人当做池塘里的鱼,耗着。还企图在拈花惹草,向她释放一些旧情愫,以为她会上钩吗?
在她眼里统称为渣男,而她的恋爱脑雇主,似乎不断畅享和苏岸扬的美好未来。
但她只是在心里吐槽下,她很早就学会独善其身,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周五晚上,她难得清闲,正好林橙清约她吃饭,她踩点下班,怕晚一秒邹韵然就找上来。
姜今尧如今的圈子小得可怜,常联系的就只有三个好友,两个来自高中,一个来自大学。大家都忙,吃饭见面要反复约。她已经习惯了,习惯独居,习惯自己逛超市,习惯背着猫去商圈溜达。
她住市中心的江城路,林栖小区,老居民楼。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她不喜欢和人合租,很在意独立空间。家里只有一只猫和她。
她回家后先喂了猫,再收拾一番换身衣服,没有人愿意带着社畜的浊气赴约,她也一样。好心情不能沾一丁点工作的晦气。
她虽是工作狂,但不代表她对工作没有怨言,就心甘情愿做一切。
她挑了身改良旗袍,淡黄色的竹叶底纹,腰间收紧,裙摆较为飘逸。这种改良式的裙摆日常更为方便,传统旗袍过于修身,走路时迈不开腿。
六月末的落日极其好看,大片的火烧云金灿灿。
姜今尧在约定的广场前等她,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了几张。她的相册里,除了自家猫猫的照片就是天空,夕阳的照片。
等了差不多半小时,林橙清姗姗来迟,“不好意思,姐妹,堵车!”她蓬头垢面,紧皱眉头盯着身旁人,“好心机!”
“知道我下班晚,没时间化妆,你特意回去化个妆?衬得我像个灰头土脸,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土豆!”
姜今尧被她的形容戳中笑点,玩笑道:“你这是转移矛盾,你像土豆是我衬的?”
林橙清一掌拍在她的肩上,她是断掌,姜今尧疼地嘶了起来,“好狠!”
两人一边闹一边往前,广场对面是国贸,林橙清说发了上半年绩效,想去买个大牌包包奖励自己。前公司的绩效是半年一发,姜今尧是五月底被辞职的,她并没有收到该得到的酬劳。“我怎么没有?”
她解锁手机,查询银行卡余额。
确实没有。
欧明外贸集团是全球前五百强,按常理来说做不了克扣这事。当初她无辜被辞退,劳动仲裁后赔偿金是n+1,公司也赔偿了,本以为矛盾纠纷就此打住,剩的只是她和白勇建的矛盾。
“周一我去帮你问问财务。”想起早晨开会,“这个狗东西,今早部门开会时,还内涵你。离职这么久了,心眼小得用显微镜看。”
“他骂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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