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输,也不能死,所以只能赢,只有一直赢,才能一直活着。
对面的顾剑安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看过来的眼神含着冲天战意,他拔/出背上的剑,剑光凛冽,从站位到起手式,竟然一点破绽都没有。
容夙现在相信小光球是天道,也真正相信顾剑安是天道所眷顾的人了,因为他的修为在严阵以待里没有丝毫掩藏,正是开元境七重。
再有一个月,他会修到开元境八重。
而三个月前,他才刚从开元境五重修到开元境六重,这相当于三个月连破三重小境界。
如果被正阳宗知道了,他的道途将一路青云,他会被当成天才来扶持。
擂台下面有弟子也震惊不已,脸上都是难以置信,同时对于决斗的结果有了新的看法。
那些都没什么,顾剑安的道途如何她不关心,但只有一点,她不能当顾剑安青云直上的垫脚石。
容夙心里的想法弯弯绕绕,面上却不动声色,还是肃然冷峻的神情,并没有着急出刀制胜,更加不受周围弟子怀疑声的影响。
敌不动,我不动,不管对手实力如何,真正动手,她必全力以赴,因为她的命只有一条,所以她很能沉住气。
对面的顾剑安看着持刀不动的容夙,眼神变得严肃郑重。他知道容夙是一个很强的对手,轻举妄动不是上策。
但同时他也不能就这样耗着,因为容夙的修为比他高两重,四周弟子虽然意外他的修为是开元境七重,但大部分还是看好容夙的。
而且,顾妍妍的眼神越来越担忧,再对峙下去,他的战意会受到影响。
所以顾剑安动了。
他的长剑不是什么神兵利刃,和正阳宗任何外门弟子的兵刃没区别。
只是此时那柄剑拿在他手里,剑锋冽冽、剑影重叠,迎着日光刺来,如金乌的余威敛在剑尖,依稀可观来日天才的风采了。
这是很强的一剑,看似稀松平常却暗含凌厉,四方剑势将她的退路都封住,顾剑安进可攻退可守,但直面这一剑的容夙却只能接招。
但这正合容夙的意,她本就不打算退,因而她手腕上扬,提着那柄黑沉沉的刀迎上去了。
她的刀往常藏在刀鞘里,因而看着朴实无华不起眼,别人见了也不当一回事。
甚至有不服的弟子暗中嘲笑,说外门第一又怎么样,还不是出身卑微,只能用破铜烂铁当兵刃。
但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她刀出鞘、持刀砍人的样子。
在正阳宗外门,顾剑安大概是第一个见到这柄刀真正模样的人。
那是一柄出鞘后刀锋硕亮、刀刃上扑面而来一股森凉刺骨意的刀,那是一柄真正见过血、杀过人、堪称杀器的刀。
破铜烂铁又怎么样?杀戮多了,溅上去的血多了,在一片冰凉里浸出来的黑刀,即便拿在日光下,也藏不住彻骨寒。
如果说顾剑安的剑是日光,是炙热,是骄阳,那么容夙的刀就是黑夜,是冰凉,是寒潭。
水火不容,碰上了,就只能有一个赢家。
“铛”得一声巨响,顾剑安那一刻是想收剑的,因为容夙出刀的刀势太厉,带着股谁挡谁死的暴戾,他接得住,但他的长剑接不住。
但他也知道退了就会败,只能硬着头皮接了那一刀。
刀剑相碰的地方荡起一片火花,顾剑安拿剑的手腕止不住颤抖,长剑上更是碰出了一道裂痕。
而容夙的下一刀已经到了。
她似乎没有收刀回防的担忧,刀势排山倒海般含着种不顾生死的所向披靡。
横劈、竖斩、斜砍、逆转,刀刀欲见血,半空里甚至掠出了残影。
顾剑安的眼神缩了缩,再抬眼时只有同样炽烈明亮的剑意。
他挥剑向前了,横剑对横劈,竖剑对竖斩,以点破面,剑影笼罩住四面八方。
擂台下面的弟子渐渐看不明白了,但表情都有种不明觉厉的震惊。
“容老大这是拿出了全部实力了?都是外门弟子,难怪她是外门第一。这刀势,一刀就能败我了。”
“但顾剑安居然能坚持这么久啊。”
“你们都忘了吗?容老大的修为比顾剑安高了两重的。如果境界相当——”
那弟子迎着王小虎若有似无的眼神不敢说出来,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如果境界相当,容夙还会是顾剑安的对手吗?如果顾剑安修到开元境九重了,外门第一还会是容夙吗?
自然不会。
擂台上的容夙心里默默回答道。
此时擂台上的刀剑不知道碰了多少次,顾剑安的脸上溅上了鲜血,俊秀的容貌多出些细碎伤痕,他的手腕、肩膀都有刀锋割开的伤口。
当然容夙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她很能忍,因为她看上去只是衣服湿了大半,持刀的手依然很稳,刀劈砍向前的速度依然不减。
但她的眼神深处有惊讶,这种惊讶让她看向了小光球。
她该多谢小光球的提醒,不然等三月之约到了,顾剑安早就修炼到开元境八重,那她就很难再打得过顾剑安了。
但现在赢的人是她,她自然还能从容面对。
容夙不觉得修为高打败修为低的顾剑安有什么不妥,只庆幸她提前开始决斗,所以她没有输。
至于以后的事情,顾剑安的不服、挑战、记恨,他修为上来了以后的报复,那些都能被她的刀终结。
正阳宗外门是不禁生死的,弟子打斗失手打死了谁,都是经常有的,毕竟外门弟子的性命如草芥。
“顾大哥!”
伴随着顾妍妍一声惊呼,这场决斗结束了。
容夙手里的刀向上,挑开顾剑安的长剑后,右脚踢倒顾剑安,左脚顺势将顾剑安脱手的长剑踩住。
右手再一扬,那柄寒凉如血的刀抵住顾剑安的脖子。
刀锋雪亮,染上鲜血后,日光再一照,美艳而灼华。
“你输了。”容夙嘶哑的声音很低沉,但顾剑安听到了,顾妍妍也听到了。
面目清秀的姑娘眼里那滴泪终于落下了。
她从擂台下面奔上来,被王小虎拦住后眼神都是哀求,那是给容夙的:“容夙,你饶了顾大哥,只要你饶了他性命,我做什么都行。”
顾剑安眼神变了变,声音同样嘶哑,但含着股少年的朗正:“妍妍,别求她。”
容夙于是将视线从顾妍妍脸上移开,低眸看向了顾剑安。
少年的黑衣快被血浸透了,他的长发也湿了,碎开的衣衫下有残留的凌厉刀气。
他看起来很狼狈,但眼神依然明亮、依然不屈。
但那些明亮和不屈,那些三个月连破三重小境界的惊艳不凡,那些即将拨开云雾的璀璨耀眼,此刻只要她的刀向前一递,都将成空。
世上天才何其多,活到最后的才是传奇,死在半路的那叫笑话。
只要她的刀一动,天道之子又如何呢?
小光球的声音响起来了:“容夙,他是天道之子,杀了他,你会受反噬的。”
它说杀了顾剑安,她会受反噬,却没说不能杀顾剑安。
但小光球不是天道吗?顾剑安不是天道之子吗?所以天道之子也能被杀死的么?
容夙的眼神迷糊了一下,拿刀的手一动不动,就那么悬在顾剑安头上。
顾妍妍没有说话,王小虎没有说话,所有外门弟子都没有说话,他们都在看她,等着看她的选择。
广场某个角落里,有个白发白须的老者立在阴影里,他并指如剑,眼睛里有股蓄势待发的杀意。
容夙不知道,她修为太低了,不足以知道黑暗里有个人在等她的刀一动,然后就杀掉她。
她只是看着顾剑安眼睛里许多情绪,向来不起波澜的心湖难得动了动。
顾剑安眼里有不屈明亮,也有不甘执着,他的眼神无声地告诉容夙,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如果那样,他现在死了,会恨意滔天吗?他死后,会影响世界发展吗?
小光球没反应,多半是不会的。
那说明顾剑安要做的事情不及容夙重要吗?
“我不杀你,你以后修为上来了,会报复我吗?”容夙低声问。
顾剑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然后声音朗正:“当然。”他还是不服的。
容夙笑了,她很少笑,但此时的笑容也不是开心,而是明晃晃的嘲笑。
顾剑安的脸色变得有些铁青,因为他知道那是对他的嘲笑。
生死关头,只要他想活命,自然应该说不会。如果能再说些感恩戴德、跪地求饶的话就更合适了。
“真蠢。”这样的蠢,约莫就是小光球口中所谓的伟光正了。
她移开了刀,雪亮的刀锋在虚空掠过一道美丽的弧度,所有属于刀的凉意、绚烂、漂亮都藏进笨重的刀鞘里了。
广场角落里,老者的手松开了,他眼睛里的杀意变成了迷茫不解。
“东西呢?”容夙挪开了踩着长剑的脚,神情漫不经心。
顾剑安一愣。
“顾少主,打输了要交宝物,你应该给我的东西呢?”容夙重复了一遍。
“还是说,你宁死也不愿交?”她脸上表情变得戏谑,继续道:“你宁愿死也不愿遵守正阳宗外门的规则?”
“这规则不合理。”顾剑安低声呢喃。
“如果你认为规则不合理,那就强大到足以改变它。”
容夙的眼神多出些惊讶,她没想到修行这般剑道的顾剑安骨子里也是天真的。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的确是在改变了,但是——
“你现在输了,没有反抗的余地。”她说。
顾剑安低头,沉默了很久,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面具:“我没有宝物,只有这个。”
那是一块黑如墨的面具,整体看着颇有些像龙的形状,只是上面东一块西一块还沾着泥土,一看就知道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
王小虎的眼神变了,他看着顾剑安,觉得刚才拔剑时还耀眼果敢的少年很愚蠢。
四周看过来的外门弟子也都是这么想的。
容夙脸上有刀疤,看着颇惊骇,只是碍于她外门第一的地位,没谁敢说她闲话。
然后你现在输了,你差点死在她刀下,她叫你交宝物,你就拿出块面具?你这不是嫌命长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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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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