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连日奔波,二人放走呼哧喘气的大黑,终于进了城。
楚回舟初入繁华地界,恨不得再生出几双眼睛来,左看看右看看,看每样东西都新奇不已。
他们已到最近的中州富贵城,以此地为中心,山环水绕,商贩南来北往,大多在这里歇脚,自古便是藏龙卧虎之地。冼清尘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热闹的场景,但比起楚回舟的兴奋,他更多是警惕。
人多,意味着个中高手也多。
富贵城的安危受到中州仙道世家赫连氏庇护,赫连氏擅使弓,百步穿杨一箭双雕说的就是他们。
比如,在他们左手十步开外这位路过的大哥,络腮胡虎背熊腰,腰上却很怪异地配了一枚姜黄色玉佩穗子,颇有种大汉配绣花针的猎奇观感。那枚玉佩,便是赫连氏的门楣标志了。
再比如,在他们正前方坐着,全神贯注、吸溜吸溜吃面条的那位姑娘,身穿常服,却佩三尺长剑,除了面条的袅袅热气,其周身更有隐隐灵气流动。
冼清尘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楚回舟的视线。
那姑娘正是北境听云宗的,可不能叫楚回舟看见。
不过楚回舟是个有礼貌懂分寸的好孩子,即使看见了,他也不会上去贸然攀谈。小孩子心思纯良,认定了一个师父,便就好比一棵树上吊死了,你说东他绝不会往西。
楚回舟此时正扒着面条摊前的木板子,灼灼盯着摊主下面条。
老板看他可爱,笑问:“两位打哪来的?”
楚回舟先是看了看冼清尘,语焉不详道:“从南边来的。”
经过蛮村的事情,他已经学乖了,知道在外行走要遮掩着点,不会再随意袒露他与师父的身份。
冼清尘老怀甚慰,孺子可教也。
若非楚回舟饿的快要走不动道的样子,冼清尘是不想在这面条摊停留的。
他接过摊主递来的面碗,领着楚回舟到另一边坐下:“吃吧。”
面条上还有一块鲜鱼汤饼,可能是被他看着,楚回舟用筷子切下一半,小口小口地嚼,吃香无比斯文,腮帮子一鼓一鼓,脸蛋被热气熏的粉嫩,可爱!
他吃完,突然在一旁茶水里洗了洗筷子,夹起另一半举起来:“师父吃。”
冼清尘面露难色,他没吃过这般粗糙的食物,一时举棋不定,但楚回舟的筷子都伸到嘴边了,他只好张口吃下。
鲜味在舌尖迸发,鱼肉肉糜和荠菜在饼子里充分混合,既有河鲜又有时令菜的清爽,口感美妙。
“师父好吃吗?”楚回舟憧憬问。
冼清尘扼腕:“好吃。”早知道他也要一碗。
这番师慈徒孝的场面落在周围人眼里自然十分羡慕,方才虎背熊腰的大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客气对冼清尘道:“在下江里浪,是赫连府中的护卫,两位是修士?不知是哪一门哪一派?”
冼清尘温文尔雅地回礼:“家师是闲散修行人,没有什么门派。”
话说回来,江里浪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只看这大汉的身材,不应该叫江里浪,而应该叫土里插,结结实实,扑面而来的茁壮。
听他这样说,江里浪的直觉自是不信。
他见过一些散修,少有眼前人这样矜贵模样的,看上去没什么风吹日晒的痕迹。这一大一小相貌谈吐都挺出色,他以为是仙门大家出身,只是不愿意告诉他罢了。
江里浪于是客气地拿出一份拜帖,呈给冼清尘道:“五年后秋月十五,我们老家主二百岁生辰,还请两位赏脸。”
人走后,刚才的馄饨摊主搭腔对冼清尘道:“能耐啊小子,赫连氏老家主二百岁生辰宴,那可是大场面!听我奶奶说,一百岁的时候都金光十里了,这次岂不是要百里千里了?咱们都有福喽!”
二百岁,这个岁数在修仙人中也是极长寿,远超过平均年龄了,是要大庆一番。
但是,冼清尘才不去。
大庆是什么场面?各路门派齐聚,他才没这闲心去。
楚回舟与他相反,一脸期待:“师父,我们去吗?”
冼清尘打了个哈哈:“到时候再说。”
五年时间,天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差点忘了,今夜是要给楚回舟洗经伐髓的。
富贵城中花花世界迷人眼,什么好东西都有,冼清尘领着楚回舟买齐药浴用的东西,又嫌他身上衣裳不好看,顺便给他挑了两身新衣,再找到家一看就很贵的客栈住下。
不二宗的宗主没有省钱的意识,一切都照最好的来。
楚回舟从没有住过这么富丽的屋子,天字号上房里的房梁都是雕砌金漆玉片的,榻上整齐叠放的被褥是江南最贵的彩锦丝绸布料,床帷边甚至还有一颗夜明珠供夜间照明。
他以为冼清尘与他一起住,不想冼清尘在隔壁另要了一间房。楚回舟不由得想,他师父竟然这么有钱吗,难道是听云宗什么地位显赫的大族子弟?
楚回舟抱着自己的新衣来回踱步,不知该放在哪里好,有种手足无措的不安。
偌大的内室,连脚步都好像是有回音的,咚咚咚,敲在楚回舟心里好似把心也敲空了。
自从遇上师父,他的人生好像彻底有了改变,但在这种时候,从小积攒的寂寞与孤独又会如潮水席卷,将他重新绊倒。
他想自己遇见师父应该会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师父也给了他最好的,不应该去烦扰师父。
楚回舟吃力地将木格窗扉推开,窗下是富贵城繁华的街市,现在华灯初上,绵延几里,最前方是赫连世家的府邸,高阁上正好悬挂月亮。
望着那轮月亮,楚回舟想起自己的青云山庄,想起他阿娘死时的那个夜晚,他握着她纤弱的手,听她说,不要怨恨你阿爹,也不要恨夫人,要恨就恨我吧。
楚回舟自然摇头,他阿娘便竭力伸手来摸他的头,说,回舟,好孩子,娘是青云山庄的人,青云山庄是你永远的家,你若有能力,一定要守护好。
楚回舟当时想,有爹和哥哥们守护就好了,夫人甚至不让他学功课,他什么时候可以有那样的能力呢?
那一晚,也有这样明亮的月亮。
在青云山庄时,尽管只有阿婆真心对他,但那里是家,他从没想过离开,以为自己会在庄子里待一辈子。现在青云山庄没有了,他一路险象环生,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却终于又遇到了两个对他好的人,一个是不二宗的仙门卧底,一个是师父。
楚回舟觉得自己是转运了,对青云山庄的覆灭,甚至还有点……高兴。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就立刻被自己吓住,赶紧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想。
他会为青云山庄报仇的,会为阿婆报仇的。
毕竟,青云山庄是他的家啊。
窗格外,有一道阴影落下,楚回舟下意识抬头,睁大了眼睛。
话说另一边,并非是冼清尘有意耽搁,而是在准备一会儿药浴用的灵药材料。他记得典籍里正道用的洗髓术法,但终归没做过,需要做个万全的准备。
还有筑完基以后要修习的功法,天知道听云宗习得是什么功法,得让阿芜给他找来入门的。哦对,听云宗使剑,还得再搞两把剑过来,他自己也得有个像样的剑法。还有往后路上的盘缠花销,是不是应该减少点开支呢?思来想去,冼清尘没有找到可以减少花销的地方,还是叫阿芜给他送点钱过来。
啊,他这般亲力亲为,真是辛苦。
于是冼清尘分拣完灵药后,又给阿芜送去了信,再想起还没有吩咐客栈小厮准备热水,所有的事情做完以后已经离与楚回舟约定的时刻晚了半柱香的功夫。
他敲门,里头未应。
冼清尘只道楚回舟是睡着了,便抬手推开了房门。
只环顾了一眼,他就知道楚回舟不在这里。
冼清尘放下面对楚回舟时一贯温和翘起的嘴角,径直来到大开的窗扉前。窗下楚回舟的新衣像是被随意丢弃般落在地上,夜风微凉,拂开他落在肩头的长发,吹来窗纸上残余的**香味。
冼清尘被香味激得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额角,有一点心烦。
以后还是应该时刻让楚回舟待在自己身边,主角是个香饽饽,换句话说,主角之所以是主角,正是因为身边意外不断啊!
冼清尘从窗中探出头往外看,街上人来人往,繁灯如昼,接连起一街繁华的夜市。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游弋过一圈,突然一步跃上窗台,如惊鸿般翻身上了房檐,引得底下目击者惊呼连连。
他很快就看见了檐角一块稍有歪斜的青色瓦砾。
果然。
他猜的不错,带走楚回舟的人是个轻功高手。
冼清尘重新翻回屋子,低头捡起地上的衣裳,里头突兀地掉出一张纸片。
上面写着:百两银票,周氏客栈,过寅时不候。
下面写着:一个人来,否则撕票。
正反看了个遍,冼清尘反而放下了心。
原来是绑架而已嘛,他以为是仙门呢。
养个徒弟原来这么麻烦。还是那句话,往后还是让楚回舟时刻待在他旁边的好,这一波又一波的,他再强也分身乏术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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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分身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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