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顾落忙着回忆往昔，将这段真相嵌入每一个严丝合缝的细节。
乌怀煦体贴地给了顾落思考的时间，可没有了和顾落的交流，不适感再度席卷而来。
他分不清这到底是纵心蛊带来的副作用，还是频繁的操纵令他的认知出现错乱，导致他心境不稳。
糟糕的感觉让他急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于是他开口，问顾落：“你知道‘纵心蛊’吗？”
顾落：“听过。”
顾落第一次知道纵心蛊，是在听冥的记忆里，后来乌怀煦弄走了她的魂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便写信给吴夕瑶，询问关于“纵心蛊”的信息。
神奇的是，吴夕瑶和吴夕瑶的师父也不知道什么是纵心蛊。
最后问了月轮教的师祖方知，“纵心蛊”早在上古末期，就随着上古灵兽的陨灭而失传。
连师祖也只听闻过此蛊的作用是操控修士，被下了子蛊的修士永远无法伤害母蛊持有者，其他便不得而知。
思过殿西殿里有关于【化蝶】神通的记载，也有关于纵心蛊的。
乌怀煦找出一份卷轴，展开后，魂蝶从乌怀煦的手上飞离，乌怀煦的眼瞳随着魂蝶转动，确定魂蝶只是飞到他和卷轴之间，没有远离他，才忍下了要将魂蝶抓入掌心的冲动。
卷轴上记载了纵心蛊的作用和特性，纵心蛊的逆天之处在于，它可以做到让弱者操控强者。
但有两个前提条件，一个是孵化子母双蛊要用修道者的身躯作为载体，载体的强度决定了蛊虫能操控的强者上限，一个是下蛊之时，母蛊持有者必须强于子蛊持有者。
很复杂又很麻烦的两个条件，却完美地顺应了上古时期的需求。
因为上古时期是麒麟朱雀等上古灵兽的时代，他们盛行血统论，没有血统出身或者血统不够高贵的存在，无论多有天赋，多有潜力，也只配向他们俯首，以种下纵心蛊子蛊为代价，获得被牢牢把持在他们手中的资源。
很显然，乌怀煦体内的纵心蛊以化神修士为载体孵化而成，下蛊之时，青驰的修为高于乌怀煦。
解除纵心蛊的办法简单粗暴：母蛊持有者死亡，被下了子蛊的人才能重获自由。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哪怕青驰突然良心发现想要当个好舅舅，不愿继续操纵乌怀煦，子母蛊也不会从他和乌怀煦的身体里出来。
这也跟上古时期的风气有关，高贵的灵兽们认为血统卑贱者擅长花言巧语，索性在操控手法上，断绝了被蒙蔽欺骗的可能。
难怪青驰一点不防备，直接将这份卷轴放到了西殿。
无解啊。
青驰虽然不是化神，但他能操控化神修为的乌怀煦。
打不赢，根本打不赢。
顾落双手交叠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下巴又搭在手背上，不解道：“都有纵心蛊了，他又何必给你拷上拘风束月环？”
乌怀煦将卷轴放回书架，抬手让魂蝶停回到自己的手中：“我是先被戴上拘风束月环，后被下的纵心蛊。等到我的修为……”高于青驰
涉及禁制，乌怀煦没了声音，不得不换个说法：“等到后来，我有能力毁掉拘风束月环，青驰需要我像以前那样被囚于思过殿，又怕下达的指令太过简单容易有漏洞，索性用‘不许违抗拘风束月环的禁锢’的指令来维持原样。”
“原来是这样。”顾落是器修，成天在阵法符文的排序和逻辑运算中摸索，比谁都清楚指令完善且不会自相矛盾的重要性。
仅仅是一句‘不许踏出思过殿”，这个指令是否包括乌怀煦的神识、体外化身，以及受他驱使的器物？
太过简单便无法囊括其他可能，过于复杂又容易连下达指令的人都忘了自己曾经要求过什么。
还是继续维持拘风束月环的运作最好。
然而——
“你的拘风束月环被人改过。”顾落说。
拘风束月环是仙器，现如今能锻造仙器的修士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且他们没有靠近思过殿的可能，所以青驰做梦都想不到，有人改了乌怀煦的拘风束月环，让他的体外化身能够逃出思过殿。
乌怀煦：“沈玦。”
顾落：“还真是他呀。”
沈氏家主的弟弟，此人精通符文之名五州皆知，顾落当年便怀疑是他替乌怀煦改了拘风束月环上的符文。
乌怀煦平静道：“沈氏姐弟与我母亲交好，当年是沈玦从我母亲那里得知乌氏预言，让青驰知晓我会是下一任帝君。”
顾落愣住：“那他……”
“我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乌怀煦闭了闭眼，还记得三十年前的某一天，傀儡木偶来给他送外界的信息，送完没走，于是他在读取玉简后，又走到了殿门前。
木偶被人远程操控着，替他改了拘风束月环上的符文，改完就跑，不曾留下只言片语，连自己是谁都没说。
这样的行事作风根本瞒不过乌怀煦的先天灵感，他一猜就猜到是沈玦。
那个记忆里胆子很小，性格怯懦却又很喜欢研究符文的沈叔叔。
顾落突然坐直，“哎呀”一声。
乌怀煦：“怎么了？”
顾落：“我从被修改的符文上得到了不少启发，铸那把类仙器长剑时，也有类似的符文运用，青驰帝君会将那柄长剑拿给沈玦看吗？”
“会。”乌怀煦笃定，“很明显吗？”
顾落：“不好说。”
乌怀煦：“他要是察觉到什么，或许会来找你。”
顾落祈愿：“最好会来。”
只要能来，她就能骗。
乌怀煦停顿一下，听懂了顾落的意思，莫名道：“看你糊弄人，我居然很安心。”
这句话用清冷的语调说出来，委实有些奇异。
顾落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跳下窗沿，想说今晚就聊到这，突然又听乌怀煦道：“你的修为，不该只有元婴。”
顾落挑了挑眉：“怎么说？”
“渡劫雷劈得太狠了。“
顾落漫不经心道：“我用类仙器挡雷劫，天道不高兴，自然狠一些。”
乌怀煦：“仙器降世时，你用了类仙器？”
顾落：“……那倒没有。”
第一道渡劫雷落下，她瞧着不是自己能随意抵挡的，这才用了类仙器。
可光是第一道渡劫雷，就已远远超过了寻常金丹修士渡劫会有的阵仗。
乌怀煦：“天道选了你，即便对你更苛刻，也不会如此过分。除非你本身的实力与境界不符，天道为了公允，不得不这样对你。”
顾落没说话。
乌怀煦自顾自地猜了下去：“你的实力在这次渡劫前就已经超过了金丹，但因为分裂神魂，阻碍了你的修为增长？”
顾落经常分裂魂蝶出体外，寻常修士按照这个速度分裂神魂，神魂自锢都是轻的，但在顾落身上却看不出丝毫影响。
顾落没有否认乌怀煦的猜测：“没办法，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的神魂有问题。”
除夕夜那晚，顾落确实说过自己的神魂有问题，不分裂一些出去，反而不太妙。
但她没说到底是什么问题。
乌怀煦向她确认：“你的神魂……比寻常修士长得更快一些？”
神魂长得太快，一旦过重，躯体无法承受，崩溃得只剩神魂，顾落将沦为鬼修。
顾落昏睡五年刚醒之时，玉京子发现了这个情况，提出要么想办法增强顾落的修为，使躯体能够承受过重的神魂，要么想办法把顾落的神魂切割出去一部分。
顾落醒来后能够自行分裂魂蝶，让神魂重量恢复正常，这才免了玉京子的困扰。
神魂不断被切割，又不断长出，重复更迭，阻碍了顾落的修为进阶，可顾落本身的实力还在增长。
如同剑修一般，时常能表现出超过本身境界之上的强大。
顾落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我以为你早猜到了。”
乌怀煦是早就猜到了，为什么非要现在拿出来向本人确认，因为他察觉到顾落要结束这场对话，可他又实在不愿让顾落离开，他想多听一会儿顾落的声音，所以他努力，找到了这么一个可以说下去的话题。
结果显然不是那么成功，顾落不喜欢这个话题，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乌怀煦垂下眼眸，虽然状态比刚回思过殿时要好上许多，可还是很难受，在青驰指令下做出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句话，总会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魂蝶停在他曲起的食指指节上，用来凝出字句的灵力变回魂蝶的翅膀，不再出现任何变化。
乌怀煦也没再出声，他只是看着魂蝶，看了很久，久到顾落多半已经做自己的事情去了，他缓缓抬手，闭上眼将魂蝶抵在了自己的额头。
他在天阙城外的体外化身睁开眼，戴上帷帽离开暂住的客栈，走到了大街上。
帝君诞辰，又是年节最后一天，大街上人来人往，熙攘喧嚣。
帷帽的轻纱如同一道屏障，将乌怀煦与四周的环境切割，明明身处其中，却始终无法融入。
他到底——
乌怀煦停住脚步，身后的行人自然而然地绕过他，继续往前。
乌怀煦抬头望着高悬的圆月，神思恍惚。
——算什么？
本体的额头被灵力扫过，天阙城的乌怀煦睁开眼，看见面前用灵力凝聚出三个字——
“乌怀煦。”
本体与体外化身一同愣住。
字句变换：“你还好吗？”
乌怀煦定定地看着这行字，半晌，启唇回道：“还行。”
回复过后，他看着字句消散，唤道：“顾落。”
他想了想，问了个他从听到类仙器的铸造方法后，一直想要问，但又觉得不合适，所以始终没有问出口的问题：“你把魂蝶投进炉子里铸类仙器的时候，会疼吗？”
顾落原话奉还：“还行。”
乌怀煦的本体和体外化身一同笑出了声。
顾落纳罕，这厮原来会笑啊。
接着就听见他说：“我错了，我很不好。”
说话间，乌怀煦的体外化身迈开步伐，往前走去。
顾落：“哦，那我也会疼，不单是铸类仙器，平时随便死一只魂蝶，我都会疼。啧，没办法，凑合着活呗。”
乌怀煦：“你不像是会凑合活着的人。”
“那是，”顾落撂下话来：“早晚把这具肉身舍了，痛痛快快当个鬼修，吓死所有人。”
啊啊啊啊啊我按错了！我按错了！！
我把存稿箱按成了直接发表！！我还没检查错字！！这是明天早上的更新！这是7月3日早上的！！！
二编：
才发现我请假条填错了日期，7月1日已经更新过了，我请假是要请7月2日，结果写成了7月1日请假，7月2号更新，现在确实是2号更新了（闭眼）
我先去检查错字，这章给大家发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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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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