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墨色身影与一只黄狗站在将军府门口,目送着冼妬离开的背影。
很快,那抹浓墨重彩的颜色缩成一小点尖锐的红痕,消失在南海畔。
海风扬起,一缕如杨柳青烟的绿丝绦随风荡起,又黯然落下。
昔日热闹的将军府,如今寂寥无声。
——
冼妬手中有金翅大鹏自断的一只鹰爪。
恰好她学过的法术中有寻踪这一条,这为她的朱缨枪锋的指向提供了精准的方向。
但金公枭的行踪像是被什么东西掩盖一般,最终冼妬只能得到一个模糊的方位。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西方金印山金印洞
金印山状似金印,山头被削去,山体平整方正,金印山有个金印洞,被一伙妖魔霸占,金印洞进口隐蔽,藏在山腰不起眼的角落,洞口处繁茂草木形成天然屏障。
路过的人,一不小心就会失足掉落,从此再无音讯。
不过,现在应该没有村民再有这种烦恼。
因为冼妬一路走来,没有见到任何活人。
此处周围三百里尽是荒山野岭,一路上不见村落人烟,妖雾腾腾的浓烟下若隐若现的黄土白骨。
越是靠近此处山洞,越是随处可见的破衣烂衫与散落骨架。
土地散发着更加浓烈湿润的腥味,说不好是土腥味还是别的,这里的花朵开得格外鲜亮,茁壮。
像是被喂了充沛的养料。
跨过老树根下又一垒化作阴风白骨的尸体后,冼妬已经知晓此地发生过什么。
消失的村民们的血肉化进黄土,培出肥沃土壤;白骨化作酒樽,为山洞中的妖王饮酒助兴;村民们临死前的恐惧化作一场盛大的表演,为盘踞此地的山精野怪闲暇时尽兴赏玩。
鲜血渗入地下,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循着血腥,冼妬来到妖气血气最为浓烈的地方,透过青藤,隐约看见刻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金印洞。
金公枭在里面吗?
冼妬不知道。
也许在,也许不在。
但不管在不在,冼妬都会这么做。
血洗金印山。
正如它们当初来到这座山对周围村民们做的那样,冼妬也将它们施加在别人身上的东西还给了它们。
仁慈又嗜血的新神来到这,从云层投下怜悯的一瞥。
那漫长煎熬的折磨如今皆被一场迅速干脆的屠杀了结。
鲜血再一次滋润这片山体,也许明年它会供养出更加艳丽的花朵。
新神再次离去,给此地留下如同她背影的血色。
……它不在这。
它会在哪呢?
冼妬不在乎时间,不管金公枭跑到哪里去,她都会找到它,并让它付出相应代价。
这一切都是它应得的。是它造成了现在的后果,这苦果自然该由它吞下。
“……”
站在被浓血烘暖的山洞口前,冼妬再次拿出那只干枯的鹰爪。
她朝更西方望去——
第一日,冼妬来到一片戈壁,大风弥漫,黄沙袭人,乃是关外不毛地。
第二日,冼妬来到一片绿洲。
她远远望向绿洲,隐约见人影闪动,似有部族栖息,她没有上前。
第三日,她迷失在茫茫荒漠。
这里四处皆是沙漠。接天连地,仿佛没有尽头。
制热黄沙烘烤着空气中最后一丝水分,行走在这么一条没有尽头的沙漠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冼妬渐渐感到疲惫。
手中朱缨枪越来越烫,烫得她几乎脱手,就连一向松松垮垮的金铃镯都紧紧锢在腕上,变得越发沉重。
渐渐地,冼妬在这片沙漠中见到越来越多熟悉的身影。
蓝凫……那个被她杀死的官差……一伙海岛……眼睛通红的□□精……
还有许多她叫不出名字,只觉得眼熟的记忆深处的妖魔鬼怪,在这一刻通通出来,像影子一般朝她走来。
“……”
她的脚步逐渐慢下来。
而这些幻影的脚步不停,许多熟悉或不熟悉的影子从她身旁走过。
或是淋漓鲜血,或是丑恶扭曲。
数不清的红通通眼睛,都盯着中心的冼妬。
“这是什么?”
冼妬自言自语,似是在疑惑。
似乎又有明悟。
忽然,一个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出现了。
河
一条漂浮在半空中的河流。
看不见起点,看不见末尾。
水蓝色的河流在她眼前温和流动着,冼妬望着那道河。
心中忽动。
一抹褐色影子顺着河流越来越近。
那是几片棕榈皮粗糙裹成的筏子,筏子上是一个被捆得紧紧的婴儿。
白嫩的肌肤被棕榈扎的泛红,婴儿眼睛紧闭,一动不动。
冼妬没见过这个孩子。
但是她升起一股发自内心的熟悉感,她伸出手,想要接住她。
可是伸出去的手穿过河流,婴儿的影子没有一丝阻碍的划过她的手。
“……”
她就这样走了。
顺着潮水漂流而来,又顺着潮水漂流而下。
只是短暂地在冼妬面前出现一下,就不再停留。
什么时候才能留住她?
那条奇妙的河流要带她去往何方?
若河流的轨迹不可更改,那从一开始,便不应该踏入这条河流。
真正的潮妹已经随海浪而去了,留下的,只是被那日雷火劈开顽心的石女。
石女终于明悟了。
没有潮妹,就没有她;有了她,世上就会少更多潮妹。
潮妹……潮妹……
这个名字不好。
她是人生人养,又怎么会成为海浪的孩子。
那道无尽的河流还在流淌。
周围的影子已经淡去,石女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条河吸引。
一抹淡淡血色出现在淡蓝的柔波中,慢慢的,血色越来越重,直到整条河流都变成红色。
赤红色的河流奇迹般抚平了石女焦躁的内心。
这是条同时具备杀戮与拯救的河流。
这是条无与伦比,蕴含着强大力量的轮回之河。
这是石女心中的河。
红河的鲜血,永不褪色。
“……好美。”
这是无尽的杀戮与业障组成的河流吗?
石女情不自禁伸出手,触摸到这条红河。
奇异的红河,它的柔波多么温驯,它的触感多么奇妙。
温暖而细腻的红河,渴望更多鲜血的填充。
她自降生日起,已历经金劫,水劫,心劫,巽风雷火劫,肉身劫,需再度杀劫,方成真身正果。
……杀劫。
此时石女已经知晓为何慈航真人派人组织她当日弑父之举。
楚忠良虽枉为人父,却不适合在当日石女初度雷劫心神动荡之时杀之。
杀劫煞气太重,本就是种种劫数中最为凶险,历劫之人往往容易陷入不理智状态中不可自拔,为以后的修行埋下心魔隐患。
偏偏石女生来火象,喜动荣发,遇上杀劫更为不稳,更需小心。
慈航真人定是猜到石女会怒杀楚忠良,方才引她转而去追金公枭,好将当日度了一半的杀劫化解。
思及此,石女心中甚为感动。
同时,想清楚一切的她眼前的黄沙虚影也开始消散,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重现在眼前的是正常的黄沙。
“……”
石女微微思索。
自己已经追逐数日,却不见金公枭身影。
它那日负伤逃跑,行动不便,况且自己一路走一路杀,周围妖怪也应该都听闻消息。
这几日路上的妖魔鬼怪都避着石女走路,战战兢兢生怕被看见的模样就是最好的证据。
金公枭所盗窃国运也随着弘灵帝被石女杀死后,女帝改朝换代后如漏气的气球般疯狂流失,如今与寻常妖物已无区别。
所以,应该没有不怕死的愿意收留它,必定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就在石女思索时,余光中白色反光生物试图靠近。
“……”
石女一个眼锋扫过去,不怒自威。
将那东西吓得直接僵在原地。
一坨龙。
它试图把自己缩起来,可它忘了一条银龙在茫茫黄沙中有多么显眼。
是它?
石女缓缓皱起眉:“……你怎么在这?”
沙漠还有水龙在?
不知想起了什么,石女没由来产生了一丝迁怒。
对这不速之客颇有几分看不顺眼,语气也犯冲。
银龙有点尴尬,四只脚撑在松软的黄沙中,无措地踩了两下。
“那个……我之前调任到这边……”
银龙吞吞吐吐,望着石女如今冷淡的样子,内心有些迟疑
它虽然年纪不大,但又不是傻子。
之前从未接触过人才显得格外幼稚。
自它在天庭任职期间也算见识了许多,如今石女散发出的气息……比它顶头上司还可怕。
这不是它能惹得起的存在。
银龙下意识产生了畏惧,窄窄的瞳仁忍不住再次收缩。
这幅毫无感情的模样,让它想到第一次见面时的她。
那时她虽然看上去天真活泼,像一个普通人类女孩,但总有一种淡淡的怪异感。
现在,那种非人感更强。
银龙不敢看她,又不敢不看她。
于是它紧盯着对方脚前的一小块土地,下意识用向上司禀报的方式向石女说出它发现的异常。
“……”
沉默了片刻,石女语气奇异:
“……你是说,绿洲那片湖几天前忽然出现形似大鱼的黑影?”
银龙度秒如年,闻言连忙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
它有点脚软,但是它也不敢动。
瞟了一眼石女神色,银龙补充道:“我掌管此处水域,所以一旦有风吹草动就会收到消息……”
听了它的话,石女产生了怀疑。
在一片黄沙绝地区域掌管水域,是在开玩笑吗?
石女垂眸望向它,明悟了什么:“……”
银龙在视线下瑟瑟发抖,看起来还是那么蠢。
她知道银龙在恐惧,这使她有些不悦,不过现在这些并不重要。
反正它刚认识自己那会也怕得要死。
“带我去。”
石女毫不犹豫吩咐道。
她现在只有一个目标。
杀金翅鸟,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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