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场雨,今早冷空气密布整座城。出租车上覃法希开一半的窗户,凉风呼呼地灌进来,空气里是混合着草木植物的雨水味道,两条街,五个红灯,十多分钟车程,转学的第一天,天空灰的不像样。
上午九点二十,三楼办公室。
班主任桌上放一杯茶,多次浸泡的茶水颜色已经变得浅淡,茶香却依旧闻得到,爱喝茶的人通常给人一种冷静平和的感觉,面前的人却不同,自来卷的短发,脸上皮肤坑坑洼洼,肤色较暗,这类面相都是指脾气不好的人。
覃法希深吸一口气,班主任手上翻动着的档案被他合上扣放到桌面上,杯口被他吹起一层水波,他嘶溜喝一口热茶,咂巴着嘴缓缓开口:“你父亲是卫律师啊?”这时候眼神往覃法希身上撂一眼,打量着她。
“是的。”
“那你跟母亲姓?”
“嗯。”
覃法希无意继续这个话题的表情太过明显,班主任扽了扽西服外套收敛了想八卦的心,茶杯往桌边一推,再次拿起档案翻到第二页的成绩单,他抿着唇皱了皱眉故作思考,“这个你的成绩吧,主要问题就在数学,多下点功夫,还是可以赶上的。”
“嗯。”覃法希小声的应着,头如捣蒜机械化地点着。
“你父亲已经提前联系过我了,说你听话又乖巧,今天一见确实是比较文静的孩子,但是呢学习就是要不耻下问,要外向一点,知识向外求比自己摸索要牢固扎实的多。”
“这一年拼了劲的学和拼了劲的玩那结果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有信心把成绩赶上来吧?”
“有。”
“你父亲对你的学习还是比较重视的,你母亲又是大学知名讲师,在这样的家庭里,你只有拿出自己的成绩才能让他们脸上有光啊。”
……
苦口婆心的讲了二十多分钟,大到人生成就小到生活习惯,覃法希不知道父亲送了多少厚礼才能换来这样一场一对一的人生讲座,所以说在中国,人情和金钱加起来基本没有办不成的事。所有学校都不愿意在这种关头接受一个理科差的理科生,这样的学生放在高三简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而覃法希的父亲用一顿饭就让朗跃打开双手迎接她。
来朗跃私立不是她的本意,高二学期末覃法希做坏了一件事,那时的她一心想着逃避现实,她跪在地上哭着向父亲说她想要转学,她想要离开那个地方……
所以她只能被动选择,在他父亲的选择里被动接受。
此时的她口渴又心烦,身板依旧坐的笔直,抻直的脖颈和微微垂下的脑袋都让她看上去是那么的温顺又谦逊。每次装乖乖女都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穿着花裙子的布偶娃娃,咧不出发自内心的笑,所以笑的难看又僵硬,好在班主任只当这是女孩的紧张和羞怯。
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不是不聪明,只是他有上了年纪的通病,自以为年过半百对社会感悟颇深,识人千面,殊不知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根本不是他所看到的那样。
但至少在这个时刻,她只是一个心存上进之心可碍于害羞敏感而未开化的学科潜力股。
下课铃清脆的响起,没持续几声就被学生吵闹喧哗的噪音覆盖。覃法希在班主任的引导下从后门走进高三三班,混乱嘈杂的响声儿有因为班主任的到来而变得安静,下一秒就是微弱的议论声,围绕着“那个新来的女孩”。
那个新来的女孩扎着低低的马尾拨到肩身的一侧,规规矩矩的一身校服,双肩包单肩背,带子上系着一件格子衬衫,跟在班主任身后显得乖巧,抬眼扫视教室的那一刻,眼神是冷的,一股子你们的视线都与我无关的劲儿。
班主任安排她暂时坐最后一排,下节课仍然是语文连堂,语文老师坐在讲台上,班主任走到前门给语文老师指了指覃法希的位置,又交代了几句,随后就转身离开,离开前在门口的位置停顿,又看了眼手机,唉声叹气的背手出了教室门。
覃法希那一排只有她一个人。
因为这个班级算是朗跃的重点班,在这个班你哪怕是倒数第一那也是凤尾的存在。朗跃是出了名的“拿钱就能读”的私立高中,只因为这个班的学生普遍成绩较好,而这个班的第一名又仅凭一己之力拉高了全校的平均分,一下子让朗跃成了黑马,打响了学校的名号,覃法希的父亲也是看中了成绩好这点,才花了点钱用了些人脉把她转来了这所学校这个班级,想着高三突击一把,才能未来可欺,前途光明。
但是这个“第一”今天没来,教室唯一的空位,覃法希在经过前门的时候看到了,第一排靠近门口的位置是空的。
第三节下课,前排几个男生终于忍不住,互相推搡着,说是剪子包袱锤输了的人回头搭话,最终一个皮肤白白,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获此“殊荣”。
“哈喽?”
覃法希抬头,第一眼看他身旁的其他男生,其他人此时正沉浸在剪子包袱锤赢了的猖狂的喜悦中,一个两个的心里抓痒似的眼神往后瞟着,一下子被覃法希捕捉到。她转着手上的笔,视线回到男生身上,文弱礼貌的书生气看起来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她嘴角微微上扬,浅浅淡淡地笑让眼前男生眼神一颤。
“哈喽。”她回。
看起来很乖,绝对是所有人第一次见覃法希对她的第一印象。
“我靠,”身旁的男生拿手肘怼了怼他,克制着激动的情绪在牙缝里嘀咕了句:“声音也这么好听!”
“那个,我叫陆怀青,你是转学过来的吗?”
“嗯。”覃法希慢悠悠的点头,眼神一直盯着他,没有半点怯弱,反而是面前的男生红透了耳根。
他身旁的男生立刻回头,“转学生啊!你好!我叫王蔚然。”覃法希眼神移向他,是校服外还要套一件最新款的棒球外套,发型在男生中也是比较帅的存在。
覃法希也朝他笑笑。
“我是邵思睿。”
“我是施东。”
一排四个男生频频回身自我介绍。
“我是覃法希,以后多多关照喽。”
“哪里的话!”
“有不懂的问我们就行。”
“你刚进门我还以为你是艺术生呢。”
“对了你充饭卡了没,中午带你吃!”
……
周遭学生吵闹,她和几个男生交谈甚欢,有些人时不时朝她这投来些目光,覃法希不抬头看,那些目光里的疑惑与好奇,她安静的感受着,直到靠窗一侧男生卷舌的口哨声响起,她才斜脑袋看过去一眼,不怯生的跟那男生对视。
王蔚然啧一声,抬着下巴喊着那男生名儿朝那男生骂一句脏。
“哟,体育委员威风了!”
“你别犯贱啊,放尊重点。”王蔚然站起身手指着他,几个女生回头看,目光却在覃法希身上留的久,好似在看一桩红颜祸水惹出来的狗血偶像剧。
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班主任提前一分钟进门制止了这场闹剧,两个站着对骂的男生都不服气的坐回位置。班主任在讲桌前理好课本。
铃声结束后,走廊一道身影从后门经过,直逼前门方向,覃法希初见是他的背影,身型好的像是天生的明星,人高,校服外套搭在肩上,路走起来黑体恤下宽肩窄腰的轮廓是那样的清晰。
他进门没打招呼,直接坐在第一排门口的空位上,他就是年级第一秦周戈。
班主任只是抿着唇瞥他一眼,没有训诫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有的只是一种“管不了”的无力感。
班主任在黑板上用力板书下今天数学试卷的重点题号,转身双手撑在讲桌两侧,表情被重新管理,舒展了几分,洪亮的嗓音从丹田发出,“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我们来掌声欢迎一下,请她来做个自我介绍。”
大家整齐的回头看,覃法希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起身,这样的气氛让她觉得隆重又紧张,她嘴角勾起标准的三十度微笑,两颗兔牙刚好微微漏出,睫毛给眼睛扇着风,忽闪忽闪的,“大家好,我叫覃法希,能跟大家成为高三共同战斗的盟友我感到非常荣幸,希望大家努力过后都能有所得有所获,谢谢大家。”鞠一个不深不浅的躬,两侧碎发垂落,起身时又被她利落的顺到耳侧。
桌椅跟地面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完全消失也仅用一分钟,听完她的介绍同学们先后回身鼓掌,覃法希听得到前排四个男生鼓得格外用力,好像他们比教室其他同学先认识她,所以理应给她这样的“照顾”。
上午最后一节课接近正午,天空乌云转晴,阳光金灿灿的,浓烈又耀眼,跟覃法希同一列第一排靠前门的秦周戈独独没有回身,他斜着身,黑发笼罩下的眼眶留一道阴影,漠然的眼神里充满专注,在掌声中跟最后一排的覃法希来了个另一分钟的对视。
直到班主任喊他上讲台分发试卷他才慢悠悠的转身,秦周戈起身的动作跟覃法希落坐的动作同步,阳光好像就专照他那一块,还追随着他,覃法希守着一块阴影里的小课桌,看他走上讲台又看他走下讲台,看他走到过道又看他走到自己身边,这时候才看清他的脸,看清他胸口名牌上秦周戈三个字。跟王蔚然那种靠氛围感营造出来的帅气不同,他是真的帅,有明显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锋利的外轮廓包裹着眼神里不好惹的杀气。
帅是不可否认的帅,但无形之中流动的气氛里好像就在告诉她,这人不是善茬,离他远点。
正这么想着一张试卷飘落在她的眼前,她去按一角,秦周戈没松手,他的拇指跟她的小指相触,日光移动到后门,刚好映在他俩交叠的手指处,照亮了覃法希大半个身子,恍然间觉着一阵暖,覃法希干净利落的收回,试卷被他用手按着推到桌面中央,动作像是被开了慢放,而此时的他绕过覃法希身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在另一侧窄小的过道回到第一排。
“都有了吧,这节课先做重点题号,下课一个都不能少的全都交上来。”
班主任的话让覃法希收回飘走的心神。一节课45分钟,覃法希只做了六个选择题,用了七张草稿纸,答题纸上空白一片,零零星星几个题号和数字,下课铃响起,答题纸从后往前传,她的被放在第一张。
午餐没跟王蔚然他们一起吃,因为班里前排的一个女生在覃法希收拾书包的时候跑到后排问她去不去吃饭,覃法希说好啊,两人就一块去了食堂,王蔚然扭头的时候只看到了覃法希跟副班长宋芝绒手挽手的背影。
宋芝绒给覃法希推荐四号食堂,在三号食堂的二楼,她说那的盖饭一绝!
“法希,你名字真好听。”宋芝绒挽着覃法希的胳膊,跟她贴的超级近,笑眯眯的夸她。
“我倒是觉得我这名挺中性的,没你的可爱。”
“哪有?我觉得你的名字就跟你的穿搭一样。”覃法希侧着脑袋看她,她指着覃法希腰间随意系着的格纹衬衫说:“一样个性!”
“谢谢你的夸奖啊。”
“你这格纹衬衫很贵吧。”
“不贵啊,平价亲民,你喜欢链接一会发你。”
“好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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