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呢,大姐夫,你在其中,又干什么了呢?”向遥如是问道。
吕平面露尴尬,呆愣了半晌,这才慌忙解释:“我们家也没有什么活都让小春干,我刚刚、刚刚只是随意说的。”
“我们家自问对小春还算好的了,顶多也就是家里人多唠叨唠叨,要是换作别人家媳妇一直没生娃,早就不是这个待遇了。”他说着说着,越发自信起来,扭头盯着向春,问道,“你说是吧,小春?”
向春抿了抿唇,吸了下鼻子,缓缓点头:“嗯,都是我的错,我没生孩子,多做点事应该的。”
吕平不太满意她的回答:“瞧你这话说的,咱家也没让你多做很多啊,只不过大嫂身子不好,二嫂又要带这么多孩子,家里其他琐事,当然就只能你多分担一点了。”
“你看看,平时在家里,要不是我一直护着你,你都不知道要多挨多少骂。”
向春头垂得愈发低了,仿佛这字字句句,都在将她架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进行严厉审判。
而自己没能生孩子、在婆家总因为各种事情被说没用,凡此种种,都成了她的切实罪证。
向遥瞪大眼睛,似乎有些震惊:“不是吧,大姐夫,刚刚你可是翻来覆去地数落那些小事儿呢,这也不像是护着我大姐的样子啊。话说,你咋记得这么清楚哇?是不是平时老是反复翻出来说我大姐啊?”
吕平险些不能维持住脸上的笑容,十分尴尬:“怎么会呢,我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了,咱都是认真过日子的嘛,生活中肯定难免说些过日子的话。你还小,没嫁人,自然不懂了。”
向遥盯着桌子上的空菜碗,脑海中出现了个以前老跟朋友相互发的粉色loppy阴阳怪气表情包——
“你还小~没嫁人~当然不懂了~~~”
啧。
短暂的沉默之后,张菊花用筷子敲了一下桌子,不以为意地说道:
“这算啥事,做媳妇的,在婆家多干点活不是应该的?还有啊,活要干,娃也要赶紧生,不然多丢人呐!”
其他人也都点头,觉得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吕平见众人都站在自己这一边,眼神中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是啊,我平时也是这么劝小春的,她到底没生娃,我是不着急,主要是我娘急得不行,我——”
向遥冷嗤一声,看了眼已经将自己放在尘埃里的向春,打断了吕平的话:
“我听说,这生不出孩子的事情,有时候并不是女人的问题,还有可能是那个男人不行来着。”
吕平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鸡一样,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道被压扁的、奇怪的声音。
他磕磕巴巴地:“这、这怎么可能呢,我当然没有问题了……”
向遥眉眼弯弯:“你说没有问题就没有问题啊,大姐夫,你是去医院检查过吗?咋能这么笃定呢?这有问题啊,我建议还是要去医院做个检查的。”
她语气轻飘飘地:“还有啊,你要是真对我大姐好,就应该不要让她干那么多活,哪有一家人什么活儿都让一个人做的在,这又不是旧社会,你们吕家,难道是地主阶级?”
吕平被这话说得一惊,连忙摆手:“怎么可能!这话可不能瞎说啊!”
他反应了过来,讪讪地笑道:“咋一下子就说到这上头来了呢,我跟小春好好的,平时也没怎么吵架,我们好着呢,我也没有怪她的意思。”
向遥顶了顶腮帮子,轻飘飘看了一眼向春:“瞧你这话说得,我大姐又没有犯什么大错,用得着你怪不怪她么?”
她似笑非笑:“大姐夫,你这可有点不体贴我大姐了啊。”
吕平呵呵一笑,握住向春的一只手:“遥遥这话就不大好听了,我可以很实诚地说,我平时对小春,那已经是我们大队少有的好了,不信你可以去问问,看看是不是这样。”
向春不知道是接收了什么信号,抬起头笑了一下:“是啊,我跟吕平好着呢,没啥事,我婆婆她们也挺好的,你们放心。”
周爱华见向遥还想要说什么,担心自家女婿不高兴,连忙给吕平夹了块肉,热络地说道:
“哎呀,向遥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懂什么,吕平啊,你别跟她说了,吃菜,吃菜。”
向根生也憨憨地笑:“是啊,吃菜,你们两口子过得好,我们当爹娘的就放心了。”
向遥收回目光,搭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挪动了下足尖,起身说道:“我吃饱了,你们继续。”
她懒得看吕平那张假惺惺的脸,偏偏其他人都看不出向春跟以前的变化似的,一点都没有当回事。
走到院子里,向遥望着院子边上被风吹得摇曳的丝瓜藤,心头一阵恍然。
是啊,向春的变化不是猛然发生的,而是这几年里一步步慢慢转变的,温水煮青蛙,他们当然看不清了。
而她,记忆中的向春还是很久以前的模样,加上一开始对这个吕平的观感就不好,自然一下子就觉出了不对劲。
这两口子,绝对不是吕平展现出来的恩爱模样。
但多想也无益,人家要刻意表现恩爱和谐,她这个堂妹,也无法非要说人家过得不好。
刚刚那一阵试探已经充分表明了这一点,不是么?
向遥去井边漱了口洗了手,干脆回房了。
她还得干大事儿呢,这些事情,暂且先抛下吧。
对着空白纸张琢磨半晌,向遥不得不承认,她似乎在写一封举报信这件事上,天然就缺少一点天赋——
一点煽情的天赋。
所以最终,呈现在纸上的,是一篇不蕴含任何情感元素、只有条有理地阐述客观事实的文字。
吹了吹钢笔落下的端正字迹,向遥自己是觉得颇为满意了。
她已经打算好,明天就去公社,贴上邮票,就寄给公社的革委会。
嗯,希望那些逼良为娼的畜生玩意儿,都统统拉去改造。
将纸张仔细叠好,夹在书中,向遥掏出个西红柿啃了,心里则开始盘算下一次跟聂百川之间的合作。
想起聂百川,便不由得想起不久前在田埂上,两人不经意间的亲密接触。
嗯,天高云淡,好像还有一丝凉风。
因为她此刻能清晰地想起来,对方额前的一点碎发,当时有在轻轻飘动,眉眼也在那一刻显得愈发端正而大气。
当你能从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时候,有时候就会产生一些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的情愫。
但她能确定,彼此的心跳都在为那一瞬间而加快了些许……
“啊啊啊!不准想了!”
向遥感受着自己又有些加快的心跳,甩了甩头,打断自己的遐思。
她现在正是搞事业的大好年纪,怎么能耽于美色呢!
不行不行,事业为重。
向遥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拿着钢笔和墨水去还给向秀秀,准备待会儿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去瓜田里干体力活!
向秀秀倚在门边,有些诧异:“这么快就用完了?你到底用来写什么了啊?”
向遥神秘一笑:“没什么。谢了哈!”
向秀秀撇了撇嘴,没好气地拿过钢笔,还当着向遥的面检查了一下,见真的没有用坏,这才将笔盖重新小心地放了回来。
向遥微笑着看向秀秀的动作,心里倒觉得很正常,这样还好些呢,当面交接清楚,是个好习惯。
向秀秀这种坦率,反而让向遥心里对她的印象好上了一分。
院子里这会儿摆了个桌子,几个男人在打“木脑壳”,其他人则照例嗑起了瓜子,聊着家长里短。
当然,向遥已经没有多少兴趣听了。
她径直走出家门,找了个临河的山坡停下了脚步。
山坡上长了几棵大树,被杂草荆棘围绕着,刚好遮住了太阳。
向遥顺势躺在干枯的秋草之上,看了会儿湛蓝的天空,就闭上了眼睛。
瓜田。
由于最近并没有收集太多大瓜,向遥还不能动用更多的工具,只又用准入时间换了把锄头,开始哼哧哼哧地挖地。
其实她是有点想去更远的地方瞧瞧的,但是除了近处的花生、西红柿、西瓜、土豆和山药等,其他地方都一片雾蒙蒙的,不仅遥远,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还充满着未知。
不过……
向遥刨着花生,心想,迟早有一天她是要去看看的。
她总觉得,那边一定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也会有更加甜蜜的瓜果等着她去采撷。
不知不觉中,又挖出了一堆的花生。
弄掉花生苗,抖干净泥土,让它们自然地晾干……向遥时不时往嘴里塞几粒新鲜的花生,一想到这些可可爱爱的小东西能换来不少钱,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干劲十足。
突然,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感觉到了有人过来,连忙抽出意识,出了瓜田。
倒没有立刻睁开眼睛,向遥悄悄竖起耳朵,听着坡下面小河边的动静,却听见了一道熟悉且讨厌的声音。
“小春,你是不是跟你妹说什么了?”
是吕平,正用他惯来的和煦语气,说着质问的话。
紧接着,向春的声音也弱弱地响了起来:“我没有,哪一次回娘家不是你陪我回来的,我、我都没跟她说过几次话……”
吕平:“那她今天怎么这么针对我?”
向春似乎顿了一下,才说道:“我不知道啊,遥遥,她也没有针对你吧……”
吕平哼了一声,语气中的笑意减淡:“小春,我真是太冤枉了,平时我对你多好啊,每次我娘骂你,我都将你拉走,嫂子们说你,我也替你说话……哎,没想到,你妹妹竟然那样看我,你说说,叫我心里咋个想?”
向遥扬了扬眉,悄悄翻了个身,改为趴着,探出头去,刚好瞧见了她大姐和大姐夫的身影。
吕平身形并不高大,但站在瘦弱的向春边上,竟也带着一股不可忽视的气势似的,令向春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向春小声地辩解:“她也不是有意的,吕平,你别怪她。”
吕平的声调突然扬高:“她不是有意的?我看她就是故意的!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这么说话,看来我娘说得没错,你们向家就是没教好你们。”
向春垂着头,想来是又回想起来自己在婆家是如何被骂的,竟然一句话也想不起来该如何反驳了。
向遥睫毛微颤,决定多待一会儿,看看这个吕平到底想干什么。
想必这两人都没有想到这里附近竟然有人,而且还是他们背后蛐蛐的对象。
啧,真是有趣。
谢谢各位小天使们阅读,么么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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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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