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图书馆，酷热扑面而来，馆前垒起的数十级台阶对向往知识与学习殿堂的学生来说，是必经的毅力与懒惰考核，而对结束孤独苦闷自律管理的人，则是走出去就开阔无垠的星辰大海。
“顶尖大学的学生都这么卷吗？”越川看着零零散散，低头走去教学楼赶课的大学生，全部都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超然心境。
俞简扭伤的那只脚踮在地上，另一只脚支撑着全身，摇摇晃晃地一格一格台阶往下迈，额侧鬓角处渗出细密的汗，在烈日直射下透亮透亮的。
“走得这么累，要不要我帮帮你啊？”越川撑开图书馆爱心区的一把遮阳伞，伞篷不大不小，刚好为两人完全抵挡住毒太阳。
俞简身处阴影中，几缕碎发因汗液粘腻在脸上，根根分明，卷翘的睫毛因垂眼看台阶，在眼睑下小幅度地抖动，淋漓的汗并没有让他变得染尘世俗，而是像刚出水的白莲，端坐在流湖高处，偶尔落下富有烟火气的一瓣。
“不用。”俞简坚持像个卡顿的机器人，缓慢又精确地踩在台阶中部。
越川看得好笑，往下连跨了两个台阶，转变的动作幅度让伞篷跟着摇晃，摆到自己一侧。金灿灿的光芒闪烁跳跃在俞简身上，像是为他镀上一层金辉。
“你看你，慢成这样，刚刚经过的几个学生都忍不住看，我走得又快，伞又顾不到你，等会儿体力不支中暑了，不还是得我把你背回去。”越川又向上迈回了两格台阶，将伞撑回了俞简头顶，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俞简头都不抬，自顾自向前：“你真吵。”
越川有些难以置信：“你嫌我吵？你tm居然觉得我吵，老子混迹人间地府这么多年，还从来没人这么批斗过我，要不是看在你腿瘸了的份上，我不跟你斤斤计较，否则老子早就……”
俞简抬眸，见越川停顿迟迟不说，问道：“早就什么？”
越川撞进那双清宁平静的眼睛，沉默了几秒后才回答：“……没什么。”
“你手机在响。”
“哦……”越川掏出手机划开锁屏，几条新未读消息出现在通讯录最上方，是段泽发来的现场照片和侦查报告。
“一没脚印，二没嗑药，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这案子铁定得靠捉鬼师来办。”越川继续翻看十二位死者的详细资料，“不过千方百计想隐匿自己身份的恶鬼，居然一口气对十二个人下手，不太符合他之前束手束脚的作风，除非是这十二个人在他眼里有深仇大恨，是非死不可。”
俞简想了想，趁机将遮阳伞夺过握在自己手中，悠悠开口道：“十二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是小数目，唯独在生命这里不行。”
“这十二个留学生一定存在某些见不得人的共同点。”越川边翻边惊叹道，“这三个男生金发碧眼，倒是长得很出挑，还是短视频平台赫赫有名的博主，流量大腕呢。”
俞简在浏览器搜索栏里输入博主名“三只金毛”，大量的历史拍摄视频从主页中涌现出来，手势舞、日常vlog、旅行日记，纷繁复杂的猎奇内容，借着颇为出众的外貌与幽默风趣的剪辑，在网络上广为传播。
由于长时间未按时更新，很多粉丝在私信、评论区表达热切的关照慰问，一夜之间话题评论暴涨将近十万，足以见得其在互联网上的影响力。
“发布的内容都没什么营养。”俞简多看了两眼后就退出界面，“索然无味。”
“其他人就都很普通了，最多只是在朋友圈或者Twitter记录一些生活动态，平平淡淡，没什么值得关注的。”越川又从头查了一遍细节，仍然一无所获，能交到他手中的案子，确实不是简单搜集线索就可以轻松解决的。
“走吧，调查重点放在那三个男生上，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越川从思索中缓过神，顿觉汗流浃背，整个人热得像是被加在火上烤，才发现遮阳伞早就被俞简单独享受。
“热死了，给我遮点儿。”越川忙挤进伞下，伞篷逃离到另一边，他便又挤到另一端，“给我遮点，俞简。”
黑板上的公式定理密密麻麻，深入浅出，一步步讲解和多样的解题方法丰富了对定义的理解，一位老态龙钟的教授颤颤巍巍地放下粉笔，下课铃刚响了个前调，教室里的学生就走得七零八落，没剩下几个。
坐在最后一排的越川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哈欠中两眼湿润，那些复杂的字母和图像对于一窍不通的人来说就是单纯折磨，但身旁的俞简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王教授，冒昧来访，叨扰了。”越川上前对还在整理教材的老教授说道，“我们来是想咨询某些有关留学生溺水案件的事情。”
老教授放下书，在自己的茫茫记忆海洋中搜寻了一会儿，似乎并没有找到任何明了的踪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教过的学生太多了，实在是想不起来。”
从教三十年，退休后返聘五年，学生不说桃李满天下，也有六十五万八，无数张面孔只会在脑中一瞬而过，不可能挤占本就被学识填充满的空间。
“您瞧瞧照片，看有没有印象。”越川将留学生的照片在老教授面前一一划过，教授眉峰紧蹙，许久都未有回复，唯独在那三个男生闪现之时，他突然摘掉老花眼镜，有了反应。
“这三个我倒是记得，诶，不是还有一个小伙子和他们关系很好吗？他们上课总是坐在一起，下课也同进同出，受不少女孩子喜欢。”老教授划了划屏幕，手指落在迈克的照片上，“对，我刚刚提到的就是他，这个男孩成绩也很不错的。”
越川收起手机，与俞简急促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王教授，还能想起一些其他的吗？”
“其他的……暂时想不起来了，如果过几天我要是再想到什么，就来告诉你们。”老教授见越川低头沉思的模样，慌忙不安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些什么……”
“不，没有，您提供了很重要的线索。”
从教学楼出来，骄阳刺眼，两人在浅灰色的树荫下缓步朝着校外的奔驰G500走去。
“你是不是早发现不对劲了？”无尽的安谧中只余蝉鸣喧嚣，越川质问俞简，“什么时候发觉的？”
俞简很容易就猜到所指：“见到他的第一眼。”
“英伦风留学生与国内学生有本质不同，关键在于教育方式。埋头苦读、勤记笔记都是国内学生惯用的学习方法，但国外教育更倾向于激发思维与创造，从第一眼见到他被书包压弯了腰的模样，我就确定，即便外貌表象是金发蓝眼，他的身份始终存疑。”俞简停顿了几秒，睥睨越川，“还有，你见过哪个西方留学生向人问候不是握手，而是下意识欠身鞠躬的？”
越川耸了耸肩，仿佛已经逐渐习惯了俞简的说话作风：“刚才老教授说迈克与那三个留学生感情很深，很是交好，但出事那天被叫去问话，他还满脑子想的都是学习，和我们见面的时候也看不出一点难过悲伤的样子，这两者就产生矛盾。”
俞简的目光飘向很远，一直到对面一百米处拔地而起的专设实验楼才停住：“实际上想要在顶尖大学里顺利毕业，甚至站稳脚跟，靠的根本不是勤学苦练，同龄竞争者总是拥有更强大的体魄、天赋与资源，单靠努力大多没有结果。”
越川意识到俞简话中有话，立即接上问道：“你想说什么？”
俞简回过神，很快就明白越川的试探，笑了笑：“我的过去惨淡平凡，你不用好奇地试图窥探。我刚才的话也只是对迈克能进入清江抱有怀疑罢了。”
越川将信将疑，走出树荫的前一秒在两人中间撑起了伞：“纸包不住火，该知道的迟早也会知道，你想瞒也瞒不了。”
多亏了贺星洲的监控定位系统，奔驰G500在区际立交桥上一路疾驰，直奔地图上的红点而去。迈克的行动出乎两人的意料，像是有人告密，提前知道了调查进度一般，他先一步离开清江大学，目标明确地抵达最近的高铁站点。
“这小子肯定和恶鬼有关系，没关系我的名字倒过来写！”越川拉下转向灯，猛打方向盘，到底的油门令发动机轰鸣声阵阵，副驾驶座上的俞简被摧残得两眼发黑，眩晕反胃。
“慢点……”俞简刚想出声，就被向左的一个大转弯甩到右侧车门，剧烈的疼痛与迎窗而来的热风令他睁不开眼，隐约光影间一团燃烧的金色忽而出现在站点门口，又很快消失不见。
俞简强撑着意识，朦胧地指向站口：“他在那儿——”
越川干练下车，一把捞起人事不省的俞简，抬脚跨过车道与人行道间相隔的两重栅栏，向着高铁站拔腿狂奔。
被不祥第六感击中的迈克甫一回头便见到了像风一般悍然瞬移的越川，慌张窜入人流拥挤的高铁站东躲西藏，一溜烟就没影了。
“md，居然让他给跑了！”越川望着眼前成片黑压压的人群，脑中忽然闪过零星碎片，黑皮革笔记本里夹住的一张不起眼的便利贴上，写着通往华桓市的发车时间和高铁车次编号。
他换了个姿势，抱着昏厥的俞简，艰难挤过无数出行旅客，迈腿侧翻直达电梯中段，两步一台阶地冲到顶端，抬头确定候车厅方向，便如脱缰的野马疾步如飞。
视野里再次出现那团移动的金色，邻近身份验证关卡，却在双方都临门一脚时再次敏锐地察觉到越川的靠近，迈克拼命发力推开两边工作人员，直接从关卡上跃了过去，越川像即将捕获到猎物的鹰隼紧随其后，只留下原地一头雾水的游客和工作人员，半晌才反应过来，催促保安赶紧跟上抓人。
迈克人虽骨瘦如柴，身手却不差，也许是被逼到了绝处，他使劲敲打还未打开的列车门，无果后朝着与越川相反的方向飞奔，试图拖延时间至列车发动。
可惜体能速度终究远远不及越川，在车门洞开的一刹那，自以为逃出生天的迈克被一把揪住衣领扯了下车。
不小心发出来了，那就现在吧[摊手][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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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中式留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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