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山崩,不是海啸。
烟雾散去,在众人尖叫声中,一个身披飞仙引,肩扛着朱缨枪的身影显露眼前。
冼妬匆匆跨过已经变成废墟的房门,高声道:
“父亲,我有事禀报!”
在二人目瞪口呆下,朱缨枪枪头划过散落一地的礼品,她的主人毫不在意抬脚跨过,径直走到楚父面前。
楚父心底先是一松,又升起恼怒。
然而一声放肆还未出口,就被冼妬面上神色先惊了神。
“父亲!”
楚父回神,下意识忽略她惊惧的神色,顾忌到一旁还有好友在旁,他压低声音警告:“你来干什么!?想造反不成!还不快向你李叔叔问好!”
“父亲!”
这一次,冼妬没有退让。
在楚父惊讶的目光下,冼妬看都没看旁边的李国栋。
反而紧盯着他,用一种恐怖的语气对他说:
“我梦见姐姐死了……父亲……”
闻言,楚忠良愣住,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冼妬。
李栋梁面上飞快闪过一抹异色。
听闻这楚家二女天赋惊人,曾南海拜仙师,如今她这么说,
难不成……
李栋梁心中有了计较。
那边,冼妬眼中含泪,祈求道:“先派人打探消息好不好,我们去找……”
“放肆!!!”
不等冼妬说完,楚父暴跳如雷,指着冼妬骂道:“谁给你的胆子诅咒天妃!今日有客人在,你就这么闯进来了!我平日里是这么教你的吗??!”
“可是我梦到……”
“闭嘴!”
楚父用一种骇人的目光看向冼妬,眼神不像在看自己的女儿,反而像是看什么敌寇。
“不要再提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你们女人就是心比针尖还小……从今以后,你出嫁前都不要再跟你母亲见面,都是她惯坏了你!”
冼妬大脑发蒙。
她捕捉到某个荒谬的词:“……出嫁?”
“我什么时候说要出嫁?”
此话一出更是戳中楚父肺管子,气得老脸涨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
狠狠斥责过冼妬的楚忠良自觉丢面,他转看向李国栋,眼神中满是心虚。
那低人一等的姿态,仿佛是因为冼妬的“反抗”而导致交易瑕疵品的他感到羞愧。
“……”
这光明磊落又荒唐至极的区别对待激得冼妬凭空生出一股火气,她闭了闭眼,攥紧藕丝披帛。
藕丝披风蹭了蹭冼妬脸颊,紧贴手臂,一股清凉之气涌入灵台,心中火气稍平。
“……”
再次睁眼时,冼妬眼中已恢复清明。
她恨恨道:“要嫁你自己去嫁!你不去找姐姐,我自己去找!”
说罢,就要引飞仙披帛离去。
“你敢!”
楚忠良在身后发出怒吼,然而冼妬却根本没有不予理会,径直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门童突然闯进来。
一边跑一边高声哭喊:“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闻言,气头上的楚忠良大怒:“什么不好了!老子好好的!!你们一个两个在客人面前像什么话!”
闻言,李栋梁只是干笑着摆手,眼底深藏情绪。
他转而问门童,面似担忧:“发生什么事了?”
门童大哭:“楚妃……楚妃,殁了——!”
轰隆一声——
如同一道惊雷落地,将楚父上下炸了个底朝天。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神妃……殁了——?”
楚父不可置信地喃喃。
楚嫖似乎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楚忠良此时像是失去自己最为宝贵东西的乞丐,身形一下子委顿下来,像是被抽了主心骨。
“不可能……”楚忠良呐呐道:“怎么可能……”
“老爷!”
门童的哭声在楚忠良耳边嗡嗡响:
“门外来了宫里的公公们,还有一队军队,您快去看看吧!老爷——!”
话音未落,楚父还委顿在地。冼妬就已经转身,朝大门方向气势汹汹走去。
朱缨枪拖行在地,刮出刺耳声音。因冼妬速度极快,枪头与地面接触处火星四溅,竟然像在地上划出一条血线。
见状,楚父立马回神,大声叫住冼妬:“……回来!你去干什么——!?”
冼妬顿住,她回眸望向一地狼藉,嗓音颤抖:
“我去……”
冼妬咬住下唇,极力克制嗓音中的嘶哑,铁锈味蔓延唇齿,
“——去问个清楚、明白!”
说罢,她强忍泪水,转身就走。
“拦住!给我拦住她——!”
身后,楚忠良的怒吼响彻大堂。
侍卫小心翼翼挡在冼妬周围,却被她一把掀开:“通通让开!”
“你!你……气煞我也!”
楚父撑着扶手勉强起身,转身拔出身后挂着的宝剑,直指冼妬,呵道:“逆子,你要还认我这个父亲,不想这个家都被你牵连,就速速退下——!”
冼妬脚步猛顿。
“退下——!”
……
长剑“咣当”落地。
楚忠良经过冼妬脚步微顿,半晌,传出一道生硬的警告。
“……再有下次,休怪我手下无情!”
大堂中人逐渐散去,只留冼妬一人在院中僵立。
那所谓来提亲的李大人早已在父女争执时见势头不对溜走,如今带来的礼品像随处可见的碎石一样滚落得到处都是。
一片狼藉。
冼妬抬头望天,闭眼,深吸一口气。
“……”
她举步朝大门走去。
——
金銮殿
今日早朝,弘灵帝罕见出现在众臣面前。
不仅现身,还举止端庄,打扮正式,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帝王冠冕与黄袍倒还真叫他看起来有几分帝王样子。
金翅国师坐在弘灵帝身边,满面肃穆。
殿上气氛安静,似乎在等待什么。
看这架势,显然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
文武百官纷纷对视,心中暗暗警惕。
莫不是要再次清算上次之事……?
想到这,部分老臣心有不忿,却无人敢表现出来,表现明显的那些人,都死了。
“诸位——”
就在众人猜测纷纷时,金翅国师开口了。
他敛目垂眸,未语先叹,倒还真营造出几分慈悲来。
“……我朝近来动乱不堪,恐有妖孽作祟,吾前日占星,窥得天机,妖孽正在后宫之中,如今,吾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其处决,以解我朝之危!”
此言一出,众臣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人问道:“敢问国师,妖孽是谁?”
国师垂眸,道:“带上来——”
此话一出,两个带刀侍卫现身,从殿外拖来一人。
随着带刀侍卫走近,众人清楚注视鲜血随着她的身体渗出,在金銮殿上留下一道血腥的痕迹。
女子黑发散乱,胡乱贴在脸上,白衣染血,已经气息奄奄。
侍卫拖行经过时,有人观察下发出惊呼:“这……这莫不是楚妃?”
“什么……是她……”
面面相觑,诸位大臣内心动摇。
没给他们过多反应时间,国师紧接着站起身,走到楚嫖旁,轻飘飘道:“正是。”
“锵——”
他抽出一旁侍卫奉上的黄金剑,指向瘫倒在地的楚嫖,道:
“诸位请看,接下来,就是这妖孽显出原型之时。”
“……!!!”
众臣哗然。
金光一闪,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下一秒,黄金剑没入女子脖颈,鲜血飞溅。
众人只听得一声痛苦的“额!”
紧接着,便看见那白衣女子在众目睽睽下不断缩小,竟化作一只白狐。
一只死去的白狐。
那把贯穿她脖颈的金剑还插在狐狸的颈上,不断渗出鲜血。
鲜血染红狐狸的皮毛,蔓延金殿上,众人纷纷退后,惊恐万分。
更有老臣遮住双眼,身形摇摇欲坠。
“……狐妖……狐妖!”
“真是狐妖……”
“陛下……陛下圣明!”
不知谁喊的第一声,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跪下,齐声:“陛下圣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响彻金銮殿的山呼万岁沿着九千白玉阶传出很远,很远……
满朝朱紫皆俯首,无人敢看殿上高高在上的皇帝与……国师。
他们好像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某种共识,又非常有默契地掩盖了这一点。
浩大声势下,无人在意被淹没的女人。
不,那不是女人,那是狐妖,是祸国殃民的狐妖!
差点,堂堂大寒朝,差点就被一个女儿灭亡了——!
——
“妖妃祸国……前往镐京等候发落……纵容妖孽祸世!楚忠良,你可有话说!”
将军府大门外。
一红衣宦官手捧圣旨,趾高气昂瞥向满面惶恐的楚忠良。
“公公明鉴!我楚家绝无可能做出此事,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啊!公公!”
楚忠良急切道:“还望公公向皇上禀明……”
红衣宦官打断了他的话,
“咱家说啊,”宦官瞥了他一眼,嫌弃地捻着兰花指点了点:“楚将军身板长得坚实,脑袋怎么也不灵活呢?”
“皇上让您绑了妖孽,收缴赃物,上京请罪,重点在妖、孽、二字上!”
见楚忠良仍然面露茫然,那红衣宦官翻了个白眼,掰碎揉烂道:
“意思就是,楚将军您,如果能在皇上降罪前清理门户,负荆请罪的话……”
“要知道——圣旨没下什么都好说,圣旨一下,那规矩就是死的了,你们满府上下这么多条人命,可就在楚将军一念之间了……”
他挑了挑眉,未尽之言不在话下。
“楚将军,接旨吧——”
宦官拖着长长的声线,也不管楚忠良愣在原地,直接把圣旨塞进他手中,
“哼。”
他轻哼一声,转身径直从还未起身的楚忠良身边经过,一边伸手扇风一边大声抱怨:
“这鬼地方,怎么这么热,真是的……提前几个月接这么份差事……”
旁边立马有小太监殷勤地凑上去摇扇子,嘴里说些逗趣捧脚的好话,逗的那公公乐起来。
他轻提眼角,悠悠道:
“还是你脑子灵光……”
……
接下来的话楚忠良已经听不到了。
他现在满脑子:……清理门户,妖孽……
妖孽……
他们楚家,可不就是出了妖孽吗?!
——
南海湾今夜无月。
天空阴沉,黑云翻滚着恐怖闷雷声,似乎在酝酿一场罕见暴雨。
阴雨未来,风声先至
“咣当”一声。
冼夫人碰倒了手边的茶盏,滚烫的茶水顺着桌沿洒落,然而她却顾不得那么多。
屋里只有两个人。
冼夫人站起身,一把抓住墨玉的手,压低声音道:“……你说什么?!”
墨玉连忙扶住冼夫人,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紧张道:
“夫人,我知道您得知这个消息会很难接受,但是……”
墨玉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今夜老爷要对主人动手,将天谴一事推到她身上,向皇帝请罪。夫人,夫人!你先别喊——”
见冼夫人表情剧烈变化,墨玉连忙稳住她,悄悄道:
“我是偷溜进来的,老爷派人看住我,幸亏大黄引走了守卫……老大没吩咐,我不敢擅自行动,但是……夫人……”
说到这,墨玉吭吭哧哧,有些心虚:“……您要不还是去看一眼,情况好像不太妙啊。”
“……”
冼夫人坐在椅子上,内心一片凄凉。
她闭上眼,深呼吸许久,才勉强消化墨玉带来的巨大信息量。
自冼妬屠杀朝廷命官被楚父察觉后,不止冼妬自己被关进地牢,连冼夫人都被关在后院,不许去探望。
不仅如此,也许是出于某种考虑,楚忠良还派人看守冼夫人的院子,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连墨玉都被若有若无地排挤在外。
当然,墨玉没对冼夫人说的还有……
他为什么找冼夫人呢?
自然不是因为他一条不懂人情世故的小蛇突然开窍,读懂了空气氛围,而是他听到暗中监视自己的两个人闲聊时提到——
“诶,你说将军看这不男不女的小白脸不爽这么久,怎么今夜才动手?”
不男不女的小白脸?是说我?
墨玉扯了扯脖子上系带,若有所思。
另一个士兵小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小白脸是小姐带来的人,如今老爷都要绑小姐上京认罪了,可不就顺手把他除了。”
“……”
墨玉听到这时,心底陡然生起惊异。
他并非没有听说今日发生之事,只是他从没想过楚父竟然真的会因为一个传话人的三言两语就决定对亲生女儿下手。
……要是自己有冼妬这么一个厉害的女儿,不不不,不说女儿,就是当墨玉的祖宗,姑奶奶他都愿意供起来!
“你说……”
那边,两个守卫也有些心不在焉,讨论道:
“咱小姐真是妖孽吗?她为南海湾做了这么多好事,前些日子旱灾她还教咱们蒸馏海水的法子……”
不知为何,墨玉也紧张起来,他不着痕迹地朝后瞟了一眼,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继续偷听墙角两人对话。
片刻,对面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呢。”
“可是……”
另一个小兵还想说什么,却被同伴摆手打断了。
“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唉。”
可是什么他没再说。
跟踪墨玉的两人沉默许久,没再说话。
“……”
那边,听完两人对话的墨玉思考了很久。
终于还是找了个墙角,苦大仇深地蹲下,然后气沉丹田,吹哨唤狗。
“嘘——”
尾音婉转的哨声跳出将军府高墙,传到很远的地方。
与此同时,不知何处,一双毛茸茸的耳朵轻轻抖动。
紧接着,一条威风凛凛的四眼犬跳出草丛,朝将军府方向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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