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多克神父死了,这在轮播庄乃一件大新闻,众人皆窃窃私语教廷会指派谁来继任,并哀叹自己过去所上贡给纯洁信仰的金钱白白浪费。
虽然谋害霍多克神父的凶手人尽皆知是谁——光明正大在轮播庄出没的威尔·马可夫,却也无人敢上报给骑士,毕竟如若被心性残忍的威尔·马可夫报复便惨了,至少也不要做第一个出头的。
此子最近正在这小镇北部的空地上挖洞,一时之间,有些余钱的人已经收拾好所有行李准备避一避风头。
轮播庄大抵是受了诅咒,总是灾厄不断。
鉴于霍多克神父的逝世,安排马可夫神父追悼会的工作便落到了克莱尔身上,他被迫在夜晚也得用功写作将献给马可夫神父之魂的哀悼之词,大多数都只是从霍多克遗留下的书信中所抄的。辞藻之华丽令这并未念过太多书的青年啧啧称奇、受益颇多,他也默默记下,准备用到日后给母亲和阿维图斯道书信里。
克莱尔认为这大约是霍多克神父对这苍凉世界的最大贡献。
寄给母亲的书信近日总是回得很快,为了避免再次被男佣刻意折磨,这次克莱尔决定自己打开,在拆开前他已提前准备好了手帕。
他闭着双眼,直待已经完全打开,才睁开双眼,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潦草的字,“克莱尔,你的母亲我会好生照料。你若欲姓厄默,也可。——哲克·厄默”
这一段话使克莱尔又是惊疑又是喜悦,甚至恍惚地以为自己看错了字,他本以为哲克定会记恨自己,自己的母亲大抵要像他曾见过的贵妇人殴打少年一般被好生惩罚,才可保留小命,于此,克莱尔松下一口气,从此,他便是光荣的克莱尔·厄默了。
虽他亦好奇为何是哲克亲自回信,但此时也不宜他多想。
距离马可夫神父的哀悼会只剩一日。
克莱尔走出教堂,见很多人神色焦急地赶路,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若不是阿维图斯还在此处,他约莫也是要仓皇逃走了,但转念又想,自己与威尔·马可夫无冤无仇,他若要寻仇,也算不到自己头上。
可惜,这可供威尔·马可夫发泄怨气的将死之人越少,他这无辜之人亦越是危险。
待轮播庄结束,他将与阿维图斯一同踏上旅途,过一种充斥危险、血液、神秘的生活,如同他幼年时曾幻想的光辉梦境,在那里,没有人敢抬头看他,在这个梦境里,书读得越少、拥有的财富越少、出身越是低微,便越是值得骄傲——当然,这背后的原因,克莱尔·厄默是绝不会说出来的。
阿维图斯正朝湖水中丢石头,然后湖面便泛起阵阵涟漪,这是没有乐器时她演奏乐曲的方式。
西恩已去喝酒了,他虽瞧不起人类,但又总喜欢观察人类。阿瑟玛陪伴在她身旁,静静坐在石板上。
“这首歌怎么样,阿瑟玛?”阿维图斯问道。
“很好。”阿瑟玛似乎在认真欣赏,然后道,“我听说,最近人类准备发动战争。”
“人类缺少一种审美力,”阿维图斯道,“这种生物喜欢破坏,不像我们一般,当然这并非狡辩之言,一般的血族也是缺少审美的,让它们互相残害是最好不过。”阿维图斯这次掷出的石头沉于水底,于是她只好拍了拍手,“不过,若是人类真的准备如此做,又怎会大张旗鼓地宣扬?大概只是为了某种社会效用吧。”
“难道,威尔·马可夫也是同理?”阿瑟玛道。
“我不会回答你,阿瑟玛,因为我不想为明日便知的事而丢脸。”阿维图斯微笑道。
远远的,克莱尔的声音传来。
这名总是面容苍白的青年带着希冀的表情跑到二人眼前,“从此以后,你便可叫我克莱尔·厄默了,这是在人类世界几位好用的名字。”他自然带着几分炫耀的想法,但在说完后又羞愧起来,首先阿维图斯大约不知道厄默的珍贵性,其次对阿维图斯这样的人物来说,厄默也不足挂齿。
阿维图斯只是道,“好的,克莱尔·厄默。”她甚至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发音。
克莱尔不好意思地也捡了一块石子向远处抛去,然后问道,“你们准备对威尔·马可夫...不,马可夫·莺谭做什么?”
“等待。”阿维图斯道。
第二日的悼念会很快便到来,在教堂中只有寥寥几人,一些人已经逃离了轮播庄,一些人在屋中紧闭门窗并祈祷,一些人对此毫不关心,剩下的人聚集在了这座小镇唯一的教堂。
克莱尔无趣地念着他拼凑的悼念词,他根本不认识马可夫神父,却要为此负责,因为他是上一个负责此事的霍多克神父生前交往最密的弟子,虽然大多数时候霍多克找他只是为了打听更多关于厄默家族的事务。
教堂最前方摆放了一个木箱,几枚金币孤独地躺在其间,左右整齐摆放了一些蜡烛,莫桑夫人亦好心提供了一些新鲜的花朵。
一些人跪在地面小声呜咽着,直至蜡烛也快烧完,主角才入场,威尔·马可夫亦叫做威尔·莺谭的青年步入了这片他幼时成长的地方。
威尔身着洁白的教服,那些呜咽的人立刻停止了哭泣,用通红肿胀的双眼紧紧瞧着他。
克莱尔也紧张起来,这本就繁杂的词句更是念得磕磕绊绊。
但威尔·莺谭只是静默地闭上双眼后便一动不动。
随后便陷入长久的沉默,克莱尔终于念完长达十页的悼念词,于是开始念诵经文。
直至莫桑夫人终于忍不住起身,她怒气冲冲地奔向中央的威尔,然后扇了一巴掌。
威尔的脸颊肿胀起来,但他一动不动。
克莱尔忍不住退后,他发誓只要威尔·莺谭一有动作,他就会立刻逃走,他不愿厄默的人生就此中断。
但威尔·莺谭什么也没做,甚至没有发怒。
见状,莫桑夫人继续道,“你这该死的罪人,怎么还敢前来?”
威尔沉默片刻后,道,“莫桑夫人,有罪的是我吗?”
“当然如此!”莫桑夫人叫道,“那一晚你本可以保护马可夫神父与可怜的莉娅,但你没有,你怯懦地逃避了上天对你的考验。”然后她似是又想到什么,极为悲痛地哭起来。
“那一晚教堂的喊叫声传遍整个轮播庄,但没有人前来。”威尔道,“抑或,我是这里唯一的罪人吗?”
莫桑夫人道,“你在妄言!威尔,这是你的职责,马可夫神父收养了你,你便应尽孝道。何故...何故牵扯无辜的人?神父...神父在哪里?”莫桑夫人转过身四处张望,终于瞧见了克莱尔,于是急忙将他拉来。
克莱尔欲挣脱,却发现莫桑夫人原来有如此大的力气,只好被拽过来。
那些为马可夫神父悼念的人已站起身,聚在了莫桑夫人身旁,一个接一个质问着。
“那你又为何杀死霍多克神父?他一生为这里兢兢业业,他的信仰如此虔诚。”
“我未杀死他。”威尔道,“他自缢了。”
“若你并非魔鬼,那为何你的脸已经恢复如初。”
刚刚莫桑的巴掌似乎不曾发生过,那片红肿已重新变为白净。
“这果然是不祥的征兆!”莫桑夫人突然笑道,“克莱尔,你说是不是?”
克莱尔见众人望向自己,斟酌着用词,“我...”
“小克莱尔,你可不能逃避你身上的责任!你既为望恍教廷效忠,便要诚心对待自己的信仰...”莫桑夫人突然紧紧抱住了他,在他的耳边不停抽泣着,又松开手,跪在地上悲叹道,“我也是个有罪的人,我没有保护那可怜的金博,使他被邪祟之物残忍杀害...”忽地,又扇起自己的巴掌,念叨道,“在他死后,我竟还有过一丝愉悦,定是恶魔钻入了我的内心,我这可恨的女人,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这都是上天对我的责罚,故而我无法生育...我们都是罪人。”
阿维图斯饶有兴致地看着,突然她扯下一块白布盖在身上,只在双眼处戳了两个洞,然后施施然从阴影中走出,围绕在莫桑夫人旁的人早已害怕地四散奔逃开。她上前搀扶起不停打嗝的莫桑夫人,这位可怜的女人已经快睁不开眼睛,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些画面。
阿维图斯清了清嗓子,道,“我最忠实的信仰者,莫桑女士,我作为至高无上的神现在将赦免你并澄清你的罪责。”
“您...您真的是神吗?”莫桑虚弱地问道。
克莱尔见状,急忙点头道,“莫桑夫人,这真的是神。”
“哦天哪!”莫桑激动道,欲挣扎着再次匍匐在地,却被阿维图斯紧紧抓着。
“你没有罪。”阿维图斯道。
“主,这是真的吗?”莫桑问道,“如若我没有罪,为何我的家人都被弃我,我的丈夫毒打我,我的腹中也无法孕育胎儿?如若我没有罪,为何我要经历这些?如若我没有罪,为何众人都叫我苦苦忍耐?如若——”
阿维图斯打断了莫桑的话,“只因这些都不是你的罪责,我最诚心的信徒,此乃我的罪责。”
“不...不...”
阿维图斯道,“是我将你随意掷到了尚未完全净化的世间,这些污浊弄脏了你的头脑,这些莫须有苦难本不应由你承受。”随后紧紧抱住了莫桑,轻拍着她的后背,直到怀中女人的呼吸逐渐平稳,并传来鼻息声——莫桑已陷入沉睡。
见状,阿维图斯愉悦地笑道,“我做的如何,阿瑟玛?克莱尔,我大抵比你更像教徒吧?”
阿瑟玛微微颔首。克莱尔在一旁沉默着,然后突然问道,“阿维图斯,这些是真的吗?有些罪,并非当事人的错,对吗?”
“我无法回答你,克莱尔,因为我不想表现得太过傲慢。”阿维图斯道,“但若是一切我都怪罪于自己,身而为血族的我,难道要难过至死吗?现在,将目光转向我们的主角吧。”
阿维图斯看向前方的威尔·莺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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