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等女生不是很正常吗?”
我细细琢磨着这句话的不合逻辑之处,愣是跟着他走到目的地也没搞清楚。
从电车站过来五分钟,路线简单,近百米的小石板路后直行一段,下个路口左手边是陵南高中正门,右手边再两分钟就能看见教职工公寓字牌。
仙道站在入口处,我如影随形与他并排,出神的我多走了几步被他拉住手腕叫停。
“椎名老师?”
他淡淡的眉宇间没有笑话我愚蠢,口吻如往身上吹来的风那般轻柔。
“抱歉,我在想事情。”
我直言不讳。
“看得出,不过到了哦。”
话是这么说,仙道却没有做出要将行李箱交给我的姿势。
我猜测他来过,究竟是如何知晓我住在这或许是某次越野八卦我人生地不熟通勤要多久,我说过个马路就到,在一旁靠窗发呆的他听见了的缘故吧。
我没有太多疑问,其实是疑问太多一时半会儿脑子处于混沌,反倒是都没所谓了。
“你在这里等我吧。”
门卫大叔见我招手放行,仙道跟着我一起往里走,直至楼梯口。
我住在2楼,不到三十层台阶平时我蹦蹦跳跳带着箱子都能跨越,而今日面对眼前一只被塞爆的行李箱,我面露难色。
“几楼?”
仙道单手提起,不知是否察觉了我的内心戏,垂眼看向我。
“就2楼,207室,左手边第三间。”
我不做挣扎,跟着他爬楼。
之所以在楼下有短暂的停顿那是因为我并不想把人带回寝室,尤其是把仙道,我心中品行仍不端正的仙道。
脚步随着接近房门愈发沉重,空无一人的走廊略显冷清,身后的玻璃窗正对学校,那是我不止一次看见过七八点才灭灯的篮球馆内他从中走出的身影的窗口。
“这间吧?”
仙道的脸上有一瞬的笑意漾起,我猜测他看见了我愚蠢的门贴,是东大那群室友逼着我将多余的几张带来贴上,美其名曰回到镰仓站在门前看见便不会感觉孤独,有她们的爱陪伴着我。
我并不觉得孤独,学习、考试、见习、毕业、工作,每段旅程都值得认真参与,时光才不被辜负。
面对最显眼那张“美女含量过高请慎入”,我假装没看见,低头掏钥匙。
“放客厅还是卧室?”
门开了,仙道再次提起箱子,玄关进客厅一格小小的台阶需要借他力。
“不不不!都不用!”
我一个激动没忍住上了手,拽着他刚卸下力的手臂往门外推。
“呃……”
仙道看起来很意外,松弛的眼眶肉眼可见的被撑大了半秒,很快又恢复以往柔和的样子。
他单手插兜,笑而不语,等着我的解释是不是?
“有点脏乱……”
我不是傻瓜,在这种尴尬到冰点的时刻找不着补,虽然从他的角度,越过我能清楚看见规整的客厅,我硬说没打扫过也合理。
“这样……”
仙道笑眼盈盈看向我,能否接受我粗暴行为的解释全凭他意愿了。
一个好心在电车站台等我一两小时的人,帮我提着沉重行李箱送到家门口的人,被我无情推到门外,对着站在门内与他有一道明显分界的我说:
“那我在那边等你,过去只要十五分钟,不急。”
我甚至来不及思考刚刚将他狠狠往外推的时候他有没有因为台阶的存在而扭伤脚,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显然战胜了我东京人的礼义廉耻。
“麻烦你了。”
我关上门,告诉自己这下安全了。
这事后来被小林桑喷了一通,谁会在教职工寝室对老师下手啊,无论我如何解释他前科累累都得不到支持,原因只有一个——刺猬头帅的惊为天人。
帅哥侵犯他人也是要坐牢的好不好,况且我长得也不错!
小林桑向来吹捧我倾国倾城(她说的),在外人面前竟第一次对我进行打击,原话是“椎名你在东大是院花但刺猬头来就是校草啊”,妈蛋,我比他差了那么多?
打开灯,我迅速从行李箱内取出两份礼物,为了不让众人察觉我的心机准备,额外翻出一个更大的袋子将两个纸袋塞进去。
慢着……仙道怎么是空手来的?
哦,大概是他的礼物已经送出去了。
看来我还是得都带上,对着镜子整理仪容仪表,夜幕降临后会有些许寒意,抽出薄薄的针织外套,我踩着小皮鞋轻轻带上门,只见仙道背对着我正倚靠在窗边。
“抱歉,久等了。”
少年追随我的声音回过头来,深蓝色的夜空将他玻璃色的眼睛衬托得湛蓝无比,好像旅游杂志上才会出现的那种果冻海。马尔代夫也好、大溪地也好,如果超级海岛有排名,大抵仙道的眼睛会常年占据榜首。
“走吧。”
我们在楼梯口相遇,他的气味不仅没有被海风吹散反倒更浓郁了些,我让他先走,在他身后像只小狗似的拼命嗅闻。
没错,这家伙有股天然体香,他的味道不属于任何一款我闻过的香水。
“走过去还是?”
总要没话找点话说吧,不然一路得多煎熬。
“嗯,不过你走不动的话,我们可以打车。”
仙道走在上街沿的外边,他的侧脸像是大师雕刻作品那般棱角分明线条却不突兀,多看两眼就会上瘾,像个变态那样看更多眼。
“不用不用,我能走的。”
十五分钟都走不了,我是残疾人吗难道。
我在心中腹诽,低头看路,尽量不与他四目相对,气候宜人的晚风穿梭在大街小巷,我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比赛结束了吧。”
“嗯,昨天刚回来。”
“那……”
“赢了哦。”
他语气轻快,带有一些胜利的喜悦,又颇有本该如意的意味。
“恭喜你!”
“博多拉面要试试吗?”
“诶?”
“九州福冈特产嘛,回来前那晚和其他几位球员一起去逛街买回来的。”
仙道似乎挺爱瞎逛的,这是我的某种猜测,他看着就是游手好闲的性子,能独自一人坐在车站长椅上等一个人毫无怨言,能在下训后买来好吃的蛋糕,有那么几次我在图书馆撞见他,手里并没有拿着具体某本书,而是从一排书架闲庭信步走向另一排,随手翻阅站在原地许久后再换一排。
他的出现容易引来女学生围观,大多数人为了不打扰校草看书兴致,一般会聚集在两排书架后从缝隙中偷瞄他。
我听见过他被表白的场景,不止一次,女学生的下场一概是被礼貌劝退。仙道简直是拒绝小能手,我甚至偷偷跑去借了他的作文看,哪有人能把”我不喜欢你“说得如此之动听,连我这个外人都忍不住对他说一句啊呀啊呀真是打扰了,祝你学业有成幸福顺遂!
我一度怀疑自己对他误会很深,近一个月的相处中他与我脑补的变态色魔形象大相径庭,要不是我在东京与他两次偶然邂逅并目睹了他对女生袭胸,无论如何我都会对他刮目相看的。
外形优越、脾气温和、懂礼貌、体贴、声音动听、自带天然体香、成绩良好、笑容迷人……
除了偶尔迟到偷懒,几乎是完美的。
“不用了,但是谢谢你。”
我拒绝了他的博多拉面,内心暴风哭泣,感觉自己错失一个亿!
“哦,好。不过我买了很多,想吃的话随时告诉我。”
站在红绿灯前的横道线上,晴朗的夜空下仙道笑的十分之好看,就像那月亮渐渐印出模糊的轮廓来,我停在他微笑的眼神里抬不起腿。
“快到了哟。”
红灯倒计时,鸟鸣声响起,绿灯亮,仙道抬手在我眼前。
顺着指尖方向看去,是一间叫做“纯之屋”的传统日式居酒屋,门面给人以应该从昭和年代起就存在的感觉。
“嗯。”
身着酒红色日式和服的老板娘带我们走向包间。
“椎名老师晚上好!”
打开门,六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我,一共就八个榻榻米座位,我和仙道是最晚来的。
“晚上好。”
我扫视全场,天啊,怎么只有我一个女的。
这一刻我庆幸仙道也被邀请而来,至少我不是孤立无援只剩越野可以聊上几句,其余那五个孩子全是篮球队的,两张脸算得上有印象,偶尔会跟着古怪大叔出现在2班教室后门堵人。
堵的就是要逃训练的篮球队队长仙道,此刻正坐在我身旁,细心的拆开了擦手巾递过来。
“谢谢。”
我小声说。
事实证明仙道今天的任务就是替越野照顾人生地不熟的我,无论平日里我们三个在教室后排聊的多频繁,主要是越野一会儿对我提问,一会儿吐槽仙道,我和仙道对话并不算多,今日多出五个人来越野也是无法雨露均沾顾及到每位宾客的。
“虾会过敏吗?”
仙道见我不动筷子,开始进行一对一精准投喂。
“一点也不饿?”
我摇摇头,他那么聪明自然明白我是不好意思在陌生环境下大吃大喝。
“老师那么瘦,要多吃点肉才行。”
于是我的小碗里食物越堆越高,我不断夹,我拼命吃,习惯是要咀嚼好几下的我速度完全跟不上上菜频率与仙道的手速,直到我被自己不争气的小食管卡住。
脸红如猴子屁股,埋头咳嗽,肩膀以不稳定的频率抖动。
“没事吧?”
一只手正在靠近我,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衣物我能明显感知其温热。
“咳……咳。”
仙道轻轻拍着我的背,一下又一下。
“抱歉,老师,是我夹太快了。”
温柔的致歉,我的耳朵微微发热。
明明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急着下筷子消灭眼前这座小山,是我觉得很好吃且不想尬聊所以筷子停不下来,他却顺理成章揽过错,令我的心急如焚不再丢人。
吃得慢一点,脸色逐渐趋于正常,我在心里大致估摸着又是豪华刺身拼盘又是海胆寿司,这顿餐价值不菲。别看是家小店,海鲜食材好不好一试便知,尤其是这海胆的鲜甜滋味,入口即化的和牛寿喜锅与弹嫩烤鲍鱼,我暗自庆幸带上了备选的运动T恤作为生日礼物。
“越野又老了一岁,不过还是我们这里最小的呀!”
“闭嘴啊!大家都是17岁好不好!”
“等明年我们都成年了出去玩可不带你!”
“你们敢!吃的都给我吐出来!”
“话说最早成年的应该是我们队长哦。”
“他看起来就很会装成熟啊。”
“也是哦~”
“……”
体育生各个热情高涨,你来我往的吐槽与友爱的调侃不断,仙道不管如何被围攻都一脸温和笑容,我躲在一旁跟着笑,越野从对面看过来确认我在这陌生群体中并没有感到不自在,扬起一张傲娇小脸朝我眨眨眼。
趁着众人在吹完蜡烛后送上礼物,我也顺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T恤,鬼鬼祟祟掀开大手袋,好巧不巧叫福田吉兆的孩子站我身后看见了两个纸袋,摸着下巴满脸狐疑的看向我。
“怎么有两个?”
大哥,我们并不熟啊,今天都没说过一句话你怎么上来就揭穿我!
“什么两个?”
越野跟着凑过来看,表情极其夸张的思索着。
我恨死那个叫福田的孩子了,话说丑人多作怪我们做老师的不该以貌取人,但此时此刻我内心真实想法就是一串比较不文明的吐槽。
“啊,这个是给你的,生日快乐!”
我的眼睛与手精准定位到了那件T恤,大家看见品牌纸袋后纷纷向越野投来羡慕的眼光,那是肯定啊,新款运动衫耗去了我半个月的零花钱呢,在此我再次感激陵南高中为我提供住所,假期打工的结余还足以挥霍。
“那个呢?”
欣赏完帅气的T恤后,所有人都没忘掉福田的疑问。
我手足无措的在注视中朝着纸袋伸出魔爪,该如何解释真是难倒了我这个小小撒谎精,这里面可是护腕诶,就在上层,长眼睛的都看见了难不成说是我买给自己的?
我要这玩意儿干嘛?
我的反射弧太慢,当下并没想过护腕对我而言是毫无用处的东西,不如直接将这份礼物一起送给越野算了。
摸到纸袋提绳前,有人先接了过去,声音同时飘来。
“是我托老师带的。”
浅笑的视线停留在我茫然的脸上,下一秒我立即作出反应。
“嗯。”
肯定了他。
在纯之屋门口散场,为我们准备料理的前篮球队队长前来欢送,和服女士是他的母亲,站在一旁笑眯眯的拉起我的手,与我窃窃私语道:
“同学你是小彰的女朋友吗?”
小彰?
“不是……我是……”
要死啦!我是他的老师啊!
“走吧,我送你。”
仙道这家伙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我背后打断我,并说出令人误会更深的话来,这下我的脸开始止不住发烫,惹得老板娘频频对我使出眼色。
类似于,我懂的,我懂的!
你不懂啊!
没有解释的机会,众人一口一句“生日快乐”、“明天见”,我满脸黑线跟着仙道过马路,在对面再次与越野一行人挥手道别。
“难道我不像个老师吗?”
仙道一定觉得很突然,被我这么问。
“嗯……为什么这么问?”
否则他怎么会盯着我的脸看半天再反问我。
“没什么。”
我不想讲原因,那样会很尴尬,这个闷亏我就自己吃进吧,被误认为校草女朋友对我毫无损失,除了心里有点气不过。
“对了,衣服还是穿上吧,晚上风有点大哦。”
他从袋子里抽出我的外套来,那是吃饭时我挂在椅背上的,走的时候彻底忘了。
“谢……谢谢。”
被提醒了才意识到**点的海边温度不再是一件短袖足以抵挡的,我只是因为刚才面红耳赤才忽略了手臂起的鸡皮疙瘩,这下再不穿上人就要发抖了。
风很大,吹在脸上令开口说话变得艰难,我俩默契的保持沉默,十五分钟的路并没有想象中漫长。
他将我送到公寓门口,越走越觉得冷的我急忙说再见要躲进温暖小窝,这只手再次朝我袭来。
“这个。”
停在我眼前,带着我的纸袋。
“啊,对哦。”
我可真是被老板娘重伤到糊涂了,怎么连这也忘了。
“回去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吧。”
仙道讲话的口吻总令我觉得自己是小动物,需要被保护的柔弱的小动物,可我比他大了三岁!
“咳……这个给你,奖励你的良好表现。”
我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本意是表现出我前辈身份,他却不以为意。
“哦?什么表现?”
并露出兴致盎然的眼神注视着我。
“车站等我、替我搬箱子、送我回家、帮我拿了外套,还有比赛不是赢了吗?”
最主要是在我被福田这小子盯上时轻松替我解围,这才是重点,但作为讲究体面的东京人我不打算将自己的心机准备告知,对方作为同样讲究体面的东京人确实配合着我演了下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椎名老师。”
读到我的名字时,淡粉色的唇逐渐勾勒起曼妙弧度,风在他的道别声中升温,不再将我吹得想要逃。
“晚安,明天见。”
“晚安。”
之所以说他配合着演下去并不是当下意识到的,而是回到家后我才想起自己忘了将写了祝福的卡片从纸袋中取出,连同两份零食被仙道一起带回家。
在吃完了我买的饼干与巧克力后,这件事他都从未主动提起过,那根护腕从第二天起他就一直放在篮球馆更衣室内,如果我去看过他的比赛或训练,便会发现他的左手手腕上永远都戴着我无心送出的这份礼物。
三个月后的某天,我们第一次谈起此事,我问他为什么不会因礼物是为另一个人而准备的感到变扭。
“但从被赠予我的那刻起就属于我了,不是么?”
仙道是这么回答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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