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先生，您可以进去了。”拟人形态的机器小姐，用着温柔的女声和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的微笑，带领着他走进手术室。
现在的机器小姐除了后颈处的编码，外表和人类女性别无二致，甚至还会随机匹配声音和外貌，就像曾经的人类那样，会因为基因和后天的习惯而不同。
可再像人类也终究不是人类啊，他这么想着。
今天预约手术的人很多，他出门时都已经是下午三点了，F世纪的人类凋零至此，他这个城市的人口更是常年排在倒数，他却在等候室等了三个小时。
好像今天所有人都要手术，邻居的一对兄弟，小区里那位开花店的陈小姐，就连云的编辑部里的好多同事都是今天手术。
除了云。
只有云今天不用做手术。
他听从着几位机器医生的嘱咐，顺从地躺下了，好像即将触碰甚至进入身体里的不是手术刀，而是引颈受戮的死刑犯应得的子弹。
可惜子弹已经是违禁品了，在很多年前就被尽数销毁，只在一些艺术作品里还会出现。在此时此刻他真心希望迎来一颗结束他生命的子弹。
“路先生，请闭眼。”机器医生的男声在他听来就没有那么动听了，他喜欢的男声应该要更清亮一些，喊着他名字的时候就像是一个轻飘飘的吻，一下就能飘进他心里。
机器医生举着手中的眼罩等了许久，毫不厌烦地重复了一遍：“路先生，请闭眼。”
“我要走了，等我回来。”
“回来还爱我吗？”
他当时沉默了，现在依旧沉默，沉默着盯着那盏手术无影灯。
“路先生，请闭眼。”机器医生没有自己被忽视的情绪，尽职尽责地再次重复然后等待。直到他们僵持了一个小时，而他一共重复了33遍的“路先生，请闭眼”。
“根据人类生存保护法第一章第三条，对在手术室不配合脑细胞清换手术的人，我们将采取强制麻醉措施。”
负责麻醉的机器医生动作干净利落，便捷的麻醉喷雾毫无压力地被送入他的身体。
如同上帝开的玩笑，在末日来临之前，人类自己就行至末路了。尽管人类突破了寿命的限制，实现了永生，但自杀率暴涨，生育率却几近为零。这个种族没有被任何磨难打垮，反倒输给了自己。
全球联盟对此推出的解决措施就是脑细胞清换手术，即记忆清除手术。以二十岁为记忆起点，每五十年一次。从此没有永生的痛苦，没有衰老的遗憾，每一次手术都是焕然一新的人生。
这是路先生的第五次手术，前四次对他来说都很顺利，或者对那时的路先生很顺利，不过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这项手术就是这个时代人类必经的人生历程而已。30分钟的手术过程里，没有任何疼痛感，只需要全程戴着眼罩以免手术需要的特殊激光仪伤到眼睛，睁开眼后就是痛痛快快的二十岁。
本该这样。但路先生的抗拒显而易见，几个机器医生毫不怀疑他会阻碍手术的进行。
路先生抗拒的原因很简单，他在三十岁遇到了一个人，一个他宁愿痛苦也不要忘记的人。
可是他知道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麻醉剂效果很好，太好了。
他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平时毫不费力的一个动作他现在却做不到。
几个机器医生握住了他抬起来的手脚，人类再大的力气在他们那里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明明是机器人，握着他的手却是热的。
路先生闭上了眼，陷入了沉睡，机器医生放开了他的四肢，本着人类至上的原则，其中一位机器医生为他擦干净了满脸的泪水。
“砰——”
路先生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比他的一生都要长，可睁眼时却想不起来什么。
温馨的病房，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动，阳光跃了进来跳在桌子上放着的腊梅上。
他只顾着望着那支腊梅，没有注意到有人走到了身边。
“路先生，您在流泪。”恰到好处的微笑，女人为他擦干净了泪水。
他这才反应了过来女人的存在，“你是谁？”
“我是医院的机器人，负责照顾您，您在脑细胞清换手术后睡着了。您的资料里显示那是您最爱的花，所以我才放了一支，希望您喜欢。”机器小姐的笑容不变，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和行为树安慰着他。
所有机器都遵守着人类至上原则，因此每个人的详细资料是可以被机器人查阅的，以便更好地服务人类。
机器小姐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这个人类开心，谨防任何一个人类产生厌世情绪。
路先生二十岁之前，脑细胞清换手术就已经实行了，所以他能够迅速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
可联盟不是说这项手术对人的身体不会产生任何负面影响吗？为什么他这么难受，就好像心脏里面被抽走了什么东西，眼泪止不住地流。
“路先生，您为什么哭？”机器小姐注意到了人类捂住心口的手，继续为他擦眼泪，她的实时检测程序里，路先生的心脏没有任何问题。
“我……”他停顿了一会，“我做了一个梦。”
机器小姐笑容微微扩大，鼓励着他继续。
“梦里我听到了一声枪响。”
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有了这个脑洞，就是一个短篇，希望可以趁着手感尽快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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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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