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洋溢着柴火饭菜香味,屋顶冒出了阵阵炊烟。
伴着各家齐聚一堂的欢声笑语,炊烟们被风吹到山坳处,形成了一条凝实的白色烟桥,横亘于山与山之间。
向家。
厨房里锅碗瓢盆震天响,飘出来的除了青椒炒肉的香味,还有一股微微的烧糊味。
“要死啊,炒个菜都能炒糊!你以为是刚会下厨的小姑娘?蠢的要死,真不知道当初咋就娶了你进门!”
张菊花的骂声随着焦糊味一起飘到院子里,为中秋节日的欢腾洒上了一把别样的热闹。
好在不多时,菜就炒好了被端上桌,向家人也赶在黄昏之时纷纷准备吃饭。
一下子走了四个人,本来要做两桌坐的晚饭,张菊花大手一挥,减成了一桌。
她拿着锅铲子往桌上一敲,震得上方的房梁都洒下来一点灰,落在她花白而稀疏的头发上,耀武扬威——
“都挤一挤,挤一挤!一桌就够了!你们小孩子要上什么桌,都给我夹点菜一边儿去!”
她算盘打得精,这样多少可以省下一部分菜,明后天还能吃。
大伙儿挤作一团坐了一桌,当然,其实是男人们和客人都坐下了,女人和小孩则都捧着碗站在边上,多伸几次筷子,都要承受张菊花刀子一样的目光——
“做什么做什么?前世没吃过好菜是吧,这筷子伸来伸去的,不晓得今天有客人啊?这是给男人们下酒的,轮得到你吃?”
“跟个猪猡似的吃没吃相!一天天只晓得丢人!赶紧夹几筷子滚开些!”
男人们推杯交盏,一边一菜一边笑谈,对张菊花沉着嗓子骂人的举措视若无睹,小孩子们则小心翼翼地挤在大人之间赶快夹菜,唯恐慢了一步就要挨骂。
向遥不管家里这些官司,早早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夹了堆得高高的菜,就坐在门外屋檐下悠哉悠哉地吃饭。
至于张菊花是不是也骂了她“猪猡”,她才不在乎呢。
过了一会儿,向丽丽捧着个豁口的碗也出来了,只不过碗里除了一块豆腐,再没有其他菜。
向遥瞟了一眼她的碗,见她不住地扒拉着白米饭干吃,心里也有些不忍。
想了想,筷子一翻,夹了一块儿回锅肉放在这位小堂妹的碗里。
颤巍巍的回锅肉闪着油星子,在黄昏下泛着十足诱人的油光,焦香扑鼻,引人垂涎。
这小姑娘瘦得跟竹竿似的,显得眼睛乌溜溜的贼大,没想到自己还有肉吃,眼睛瞪得圆圆的,看了看自己碗里突然出现的肉,又抬起头来望着向遥,喉头忍不住滚动两下,很是不可置信。
要知道,她刚刚就是想夹一块肉,毕竟好久没有吃肉了,心里想着这过节的肉,她要是夹一块儿应该不会挨骂。
结果肉没有夹到,手还被张菊花给敲了一下,疼得眼泪都还来不及流,就被骂了出来。
向遥见她愣怔,浅笑了一下:“愣着干什么,快吃饭呀。”
向丽丽眼眶一热,点了点头,垂下脑袋就开始刨饭。
这一大片儿的回锅肉,一口咬下去,油汁爆发在口腔里,嚼着可真熨帖,真好吃啊!
她真想过上天天都能吃肉的生活!
不过短短时间,向丽丽就快速地刨干净了最后一口饭,她将嘴角粘着的一粒米给抿进了嘴里,鼓起勇气说道:“遥遥姐,真羡慕你啊,夹肉吃都不会被骂。”
向遥眨了眨眼睛,唇角微勾:“多骂回去几次,自然就没有人敢阻拦你了。”
向丽丽笑了笑,明明是一副青春少女的面庞,表情却十分成熟理性。
她缓缓摇了摇头:“不成的,连我娘和婶子们都做不到,我也不敢。”
她知道后果。
她要是真像向遥这样反击,都不用她奶奶动手,她爹娘就会先上手教训她一顿狠的。
所以她才会羡慕向遥,每天想干活就干活,不想干就不干,哪怕长辈们嘀嘀咕咕的,也没有影响到向遥的行为。
有时候她都觉得,这位堂姐自从爹死娘走之后,就变得一点都不像向家的人了。
她也想这样,但是她害怕,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
向遥理解小姑娘的心思,但她不是救世主,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一个人。
这样的话题委实有些沉重了,但好在向丽丽深深吸了一口气,捧着碗起身了。
她说:“回锅肉很好吃,谢谢遥遥姐!”
向遥笑了笑,继续慢悠悠地吃饭,不过才往嘴里扒了一口,就听见隔壁刘家传来了一声老大的尖叫声。
“刘小桃你个不要脸的,就这破事儿还好意思说!等你真嫁了人再来显摆吧!”
向遥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紧接着,就又听见一声碗砸在地面碎裂的声音。
嚯!有瓜!
隔壁这是在干啥呢?
向遥端着碗,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起身快速往篱笆墙那边走去。
等她来到墙边,后头立马也围上了好几个人。
向家人这会儿也顾不上再饭桌上寒暄闲聊了,都端着碗走了出来,一脸的兴致昂扬。
吃瓜嘛,人人都喜欢。
向遥只极快地瞥了一眼向家人,就立刻扭过头,盯着老刘家看。
刘家的人口也挺多,一到过节,熙熙攘攘一大堆人,比向家都要热闹。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刘家点了煤油灯,里面大概是在推搡,影子时而交叠在一起,时而又被撕扯开。
与此同时,争吵声也越发响亮了起来。
“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不就是嫁得不好,在这里酸言酸语眼红我?”
“也对,你嫁个泥腿子,一辈子都会是泥腿子,生下来的娃也会是泥腿子,不像我,以后能当个城里人哩!”
“我告诉你刘小西,你就是眼红嫉妒我也没有用,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啊啊啊啊刘小桃,我要撕了你个贱货!”
嗓门最大的那道声音向遥一下就听了出来,可不就是一直朝着她趾高气昂的刘小桃?
而另一个扬言要撕了刘小桃的,向遥从原身的记忆里翻了翻,也找了出来。
原来赵二花是个后来娘,前头以前还有一个原配,原配留下了一对儿女,那儿子又生了子女,其中一个就是跟刘小桃骂架的刘小西。
刘小西是去年嫁出去的,在家里的时候跟刘小桃一直不对付,两人磕磕绊绊吵吵闹闹,以前是争吃的争穿的,现在则是争其他的。
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这个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跟知青同志在处对象的刘小桃,肯定是相当鄙夷刘小西嫁了个泥腿子,忍不住炫耀和讥讽了。
两个人又是吵又是打,其中又夹杂着大人们的扯架和斥骂、赵二花的偏帮,一时之间,整个老刘家就跟请了人搭了戏台子唱戏似的,端的是你方唱罢我上场,热闹得简直就差帮着敲锣打鼓的人了。
不多时,刘小西就被人拉着扯着到了院子里,有人语重心长地劝:
“快别吵了,这大过节的,多丢人呐!”
“你说说你,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何至于跟自家妹子吵成这样?”
刘小西硬着声音冷笑一声,反驳:“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你们也知道我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啊,有人把我当客人吗?”
“一回来就讽刺我、挖苦我,咋的,我这个后娘养的就是活该不是?她刘小桃就是你们老刘家的宝贝,将来就是个我高攀不起的城里人!”
说话间,刘小桃不顾众人拉扯,追了出来。
她叉着腰,昂着头,目光在夜色中灼灼发亮:“就挖苦你了怎么着?我就问问你,你一回来就嘚瑟,家里穷得叮当响,有啥好嘚瑟的?”
“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处处比我强的人呐?真是笑话,现在不一样了,刘小西,不一样了你知道吗?你现在这个态度,等我跟丁知青结婚了,你想讨好我都没门知道吗?”
刘小西操起院子里一块儿用来晒辣椒的笸箩就往刘小桃身上扔去,笸箩里的辣椒如同她从喉间喷出的咒骂一样,撒了刘小桃一身。
两人挣脱了别人的拉扯,再度上前搅和在一起,扭打了起来。
向家人个个捧着碗筷,透过院墙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不自觉地寻找最佳的观赏位置。
刘小兰挨在向遥后面,筷子险些要戳到她的后颈脖子,边上站了个向翠柳,眉毛吊得高高的,因为个子矮了点,不住地扒拉着刘小兰的肩膀撑着踮脚观望。
男人们则稍稍站得偏了点,各个儿站在墙后张望,眼里泛着奇异的光芒。
但由于向遥来得最快,早就占据好了最好的位置,被挤挤蹭蹭的,硬是纹丝不动,谁也别想挤开她。
向遥看得过瘾,知道这两姊妹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现在打起来,不过是针尖对麦芒,各个儿厉害得很,于是这热闹看得更加心安理得起来。
刘小西、刘小桃两姊妹你抓我头发、我掐你脖子,唾沫星子互相喷在对方脸上,闹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没多久,一根扁担从中间插过,又一次将两人给隔了开来。
赵二花见两人总算是分开了,拍着大腿猛地哭嚎一声,一叹三咏:“真是造孽啊,好不容易过个节,家里小辈闹成这样,我赵二花是造了什么孽啊!”
她指了指刘小西:“天杀的刘小西,你嫁出去了就是个外姓人,跑来咱家耍什么威风呐!你妹妹好不容易有了个好对象,你眼红成这样,怎么着,还想拆散他们不成?”
她这明显偏帮的话一出,就像一滴水掉进了热油中,瞬间激得刘小西气得跳了起来。
话不多说,抢过刚才那根扁担就是干!
一时之间,刘家人又混乱成了一团。
向遥看得兴起,见着刘小西吃亏的时候还忍不住喊了声“加油”……
好在老刘家人沉迷于内斗,倒是没有注意到邻居激情之下的喝彩。
……
等老刘家人终于消停了,只剩下了轻轻的啜泣声和慰劝声,向家人这才扒拉完最后一口饭菜,纷纷回家的准备回家、打扫卫生地准备打扫卫生。
一场热闹看得众人热血沸腾,各个儿脸色都红红的,很有气色。
天边的月亮已经缓缓升起,又大又圆,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映照得整个向家湾都如同洒满银辉,无论是稻草垛还是乡间小道,都看得清清楚楚,如同白日。
向遥洗漱完,看了眼又增加了的瓜田准入时间,美滋滋地躺到了床上。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朦朦胧胧的,仿佛自带着一重心事。
向遥闻着身下稻草的味道,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意念进了瓜田。
新型毒株令作者喉咙犹如吞刀片,嘤,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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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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