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带着黑眼圈来学校,对比往日的神采奕奕,损友越野不禁担心。
“喂,你昨天晚上干嘛了!”
他站在我俩之间,口气像是责备,实则关怀备至。
“……”
仙道瞥向我,准确来说是视线迅速扫过我胸前,以肉眼可察觉的幅度叹了口气。
“越野,你让他睡会儿吧。”
我罪该万死,我知道这孩子一定被我吓得不轻。
“好吧,椎名老师正好我有题要向你请教。”
越野识趣的放过了他,一株正趴在课桌上奄奄一息的校草,他向我投来你看起来终于正常我就放心了的眼神,然后轻合上眼。
“嗯。”
感谢他没拆穿我,我将水壶放在窗台上,看着他的后脑勺心里真不是滋味。
据越野所言仙道睡眠质量向来很好,就算有重大考试、比赛都不会因紧张而失眠,他昨天一定经历了重大创伤。我不忍也无颜将我那忽大忽小的胸部是罪魁祸首之事坦白,内心暗下决心今日缺失的课与笔记我把手写断了也会悉数偿还。
“椎名老师,今天的课都听?”
仙道睡了两节课,醒来发现我还在。
“嗯,抱歉,笔记我都有记下,你继续睡吧。”
我一个老师居然怂恿学生课上睡觉,哎。
“那麻烦了,真的好困。”
他没喝今日份的咖啡,揉着惺忪睡眼软乎乎的在我眼前倒下。
庆幸的是每节课的任课老师都对他睡觉这件事装聋作哑,也不在乎教室里多了一个我旁听。我十分懊悔昨日所作所为,不仅没起到正面效果,仙道被我吓得直接错过了今天全部的知识点。
“是你买的吗?”
上午最后一节课铃响,他没有去食堂,我与越野买来午餐放在窗台上,他终于撑开耷拉的眼皮,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
“嗯,饮料是越野买的。”
越野已经被抓去午训了,仙道的假我向田冈教练请过,说是他最近补功课太卖力没睡好,得到了古怪大叔赞许的目光。
哎呀,大家都觉得我在帮他,只有我和他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谢,那我不客气了。”
掰开筷子,仙道慢条斯理往嘴里送炒乌冬面,进食后的面色逐渐恢复了往日生气,说是容光焕发也不为过。
“如果你周三也有空的话……我请你吃炸鸡,再帮你把今天缺的课补回来。”
我在赎罪道路上迈出第一步,理智的大脑告诉我就把他当普通学生好了,他不会对我做出出格行为。
“你是说……”
仙道停下筷子,自信、笃定、深远的目光带着些许惊讶看向我,我承认我也觉得这么说的自己不可思议。
“你要为了我留下?”
是,全班都知道每周三放学后我直接回东京的事。
“否则好像来不及。”
我不是为了他留下,我是为了自己的错误留下。
“呵,我当然没问题,可是周四的课怎么办?一早赶回去吗?”
仙道索性放下了打包盒,转过身与我面对面坐着,在我回答前先给出了他的方案,一个比我更关心人生安全的人,我还有什么理由防备他?
“如果是打算周三晚上讲完课再走的话,我把你送回东京,否则我不同意。”
若无其事的口风像是在说你要不要吃太妃糖,表情却好认真。
“送我回东京?”
这怎么可能!我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问他是不是疯了,没想到他倒是冷静,仿佛看透我不会同意似的接着说。
“没关系。”
我第一次被他的深谋远虑震撼到。
“如果周四要为此起很早影响你休息的话我也不同意,所以椎名老师,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课表吗?”
仙道是完全不打算给我钻空子的机会,已经朝我伸出手来,他怎么知道我会随身携带课表那种东西!
“你知道我才是老师吧?”
我不服气的翻开记事本,他看见第一节课被排在下午后欣慰的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什么嘛,就算昨天表现很蠢,我也是年长三岁的前辈啊!
“嗯嗯嗯。”
标准的敷衍式回答,仙道扒拉着乌龙面不再看我。
我没有直接离开教室,而是继续坐在那就上午的笔记进行梳理,听课记录不能因记笔记而落下,这是东大每周要收上去检查的功课之一,在我奋笔疾书时,身边慢慢挤满了吃过午饭散过步回到班级的学生们。
“椎名老师!”
“椎名老师!”
“椎名老师!”
我的人气不亚于仙道,门外站着仰慕他的女生,门内好学的男生们排着整齐的队伍问我题。
“啊呀你们让老师休息一下啊,她还没吃午饭呢!”
越野兴冲冲赶来,见我还在教室立即对着一群可能无心问题只想与我攀谈几句的男学生暴跳如雷,讲真我并不知道如何区分这两类人,讲题的时候大家听得都很认真啊。
“你没吃饭?”
靠着墙继续闭目养神的仙道闻声睁开眼,低沉的嗓音顺着我与他之间不足三十公分的气流在我耳畔响起。
“等下就去。”
我的午餐早已打包放到办公室了。
“下午的课没问题,你不用在这里替我做笔记了,现在去吃饭好不好?”
又是这种看小动物的眼神,我说不清为何在他的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像是一只需要关怀与照顾的小猫,他的声音里透露着宠溺,用的是敬语没错,传到耳朵里却是另一种感受。
“真的不用吗?”
午后阳光正暖,晒的我无力抵抗,抵抗太阳无穷无尽温柔的力量。
“不用。”
这双湛蓝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替我做了决定。
“好。”
我收拾东西往办公室走,越走呼吸越急促,这是怎么了?
心跳的好快,快到不立刻从仙道眼前消失就会蹦出胸口。
神奈川的天气因此而动荡,忽如其来的秋雨扫过每一张无辜脸庞,下午的体育课上,淋了雨的少男少女们从操场奔跑着回教学楼躲雨,湿透的衬衣与裙摆在洋溢着笑容的脸上留下青春无敌的肆意。
我站在图书馆落地窗边,看着女生们彼此拨弄着长发,男生们解开衬衣最上面两颗纽扣,纸巾一张张传递着,仙道被包围了。
像这种无意识在人群中一眼锁定他,仿佛比落叶还轻,悄无声息成了我的某种习惯。
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仍确定我在图书馆没逃避任何人,我看他不带着任何私心,或许同所有人一样,目光最先落在他身上是因为他自带光芒,人总被发光的事物所吸引不是吗?
银河满天的星空,碎钻点缀的海面,或是一双眼睛。
眼睛的主人望过来,我一下子躲到墙角处,笑着问自己5.0的视力看他只是轮廓而已,他又怎能看见一个面红而不自知的我?
我忘了问自己为什么要躲。
抱着一沓试卷从文印室回到办公室,是替松井老师取来的下周模拟考试卷,一半的题出自于我。
“椎名老师,辛苦了。”
收获了一块巧克力,我天生属于吃不胖体质,于是立即拆开吃。
“不客气!”
抽出试卷预先做一遍,粗枝大叶的我咬紧唇。
“怎么了?”
同桌的及川老师注意到我微妙的表情变化。
“没,没什么。”
我赶紧坐下检查手指是否有伤,被纸片迅速擦过的肌肤除了一瞬的凉意,目前肉眼看不出具体伤口位置。
希望只是我的幻觉吧。
时间一晃而过,在做了一张英文试卷后我将当日两门学科布置的回家作业一并完成,带着补习所需材料等待铃声准时响起。
“雨越下越大了。”
大冢老师手指向灰蒙蒙的天,半开的窗外雨声不断。
“是啊,大家都有伞吗?”
我的习惯是包里随时带伞,办公室额外放一把。
“有带啦!”
“我找找。”
“椎名老师你有多余的伞吗,我好像没带呢。”
“我也没!”
“啊,找到了!”
7人办公室,庆幸的是我多了一把伞,没带伞的只有吉田老师,我转身去翻储物柜,就算我只是个小小见习教师,及川老师也为我空出了半个柜子收纳个人物品。
叮、叮、叮!
“有了!”
伞在放学铃响起时被我双手递上,办公室门被推开。
“谢谢,明天还你。”
吉田老师的甜美笑容谁能抵挡,简直阴天里的一道彩虹,我对她挥手,对整间办公室挥手。
“各位明天见。”
并未注意到站在办公室外的人,只有在擦身而过时感到气味似曾相识,是仙道吧,我低头看路不打算回头确认。
攥着一把紫色三折伞,是在打工书店收获的多余赠品,内里印上了书店的名字。这是一把神奇的雨伞,当雨水滴落伞面后,不出五秒雨水会幻化成白色的花纹,如同一片羽毛从天而降。
“椎名老师!”
我站在教学楼门厅内,越野声音从背后传来。
“越野,去训练吗?”
他动作可真迅速,打铃才不过两分钟已经背上包了。
“是啊,不知道训练结束雨会不会停,天气预报说今晚雷暴雨,我可没带伞呀!”
越野是个面部表情很丰富的孩子,喜怒哀乐从不遮掩,譬如此刻我看见了他大写的八字眉代表了苦恼。
“我的伞借你。”
我毫不犹豫将伞往他手里塞。
“那你呢?”
我知道他会这么问。
“回办公室再拿一把,我都会多准备一把伞的。”
我都佩服自己这撒谎不眨眼的本领了,但也不算完全虚假吧?
“真的吗!那我不客气了!”
单纯的少年对我鞠躬又鞠躬,很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嘴里嘟嚷着“迟到会死”在我面前跑出残影,这一刻我又想到了某位迟到大王,真好奇他如何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的。
确认越野不会再出现,我走出门厅站在屋檐下,摊开掌心接这越下越大的雨。丝丝缕缕连成线,斜挂在玻璃窗上,留下无数相交或平行的线段,好似人生轨迹永不相交或有过交点渐行渐远。
哲理不是现在的我该应景生情的重点,怎么调动全身细胞从教学楼狂奔回寝室才是大难题,本人所有考试科目统统A的成绩单上,体育那栏的及格总是触目惊心。
跑吧,椎名。
越野说这雨越下越大,再不趁着人少跑起来可是会被放学路上遇见的学生看笑话的。
我敢发誓这片雨在我踏出第一步时就看我不顺眼了,一道闪电破开天空,割裂了云层,湍急海水是我想哭却没空流的泪。仅半分钟,我的针织外套已遭殃,长发大概能拧出水来,这破眼镜愈发碍事令我看不清路。
轰隆隆,电闪又雷鸣,我好怕被劈死。
十字路口没有任何可以躲雨的地方,平光镜接受雨水冲击不断有水珠滑落,我决定伸手摘下以便跳转绿灯后能看清路更快地跑回家。
暴雨中,我成了落汤鸡,一片云无声飘在我头顶。
落下的不是雨,而是比水更轻柔的声音。
“椎名……老师。”
谁会这么叫我,谁会拉长椎名的尾音,谁会跟上仿佛不情不愿的老师后缀。
“……”
全身血液如猛烈雨水在体内无规则流淌、撞击,我身体僵硬的转过头,阴天里的海水浑浊暗沉,这双眼睛不论阴晴圆缺始终湛蓝纯粹。
“不要跑。”
白色衬衣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肩膀处呈透明,仙道气定神闲站在我身前,可我能确定他是跑着追出来的。
“你……不要去训练吗?”
我第一反应竟是他训练又迟到了!
“去,等送你回去后。”
他唇角微微上扬,我不太确定是否是幻觉,毕竟被雨水打湿的眼镜未被摘下。
“眼镜要不要摘下?否则会看不清路。”
他左手撑着伞,向我迈出一步抬起右手,雨声在四面八方响起,我却唯独听见了他手指靠近我耳侧的声音。
“不……不用。”
明知会淋雨我愣是避开了他想要替我摘下眼镜的动作,这可是我的救命眼镜,我不打算让任何人见识我的真容。这么说或许狂妄自大,可有了眼镜的修饰后,对我表白的人真真切切少了一半!
在这个女生们早早戴上隐形眼镜的国度,我坚持逆行,以平光镜驱赶烂桃花。
“欸,小心点。”
仙道随着我的步伐移动伞的位置,伞面至少有一半被撑在我头顶,短暂的十五秒等待时间里,我不想与他争辩别送我了快回去训练,我与他都清楚这么淋下去,三百米的路也是一场重感冒。
“两把伞都借出去,不为自己考虑一下吗?”
看不清的红灯倒计时,或许还有十秒。
“我……我住得近嘛。”
雨水从天上来,触地反弹,脚踝处凉飕飕的,我与他默契的在保持安全距离下向彼此靠近,至少别让肩膀与后背再淋湿了。
“如果我也想借呢?”
眼镜起了雾,我看不清仙道的脸,他的声音如海浪席卷着我不清醒的大脑,不会是已经发烧了吧?
“可我没有了,更何况现在有伞的人是你吧。”
越野说仙道不是个爱欠人情的人,相反,他一直礼貌拒绝他人好意。
“那要是你有,椎名老师,会借给我吗?”
所以我不懂他这话从何而来,直到红灯最后三秒。
“会,如果我有。”
手指的疼痛、绿灯的跳转在同一时间随着神奈川渐大的雨势令我心脏骤停。
“那这里……”
我冰如霜的手被另一只手猝然牵起,他的手指如琴键轻触着我的手指,温热的掌心贴着我的掌心,严丝缝合。
牵起的是手,牵动的又是什么?
我好痛,没有发出叫声的痛,忘了痛的痛。
我与仙道的关系就像是被纸张意外割破的手指,刚开始没有任何感觉,等我真的意识到伤口的存在时,锥心之痛在所难免。
“就先借我一下好了。”
雨还在下,伞下的我终于看见了亮起的绿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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