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仿佛都被白色覆盖。
幽绿的走廊弥漫着油漆和木头的味道，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回荡，显得整栋楼格外空旷。
“为什么每个学校的艺术楼都这么阴森恐怖。”彭熙文紧张地四处张望，“怪不得是情侣幽会圣地。”
“四楼最西边的画室。”傅渝吉费力地从门上的一小块透明玻璃往里看，“看不清里面有什么，直接进去等吗？”
“来都来了……”彭熙文的声音略有点颤抖，“希望施苡会在熄灯之后过来……”
傅渝吉招呼所有人往后退，他的背抵着墙，伸长了手，让指尖堪堪够到把手，用力往下一按然后往里一推，伴随着“嘎吱”开门声飞快收回手，屏气凝神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等待了半分钟之后，在一片寂静中，几个人交换了眼神。裴明修牵着郁羲率先进入，彭熙文、尤清和紧跟，傅渝吉和崔正走在最后。
画室里光线昏暗，窗帘遮住了一大半路灯的光线，剩下的微弱光亮仅让闯入者勉强看见所有东西。
最中间的几十个木头架子和椅子摆放得歪七扭八，有的还夹着未完成的作品，生疏杂乱的线条描绘的都是这一圈圈画架最中心的戴帽老人石膏像。
“是石膏，不是真的。是石膏，不是真的。”彭熙文小声念叨着给自己壮胆。
除了最中间的教学区域，其他地方都堆满了东西，有缺胳膊少腿的架子板凳，有乱七八糟造型逼真的各类静物，有杂乱无章卷边缺角的纸张画布，以及毫无秩序颜色不齐全的水彩颜料。
“也不知道她当时具体死在哪里。”傅渝吉扶起倒在脚边的画架，“都落灰了，这里不会和老校区的画室一模一样吧。”
“可能是那边。”尤清和指着门对面的角落，“没放什么东西，比较方便动手。”
“搬校区真的是搬了个寂寞。”彭熙文摇摇头，“该来的还是会来，搬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我们只是旁观者，找个地方坐着等吧。”崔正建议道。
几个人就近清出一个区域，用画架和窗帘搭了一个简易帐篷，确保从外面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时间很快来到十点，窗外的路灯熄灭，众多石膏像的轮廓变得更加模糊，乍看更像一群人围坐在一起，让人无端想起动漫里少年侦探团夜闯校园时见到的场景。
郁羲从裴明修挑起的缝隙里往外看，距离他们不过一两米远的地方凭空出现一道虚幻的影子。
身穿校服的女生被无形的力量步步紧逼着跌坐在地上。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类似于呢喃一般的声音在画室内回荡，还未抓住便烟消云散。
两只手疯狂挥舞，却被那股力量压制在身侧。看不清面容的头颅甩动，马尾辫在空气中牵拉出虚线般的残影。
“啊……救……救……命……”
声音从高昂尖锐很快变得微弱扭曲，一如鲜花般的生命，转瞬即逝。
星星点点似的荧光消散。
室内恢复平静。
“没有……”彭熙文仍然挑着窗帘布往外偷窥，轻声重复，“没有什么？”
“我猜，应该是没有污蔑。”傅渝吉背靠矮柜坐在地上，“我们一直都被她的动机所困扰，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没有动机。”
“不是她污蔑薛且。”尤清和半蹲着，上半身微微拱起仍然保持着警惕，“而是薛且，污蔑她。”
“原来不仅仅是老婆孩子在天堂，还有丈夫继女在地狱。”傅渝吉语气嘲讽，“这样看来，邢老师和她女儿的死亡也有很大的水分。人真的是施哲杀的吗？”
“施哲真的是失足死亡吗？”郁羲提出另一个疑点。
“地下恋情……杀人灭口？”崔正迟疑着。
“那就会有两种情况。被迫，和主动。”尤清和后退一小步，在傅渝吉身边坐下。
“被迫就是两个人的地下恋情被发现了，不得不杀人灭口。”傅渝吉分析，“施哲是在施苡被污蔑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所以发现者不是他，而是……”
“邢云影！”彭熙文语气激动，“薛且不能直接动手杀自己老婆，只能找一个替死鬼。施哲，是最好的替死鬼。”
“施哲一死，薛且就可以和林落可正大光明在一起了。”郁羲说道，“但是他就那么肯定，孩子死了，邢云影一定会自杀……不对！邢老师真的是自杀吗？”
彭熙文蜷缩成一团，抱紧了自己，“这个薛且太可怕了吧，对自己的老婆孩子也能下毒手。”
“人的潜能和残忍都可以被逼出来。”崔正感慨着说道，“被迫的可能性很高，但是他也可能是主动动手。”
“对于男人而言，所有的成就全是靠妻子得来的，确实很没面子，自尊心强的人会很难接受。”傅渝吉点头赞同，“但是林洛可也是个校长的女儿，那和之前的邢云影又有什么区别。”
郁羲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他看向崔正，“崔校长，从教育局调到学校，是平调还是升职？”
“要看具体的职务。”崔正说道，“正常情况下，学校是受当地教育局监督管理的，但是学校自己更有一定的自主权，教育局会给一些方向和建议，很少会直接干涉和管理。”
“校长的自主权更大，敛财也就更容易。”傅渝吉啧啧称奇，“一箭双雕……哦不，一箭三雕。薛且不去演《射雕英雄传》真是可惜了，当个餐饮公司的小老板太屈才了。”
“好可怕。”彭熙文哆哆嗦嗦，“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法外。”
不知是谁的叹息，漫长而悲凉。
“这个副本不会是让我们替天行道，抓住薛且吧。”傅渝吉脸色难看，“我们能出校门吗？暴力抓人我们会不会被警察抓起来？”
“这个副本有警察吗？我们直接借老师的电话报警可以吗？”彭熙文问道。
“也许，我们只能都试试了。”郁羲犹豫着。
“明天早上我先去试试看能不能出去。”尤清和说道。
“我跟你一起。”傅渝吉勾住他的肩膀，“唉，不许拒绝啊，既然选择了进同一个副本，就要一起承担风险。”
“我去借电话。”崔正说道。
“那我……”彭熙文想了想，“我去把所有的真相写下来，看看能不能给警察局教育局什么的寄匿名信发匿名邮件什么的。”
“等等！你们明天都先别行动！”郁羲语气激动，“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个人说不定可以帮我们。”
傅渝吉恍然大悟，“看样子八卦听多了还是挺有用的。”
下雪天难见太阳，但郁羲感觉自己隐隐窥见天光。
他推开传达室的门，看见贾大爷已经摆好了酒杯翘首等待。
“早上空腹喝白酒对身体不好。”郁羲无奈地说道。
贾大爷一副“我早已知晓，你大可安心”的表情，他退后一步，露出身后的另外半张桌子，上面堆着几个塑料袋，“我儿子刚送来的，新鲜热乎着呢。”
“您儿子真孝顺。”郁羲笑道，“是外面买的早饭吗？”
“不知道他在哪买的，但我吃了几次他买的早饭，就觉得这家最好。”贾大爷兴奋地给几个小酒杯满上，“你们自己拿，油条、胡辣汤、豆浆、糖油饼、煎饼果子、豆腐脑，管够，不要客气。我退休以后就来三中了，这么多年了，难得遇到你们两个，能痛痛快快地喝个过瘾。”
“我们也没有太大的本事，就是能喝。”郁羲尝了一口裴明修递过来的油条，觉得还是一样的难吃，“不像您儿子，是在日报社上班的。”
“他呀，从小就喜欢读书写字。”贾大爷的眼睛里满是骄傲的神采，“小孙子也像他，语文成绩一直很好。”
“是您教育得好。”郁羲喝了一口豆浆，“当然，基因遗传也有很大的影响，您退休之前是做什么的？”
贾大爷被恭维得嘴巴都合不拢，在崇拜的眼光中回忆了自己的辉煌岁月，顺带着酒过三巡之后云里雾里地给自家儿子打了电话，问到了赵瑄记者的情况，并且约好了中午在学校门口见面。
“赵瑄是施苡的妈妈？”彭熙文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薛且挑中施苡下手，居然还有这一层原因？”傅渝吉擦着下巴上的水滴，“这一场副本考验的居然是人际交往能力，太离谱了。”
“赵瑄的报道戳中了薛且的死穴，一旦闹大必定会引起所有家长的重视，到时候校长都不一定能保他。”尤清和合上课本，“四条人命，清除障碍的同时替他挡住了这件事。”
“受害者的身份也让他有了一层保护伞。”崔正摇了摇头。
“一箭四雕，这人的心机、手段和胆量都高到离谱。”傅渝吉说道。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彭熙文说道，“即使赵瑄相信我们，愿意写报道曝光这件事，但是群众会信吗？会认为这又是一起污蔑吗？”
“作为一个母亲，她会写的。”尤清和扭头看向窗外，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悲伤。
“群众会更同情弱者，尤其是女性和孩子。”崔正说道，“舆论的压力在某些程度上来说，比证据的力量更大。”
“若是舆论和真相统一也就罢了，如果背道而驰，那岂不是……”彭熙文说道。
“所以网上总是流传着一句话。”傅渝吉翘着二郎腿。
“让子弹多飞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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