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洒在身上,可是一点都不暖和。
确实是挺倒霉的,不过几天就晕倒,生病,还摔伤了脚。
枯黄的树叶窣窣落下。
他应该被讨厌了。
想到纪酒以后或许会露出厌恶的神情,他心中被酸涩占满。
他原本就不应该期待的,他太自私了,他只会给人带来厄运。
纪酒坚持了三次学校门口的偶遇,不过没什么效果她就很快放弃了这个愚蠢的行为。
她最近几天愁得不行,江折的态度变得很奇怪,明明和之前的语气都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就是透着一股疏离。
而且尽可能地避免了一切的肢体接触。
甚至看着她一蹦一跳地走路也不管了。
像是刚刚探出头的蜗牛被碰到触角飞快又把自己缩回了壳子中。
放学了江折跑得飞快。
纪酒一瘸一拐地根本就追不上他,只能慢悠悠地去往他兼职的网吧。
江折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拧起了眉头。
总算是有了些别的表情。
纪酒坐在江折面前,“我饿了,我要吃杂酱面。”
她理直气壮地指向网吧对面的面馆,吃那家的。
纪家的大小姐还能吃不起一碗面了,她还真是演上瘾了。
然而看见那张明媚不复的,带着苍白的脸,他还是去把面条端到了纪酒面前。
纪酒看了看面条上面金灿灿的煎蛋满意地点了点头。
天杀的她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江折身上的黑色丝线顽固得很,根本就吃不到,吸他获得的也微乎其微,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让自己的财运回来。
她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没有味道,看来江折是打定主意要和她划清界限了。
她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
她终于如江折的愿离开了,这场无聊的戏,她应当是演不下去了。
吧台上的面条还冒着热气。
白雾氤氲,江折神色不明,将她吃剩的面条丢进了垃圾桶。
江折下班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路灯昏黄,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家。
路过巷口转角,他猛地被扑了个满怀。
纪酒没轻没重,他的背脊抵在墙上生疼,不由闷哼一声。
纪酒拉着他的衣摆,这样近的距离,他身上的香气已经过分浓郁了。
她的眼神都有些迷蒙了。
察觉到江折要挣扎,纪酒搂得更紧,并且踮起脚恶狠狠地咬向了他脖颈间那个跟黑色丝线。
她是真的饿得有些狠了,实在是等不了了,她要生吞了。
江折浑身僵住,脖颈一痛,而后是酥酥麻麻的痒。
巷子里幽深逼仄,很少有人踏及,两侧长着湿滑黏腻的青苔,他自己的心跳清晰可闻。
女儿家的香如春日里携风带雨摇曳的梨花钻也似的入怀,江折耳根快速蔓延成了红色。
一连串的记忆涌入了纪酒的脑海,虽然没有吃到那个黑色的丝线,但是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饿。”纪酒神色恹恹,跟没力气似的。
她细软的头发只有一根红绸似的发带松松地系在身后,如今已经散乱。
平日里随意看都深情的桃花眼如今像是远山笼罩在青烟翠雾之间,透着股空濛的美丽。
江折之前是从来不会这么久盯着她的脸的。
少女如同枝头青杏,美丽透着青涩,眉心那颗小巧的痣,让她看起来多了一份端丽。
巷子里一片寂静。
纪酒能从他黑沉沉的眸子里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突然得意地仰起头,如同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这么久才发现我好看吗?眼光可不怎么行。”
江折没有说话。
心里却不由赞同,嗯,好看。
好看到他不敢长久地注视。
仿佛他多看几眼便是亵渎似的。
良久,他投降似的叹息一声。
“你还真是不谦虚。”
纪酒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笑得露出小虎牙,“没办法,有镜子啊,而且好看就是好看,我谦虚了不喜欢我的人也会说我虚伪的。”
她的发带本就松松垮垮的,这样一理,直接从发间滑落。
江折伸手,发带便轻轻柔柔地落在了他的掌心,她的发丝扫过指尖,痒痒的。
他修长的手指并拢,抓住了。
对面的面馆早就关门了。
“玩我呢?纪酒。”他的声音有些暗哑,眼里是浓重的墨色,透着丝丝缕缕的危险。
“快点,不然亲你了。”
纪大小姐依旧气定神闲颐指气使。
见他呆愣愣的,纪酒踮起脚慢慢凑近。
江折看着她红润饱满的唇慌乱躲开。
带着大小姐去了另外一边的店,再次点了一碗杂酱面。
他坐下把纪酒面前的桌子擦得锃亮。
纪酒坐下,搓了搓自己冰冷的手放进兜里,“手伸出来。”
江折伸手,白桃味的糖果出现在了他的手心。
他敛了神色冷淡道:“你自己吃。”
“本来就是我吃,让你剥开,我看看你心诚不诚。”纪酒不想浪费粮食,要是江折心不诚,她就不吃这个面条了。
江折把糖收回,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颗同样的糖果剥开,递到她面前,“怎么看心诚不诚?”
“甜的话就心诚呗。”纪酒嘴里含着糖果,声音有些含糊。
“那甜吗?”江折看着她一边鼓起的腮帮子,有些好笑。
“一分甜,寡淡得很,江折你心不诚。”
面端了上来。
“只点了一碗吗?你不是也没有吃饭吗?”
纪酒是知道他忙起来没有时间吃饭的。
“我回去吃。”
纪酒没有再问,自己吃了起来。
她实在是饿得狠了。
大小姐安静下来吃面,莫名乖巧。
店里没什么装修,灯光昏黄,没有开空调,透风,他怎么也挡不住那刺骨的风,一如大小姐面前的桌子,他费力擦过了依旧泛着油光。
她不该来这里的。
吃完江折送她回去。
南城十二月的凌晨,刮骨似的冷。
纪酒冷得发抖,鼻头都冻红了,耸着肩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江折穿着单薄的校服,背脊居然还是挺拔得如同一棵青松。
纪酒拉住江折的手,随后快速地松开。
冰凉得不行,跟死了三天似的温度,她还真以为他扛得住呢。
“江折,你知道吧,很多谈恋爱的人,冬天的时候,男生会把女生的手包裹住,捂暖和,你的女朋友冬天肯定不让你牵着。”
她就是在内涵江折不带她给的手套,他这样冻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下次别再过来这边了,不安全。”
“不会来了。”找到解决办法了,纪酒回答得也就痛快了。
明明是江折想要的答案,但是他的脚步却不由一顿,心像空了一部分,穿堂风便从那个口子进入。
纪酒回去后,他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进了一个店内。
他看向了一个毛茸茸的小熊手套。
看着就会很暖和。
回到家他又像是恼羞成怒似的把手套丢在床头。
今天很累,几乎沾床思绪就模糊了。
“福宝,别听他们的,你肯定会长命百岁,你以后啊好好念书,让他们都后悔去。”
江折带愣愣地看着眼前慈祥的老人。
“奶奶。”
他很久都没有梦到过她了。
他们骂他是短命鬼,恨不得他早点夭折,只有奶奶会叫他福宝。
他看了看四周,巨大的泡桐树,门前的荷叶,四周的蝉鸣,是梦吗?好真实。
“奶奶上街卖苦蒿去,卖了钱,奶奶给你买西瓜吃。”
江折很快便想起了那个夏天。
镇上的药坊收苦蒿。
奶奶忙活了一个夏天,漫山遍野割苦蒿,晾晒,装袋。
村子里到镇上的路,小老太太要走一个多小时。
她佝偻着身子,背起一大袋苦蒿,背篓的袋子勒得肩膀上都是红痕。
江折就在后边抬着背篓,希望能帮奶奶减轻负担。
路途上的累已经很模糊了,但是他记得那个夏天井水冰过的西瓜很甜。
“福宝,你放心在学校,下课了,奶奶会第一个来接你。”
教室里,都是些哭闹的小孩,江折却坐得端端正正不哭不闹的,对着奶奶点了点头。
奶奶一瞬间红了眼眶,“多好的孩子啊,福宝,福宝,奶奶的福宝,回来奶奶给你煮鸡蛋吃。”
下课了,奶奶却没有来。
奶奶不会说谎的,江折乖乖地坐在学校门口的台阶前。
直到天色渐暗。
小小的江折似乎有什么预感似的,自己凭着记忆找回了家。
陡峭的小路很难走,他摔了好多个跟头。
回家时,家里聚集了很多人。
奶奶躺在正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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