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敲。
真是她哥。
陈蔓枝第一时间想的是能不能找个地方把周启蛰藏起来。
他这么大一只,怎么藏得起来。
周启蛰理了理她头发,不慌不忙:“我去开。”
他多少也做了准备,不是空手来的,这点规矩还是懂。
陈潜就不懂了,打开门看到家里多了个男人,要不是在晚宴上见过,他拳头已经挥出去。
周启蛰敛住锋芒,深知在女友家长面前要适当扮乖,他给她哥留下的第一印象似乎并不好,也只能尽力挽救,态度很端正:“冒昧打扰,不好意思。”
她哥没出声,周启蛰挡在门边,陈蔓枝又看不太清她哥的脸,提起口气,走过去:“哥,是我叫他来的,我想出去吃饭,才叫他来接我!”
周启蛰接过话茬,邀请道:“要不要一起去吃?”
“不用。”陈潜扫了眼屋内,没看俩人,“我习惯跟我妹在家吃,周公子请自便。”
“哥!”陈蔓枝没办法,抱住她哥手臂,硬着脸皮,不管死活,撒娇道,“他也没吃呢,忙到现在抽着空来找我,就一起嘛!哥哥,求你了!”
见鬼了,陈潜想,他妹至少十多年没用叠词叫过他。
周启蛰心情也复杂,女朋友没跟他这样撒娇过,甜得让人牙疼,但又确确实实是为了他这样。
陈蔓枝瞅着两个男人,讲点球大战都没这么紧张。
气氛有些凝滞。
自古套路得人心,周启蛰垂了下眼,看着女朋友,语气有些失落:“如果你哥实在不欢迎我的话,我就先走,你感冒身体不舒服,多休息。”
陈潜也不是听不懂:“不介意的话,就留下将就着吃点,免得蔓枝说我这位当哥的不通人情。”
陈蔓枝眨了眨眼,总感觉俩人暗暗进行了场较量。
画面逐渐诡异,三个人竟然在这狭小的天地,围着张桌子吃起晚饭。
陈潜一直很拒绝扮演“父亲”的角色,他从来没有参加过妹妹的家长会,学习上,她也没让人操过心。但妹妹交对象,这个角色他还是得拎起来:
“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跟枝枝是高中同学。”
“高中?”陈潜本无意借题发挥,只是看到妹妹坐在对方身边,还往她对象碗里夹了块牛肉,淡淡说道,“原来我妹高中要死要活,拿着手机偷偷躲在被子里发消息的人就是你,居然瞒我到现在。”
陈蔓枝握着筷子的手一抖。
靠北啊。
他明明知道不是,还故意这么说。
要死要活又是什么鬼?她高中连个手机都没有,哪来的躲在被窝里发消息。
陈潜,太过分了!
分明就是故意整她,她哥根本就不知道这么整她会带来什么后果。
陈蔓枝忍不住了,及时纠正:“周启蛰,你别听我哥乱说。”
“我知道,你高中好像没有手机吧。”
“哎?你怎么知道。”
“班级群里面没有你。”
是有这么回事,她那会可想有个企鹅号,后来有了,大家又都不怎么在企鹅聊天,班级群她是高考后加进去的,没几天,就凉透了。
陈蔓枝有点意外,周启蛰竟然在班级群里吗?
她突然想重新登一下企鹅,好奇男朋友的企鹅会是什么样,他微信太冷清,签名都没有一条。
但是企鹅不一样,总该装点十七八岁的痕迹。
“我想起来了,不是你。那个男生胆子比较小,送蔓枝回家,见到我就急着跑走。”陈潜没动筷子,继续说,“周公子不一样,会撬锁,还会登门入室。”
提到这个,周启蛰心里那点火升起来,克制道:“被锁在房间,容易出事。”
陈蔓枝扯了扯他外套,周启蛰心领神会,是要他不再提这件事。
“哥,你多吃点!”陈蔓枝又夹了块牛肉给她哥,“食不言寝不语,你们先把肚子填饱。”
很奇怪,这两个人,单独和她相处的时候,都不怎么听她的话,现在她的话竟然很管用。陈蔓枝心里刚升起某种小小的得意,乐极生悲,下一秒就咬到舌头,“嘶”了声,周启蛰应对自然地递过水,偏过脸看她,无奈道:“慢点。”
“哦。”
喝了口水,疼痛稍稍缓解。
陈潜像个外人。
“父亲”的角色不好当,他感受到了,要是爸妈还在就好了,他们没这个福分,大人没做到头,看不到自己宝贝女儿上大学,谈对象。陈潜也愁,他应该怎么说?不能说妹妹温柔懂事,要说妹妹骄纵、懒惰、脾气坏,得宠着她,不能让她辛苦。
说不出口,他自己都没做到。
陈潜心底叹了口气,如果不能幸福的话,有钱总比没钱好。
年轻有为的人,太扎眼了,在这样的人面前,他其实没什么底气。
吃完饭,陈蔓枝陪周启蛰下了趟楼,他买了点东西,在后备箱,忘记带上去。
她问男朋友,回家还是回云从。
他看上去很困,她不想他晚上开车。
“给充会电么?”
周启蛰也有点撑不住,后排车门先打开,枕在女友腿上睡了半小时。
空间逼仄,陈蔓枝腿开始发麻,不敢动,生怕他睡不好,轻轻丈量、摩挲着他的手指。
偷亲额头没得逞,被发现,她很没面子,人丢脸的时候,就会说嘴硬的话:“你是我的,我想亲就亲。”
充个电还有意外惊喜。
“我是谁的?”
车门咔嗒锁上,周启蛰不让她下车,非要她再说一遍。
这种话说第二遍就只剩下满满的羞耻感,陈蔓枝撇开脸不愿说。
他贴得近,不肯罢休,一只手轻而易举就把人揽到腿上面对面抱着,扬起下巴,饶有兴味地盯着她:“我就是为了这点甜头来的。”
“你分明是不相信我,才跑来,我都被你吓一跳。”
周启蛰也不遮掩:“没办法,我烦他,都过去几年了,跟你道什么歉?”
“他放下了不行嘛。”
“男人的话你也信?”
陈蔓枝眼睛一眨:“你也不用连自己都骂。”
“不许再见他。”
“……”
同学婚礼,碰到了也是没办法,又不是谁主动约谁。
“也不许再跟他说话。”
“还有呢?”
“生我气可以,不能不理我。”
“你规矩好多。”
周启蛰把人抱紧些,态度很强硬:“我想你粘我。”
感情太热,冷下来的时候,落差让人遭罪。就像天天聊天的恋人,有一天分开,看着对话框上的巨轮,数着它消失的日子。陈蔓枝觉得彼此做好自己的事,不管离得近又或是远,一想到这个世界有对方的存在,就觉得很幸福,时时刻刻缠在一起总归不现实。
她也没觉得,自己能在一个人心目中分量那么重,重到离了他一会,他觉都睡不好。被需要当然会满足,只是这种程度,她也会有压力。
“周启蛰,你很重要。”
“我原谅他,是因为我不在意,大家都应该好过。可如果是你,你对不起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他听懂了,挑起唇:“我比他更重要?”
“不能这么说。”
“嗯?”
陈蔓枝双手搭在他肩上,靠过去,脸贴着他脸:“没人能跟你比。”
周启蛰神清气爽,活过来,手沿着她的脊背慢慢向上,解开她的头发:“宝宝,你乖得让我想做坏事。”
他声音一低,陈蔓枝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不行。”
车里,也太限制级,她要脸。
周启蛰将柔软的米色发圈套在腕上,装点成他身上唯一的浅亮,拽着她的手伸进他裤子口袋:“摸到了吗?”
到底谁会把这玩意随身揣在口袋?
陈蔓枝傻了眼,急着把手拿出来,他扣得紧,不给,挣扎下摸到别的东西,脸轰得熟透。
“周启蛰!你别耍流氓!”
他还很无辜,头埋在她胸前:“我没有。”
陈蔓枝心软成水,抱着他,摸了摸他头发,又故意弄乱,他任她闹。
闹完,轮到他解她衣服。
结果,她哥一个电话,叫她上去,口袋里的东西没用上。
周启蛰果然还是讨厌冬天,也不喜欢过年,刚把人捂热,怀里又空掉。
除夕,他照旧回去吃年夜饭,等女朋友一起回云从,就在家多待了几天。
家里来人多,一个阿姨忙不过来,他爸妈又把金阿婆请回来几天,周启蛰心里把她当作家人,包了份大红包,金阿婆笑得合不拢嘴,说过完年带孙子出国去玩,她这个年纪也该好好享受。
抽空的时候,金阿婆又热心问他:“怎么不把蔓枝带回来,你爸妈肯定喜欢。”
周启蛰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冷眼看着沙发上的寒暄交谈,淡淡道:“用不着他们喜欢。”
她不必在谁那儿过关,她只属于他。
金阿婆看着他长大,跟着这个家庭从北京回到江陵,原以为远离漩涡,生意总之可以照常做,在有山有水的家乡待着人与人的情感会变好,结果彼此之间越来越不亲。夫妻不管是事业还是情感都各忙各的,没几句话说,父母与儿子更是不谈心。
人年纪大,喜欢圆满。金阿婆小声告诉他:“其实夫人还是挺在意的,她去过蛋糕店,问我见没见过女孩。我说墙上就有,她盯着你和蔓枝合照看了许久。”
周启蛰轻嗤了声:“金阿婆,你编故事也不打草稿了。”
“那你就不懂了,过了六十,我都不说谎,没意思。”
金阿婆心里总归是偏着夫人。年轻的时候,各种原因,嫁了不喜欢的人,有了孩子,男人顺势用孩子来绑架她,放弃事业,专心家庭,夫人一身傲骨,摆明立场,孩子是孩子,她是她,心里明明疼爱,想亲近,却总是表现出不在意,不想被男人抓住一点把柄。
两个人互相较劲,好像谁抱一下小孩就会输,却又各自偏执地掌控着孩子的成长,像是在争夺所有权。
母亲让孩子学画画弹钢琴,男人就逼小孩踢足球打篮球。小孩也天真,以为只要满足父母的期待,就能从他们那里得到点奖励和关心,大人却在竭力证明谁对谁错,对他只有忽视和批评。
金阿婆记得很清楚,五六岁的时候,小孩还会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家,他新学会一首曲子,又当上球队的前锋,一场比赛里面进了几个球。
**岁,男孩脸上的笑就少了,回到家也不怎么说话。
到了十几岁,少年眼底遮不住的戾气,叛逆、躁郁、迷茫,伴随着自我怀疑的是各种糟糕的情绪。他开始推翻一切,拒绝做任何自己不喜欢的事,在无能为力的年纪,也用过愚蠢的办法,做过傻事,来对抗自己的父母。
金阿婆看在眼里,没办法,她的关心代替不了父母的爱,甚至不如心理医生开给他的药。
缺失了就是缺失了,不存在后来再好好弥补,任何感情都是一样的道理。
就算最终,彼此释怀,也谈不上亲密。
金阿婆要去准备甜点,周启蛰回到自己房间,保险柜里有个面具,用来遮挡和保护受伤的眼睛,还有张照片,他从公告栏上明目张胆偷下来的——陈蔓枝高中主持节目的照片。
拍得很漂亮。
学校公告栏更新,照片不知道会被老师瞎丢到哪里,周启蛰觉得还是放在自己这妥当。
他靠在床上,盯着照片,马尾和红裙子,端庄柔美的身姿,露出来的白细脚踝,他握过那里,拽到身下,不乖的时候,总不安分用脚蹬他。
有点等不及了。
别人都嫌年过得快,他觉难熬。
没想到,女朋友有时候也很跳脱,骑着辆新买的小电瓶,单枪匹马闯入别墅区,给他发消息:【我接你去兜风!】
周启蛰心情愉悦下楼,被他爸叫住:“去哪,晚上你王叔带女儿过来,你见一面。”
他懒懒应道:“没空。”
“过年怎么没空?”
“忙着约会呢。”
他爸明显压着火:“你也该收收心,找个人成家,在外面瞎玩像什么样子?”
周启蛰摸着口袋里手机的振动,没个正经,插科打诨:“哪个王叔啊?他生的不是儿子吗?你也不用急成这样。”
个子高挑,挽着披肩,在家也要穿高跟鞋的女人,从花园享用完下午茶回来,打量了眼楼上楼下两个男人,红唇挑起,悠悠问身后的阿姨:“刚是不是有个小姑娘,跑这边迷路了,我看她戴着头盔窜来窜去,也不知道找哪一户的公子哥。”
周启蛰出了门,逮到迷路的小姑娘。
陈蔓枝递给他头盔,拍拍后座:“上车!”
他接过头盔,笑了笑,想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嗯,泪水打湿大奥迪,发誓要坐女友小……
陈蔓枝就不太行了,他一上来,车头就开始撇,抱怨道:“周启蛰,你好重。”
“周启蛰,你不要搂那么紧!”
“周启蛰,不许掐我!”
小车就是方便,到哪停哪,晚上,许多人在江边放烟花。
月光清亮,城市通明,江边还是很多人,周启蛰负责的事很简单,给女友点仙女棒,再帮她拍照。
他真觉得自己技术不错,女友就不太满意。
“那怎么拍?”
陈蔓枝不说,拽着他外套,踮脚亲他脸:“用点心嘛。”
奖励到位,进步飞速。
人群中有高中的老同学,时不时朝俩人看过来,陈蔓枝没看见,周启蛰看见了,啧,老熟人,被他按在巷子里揍的,嘴巴不干净的人。
“陈蔓枝。”
“嗯?”
“再亲我下。”
“你不要贪心。”
周启蛰不管,把人拉到怀里:“亲我。”
“那就看在新年……”
嘴巴被堵住,冷风中,吻强势又炙热,像是要把她融化在怀里。
喜欢看就看清楚,她是他的,也只会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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