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科考之日将近，我伤养好后，不得不与先师拜别。但苏某也曾与先师相约，待殿堂高中之后，必会前来拜会，把酒言欢。多日后，我进士及第，就赶紧前去寻他。但重回那山上，不仅是他人，就连那清灯观也凭空消失了。之后苏某多方打听，依旧没有寻得先师的踪迹。与先师的那段奇缘，于苏某而言，就仿佛大梦一场，梦醒过后，似真非真。”
他话锋一转，道：“直至见了道长你，我才知那并不是梦。只不过，苏某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何那清灯观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先师又为何多年来不愿与苏某相见。清风道长，你可知这其中缘由？”
“这，这贫道修行尚浅，先师也从没和贫道提起过与大人的往事，因此实在无法……”
清风尴尬地笑了笑，额角冒汗。苏绰静望着他，神色似若有所思。
“苏大人……来日方长，先师之事请容后再论，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清风轻咳了两声，竭力转移着话题。
“贫道此次，正是为了近日的连环无头命案而来。”
“关于这桩案子，道长有何高见？”苏绰扬了扬眉，问道。
清风一改之前谈论清心道长时慌张的神色，神情严肃道：
“苏大人，贫道可否先问您几个问题？”
“道长请讲。”
“这案子目前为止已有几名死者？”
“七人。”
“死者尸体皆是其他部位完好，只有头颅不翼而飞了，对么？”
“没错。”
“全部死者除了头颅失踪这个共同点外，可还有其他什么共通之处？”
“苏某此前派人调查过，目前尚无其他共通之处。”
“听闻前日，苏大人已与那凶手过过招，敢问大人可发现了什么疑点？”
苏绰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他的右臂，神色如常道：
“倒也没甚么，被砍了头还不死的，只能证明凶手绝不是活人。”
“那凶手在和大人过招时，可有说了甚么？”
“说了甚么？”苏绰凝神半晌，道：“只有这么一句，他一直喃喃自语‘要找他的头’。”
“要找他的头？”
“不错。当时听他这么念，我以为那东西的弱点在头，故此……”
“故此，大人就设法砍下了他的头？”
“是。不过目前看来，似乎并非这么简单。”
“那颗砍下来的头颅现在何处？贫道可否去看看？”
“自然可以，道长这边请。”
苏绰说罢，招呼了门边的一个侍从带路，和清风一同行至县衙内的停尸房。
停尸房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五具无头的死尸，皆用白布遮盖。一旁的桌案上，摆着一个大铁托盘，盘内装着的物件也用白布盖上了。
“这里一共五具尸体，都是和这起无头命案有关的死者。至于还有两具，那便是最早被发现的铁蛋的爹娘了。因涂县令当初谎称断案了结，如今早已下葬。”
苏绰一面道，一面掀开了那桌案上的白布，一颗人头模样的东西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个，就是那凶手的头颅了。”
清风一抬眼，瞧见那颗‘人头’，微微一怔。
这哪里是什么人的头颅，这分明是用泥土烧制而成的一颗‘人头’罢了，头颅上的五官模糊不清，显然是用刀粗乱刻上去的。
清风凑近那颗头，伸过手摸了摸，几点泥土粒子便落入掌心。
“还魂土。”
清风不由地眉头微皱，神色复杂，又将手里的泥土放于鼻息处闻了闻，似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奇异花香。
苏绰问道：“道长，这还魂土是何物？”
“传闻，还魂土只存在于幽冥界的忘川河畔。若用此土烧制成人俑，亡灵附着其上，则可使亡灵重返阳间。”
“可使亡灵重返阳间？那岂不是能让人死而复生？”
这传闻过于奇诡，苏绰一向沉静的脸，也露出震惊的神色。
“不错。只不过，这种复活之法，是依托于还魂土制成的人俑，并非血肉之躯。虽可百战不死，但哪里还算是活人？最终变成个将生未生，将死未死的怪物罢了。”
清风顿了顿，继续道：
“传言六百年前，西陲边境曾有一小国，其国主为求长生不死之法，曾悬赏重金以求此土。不曾想，世间还真有一群奇人异士，将还魂土寻了来献给国主。但后来，这国主贪念顿生，他不仅要自己长生不死，还图谋用还魂土制造一支杀不死的亡灵军队，为他夺城略地，吞并邻国。于是，他让那群奇人异士为他搜寻来了大量的还魂土，制造了一支近万人的亡灵军。
这支军队的士兵，寻常的刀枪剑戟不仅极难伤到他们，即便被掉砍头和手脚，依然能毫无痛觉地作战。因此，这个国主靠着这支亡灵军，杀人无数，无人能挡，在吞并了几个邻国之后，风头一时无两，各国君主皆谈之色变。直到一日，又是两国交战，亡灵军列队阵前。忽然间，天地色变，原本湛蓝的皓空染上了一层血色殷红。随后，大地震荡，亡灵军所在之处猛然裂开了一道巨型的口子，裂口处是万丈深渊，一眼望不到底。近万亡灵大军全数被这道裂口吞没其中，一无所剩。不仅如此，那群能人异士也跟着失踪了，国主再也找不到人能给他弄来还魂土。其他几国的国主便趁机联手，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将这个国家灭掉了。”
清风一语刚毕，苏绰便颔首赞道：
“没想到道长年纪轻轻，竟知道得如此之多，见识广博，颇具先师遗风，苏某佩服佩服。”
清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
“哪里哪里，大人说笑了，不过在外游历时偶然听来些奇闻轶事罢了。”
“只不过，苏某心中还有一疑问，不知道长可否解答？”
“但说无妨。”
“道长方才说这还魂土只存于幽冥忘川河畔，那阳世活人又是如何获得的？”
“大人可听过一句俗语？”
“哪句？”
“中元节至，鬼门大开，百鬼夜行时。”
“道长的意思是，有人趁着中元节鬼门大开之时，将还魂土从幽冥带到人间，然后炼制人俑，到处杀人？”
“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这世间奇异诡谲之事颇多，能进入幽冥界的方法自然也不会只有一种。若是单从还魂土这块下手，恐怕很难找到能对付那具人俑的确切线索……”
话到此处，两人皆陷入苦思对策之中，一时无话，空气霎时安静下来。
半晌，清风的目光扫过那几具无头尸体时，忽然灵光一闪，问道：“苏大人，可否有劳您派人调查一件事？”
“道长既是清心先师之徒，何必这般客气？有何事直说便是，苏某定当全力以赴。”
话虽如此，清风还是双手抱拳，十分客气地道：
“那就有劳了。贫道需要调查近一年内荒月县被处以极刑的死囚名单。另外，这名单上的囚犯还须符合三个条件：身份是成年男子，被判的是断头斩，死时极其痛苦。”
苏绰是个聪明人，听清风这一言，心下便知他想做甚么，立即挥手差了人去办，又与清风道：
“道长放心，且等半日，先随苏某入琴治堂稍作休憩可好？”
苏绰说罢，目光落在清风那污泥斑驳的道袍上。
清风讪笑着解释道：
“今早出门走得匆忙，这刚下完雨山路也不好走，不慎沾了点泥……”
“无妨，道长先随苏某来罢。”
县衙琴治堂处，清风刚一脚踏进门，一个小人影便一头扑倒在他怀里，一声清亮的童声响起。
“道长师父，您终于回来了！官差大人说您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忙，让我在这里等着。我等了好久好久，还以为您不回来接我了呢！”
清风摸了摸小人影的头，柔声道：
“铁蛋，这件很重要的事我还没忙完，而且这件事很危险，我先让苏大人派人将你送回叔婶家，等我忙完了再去找你好不好？”
清风怀里的小人影猛地抬头望着他，问道：
“道长师父，这件很重要的事，是你们要去抓害死我爹娘的恶鬼对吗？”
“嗯……”
“那我也要去我也要去！道长师父，我说过要为爹娘报仇的！”
“铁蛋乖，要听话，你在叔婶家等着就好了，杀害你爹娘的凶手，我和苏大人会解决的。”
铁蛋依旧吵嚷着要跟去，清风无奈地揉着额头，哄了他好半晌也不依。最终，苏绰派人强行将铁蛋送了回去，并嘱咐要好好看护。
还魂土灵感来源于秦始皇兵马俑，人俑形象可做参考。秦始皇当年下令烧造兵马俑是为了死后征战阴间，因此六百年前的万人不死亡灵军，也最终归于幽冥。
本章有两处伏笔，一条还魂土花香线伏笔，引出后面萦香楼斗酒情节，男主终于寻得女主。另一条“中元节至，鬼门大开，百鬼夜行时。”伏笔女主后来只身独闯幽冥便是在中元节日，鬼门大开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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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无头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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