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那人斜斜地倚靠在树干上,凤眸半眯着,睥睨着地下横七竖八的死尸,他墨黑的袍子上却一尘不染。
江南杳起身,一抬手望月剑随风而动,停至他的手畔,泠泠的剑尖映射着那人的风华绝代,他好整以暇地微微弯腰,冰凉的剑尖凑到身边之人的脖颈,冷声道:
“还跑?我说过,我不会动任何一个仙门,谁让你们前来找死。”
眼前身着月白服饰的弟子打了个哆嗦,面容灰暗,旁边那人脸上沾染了血迹和尘土,仍怒声道:
“你少在这里充好人,魔族向来心狠手辣,就连神尊也不放过,今日还要献祭呢……”
粗粝的手腕横亘在他的颈间,那人吐字不得,江南杳的轻松淡定早已消失不在,眸子黑的像是能滴出墨来,眼尾殷红:
“谁要献祭?”
弟子费力地扒拉他的指节,无果后只能从喉咙里囫囵吐出几个字:“望……月……望月……神尊……”
江南杳眸中猩红愈重,他狠狠甩开手上的人,背脊上冒出一层冷汗,不会的,望月不是还在家中等他么……不会是他……
望月剑似乎是感知到主人心绪的烦躁,剑身嗡嗡颤动,江南杳靴底踏上剑身,一人一剑朝云深处飞去。
墨色的屋檐蜿蜒在沟壑中,穹顶似乎要将天际戳破,江南杳恨不得能再快一点,终于在大门即将关上的时候赶到。
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握住门身,千年古木在强大的力量下化为齑粉,狂风吹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漆黑的瞳孔,面前的弟子惊恐地跪下,声音哆嗦串不成一条线:
“魔尊……”
江南杳冷冷睨了两人几眼,还不待几人言语,直接施展搜魂术在几人的识海中搜寻起来,除了守住大门便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
“大人怎么回来了?”
一个须发皆白,长得尖嘴猴腮的人满脸堆欢,笑嘻嘻地凑上来,顶着江南杳周身散发凌厉的威压,身子稍微颤了颤,试探道:
“魔尊今日怎么回来的如此早,那仙门余孽可铲除干净了?”
江南杳掀起眼帘,凤眼微扫,嘴角噙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一长老,上官渡在何处?”
一长老眼皮狠狠跳了一下,用手上捏着的帕子擦了擦额前的细汗,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这……神尊大人自然是在殿中等候魔尊……魔尊先不忙去,小的们给大人准备了接风宴……”
江南杳面露不耐,望月剑已横在那人的颈侧,一长老面如土色,一点点挪着肥胖的身躯向后慢慢退去,一边喊冤道:
“魔尊大人明鉴哪……小的可没有做错什么……”
波光闪动,方才那副胆怯模样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得意,一长老犹如树皮的唇角勾起:
“魔尊大人就在此处好好玩吧,这阵法可是特地设给大人享用的。”
江南杳一抬手筋骨宛若被打碎了一般,酥麻和刺痛朝筋脉处袭来,他眸色愈发冷厉,燃起熊熊杀意。
*
“此阵法果真有用?”一长老连连将几盏茶饮尽,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鸦青的兜帽下伸出一双细嫩的手,给自己斟了一盏,凑近绯红的唇畔,轻轻吐息,宛若阴冷的毒蛇吐着信子。
“那阵法自然困不住他。”
陶瓷茶盏滚落在地,晕湿那人的衣袍。
“你……你怎么不早说……”
那人抬眼看向一长老满脸堆叠的肥肉颤抖着,轻笑道:
“那阵法不过是为了让他集中生乱,迷惑他的心智罢了。”
“你放心,从今以后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了。”
*
“阿渡!”
阵法残留在筋脉的酸痛还未彻底清除,空荡的大殿沁着淡淡的玉兰香。江南杳心头一颤,那人的气息已经淡薄到几乎要闻不到了。难道自己因为破阵,还是来晚了……
江南杳将望月攥在手上,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顺着花香向院内寻去,玉兰花香愈发浓郁,他的心却沉了下来。
那是整个魔界的灵域,对神族有着天然的排斥,此刻上官渡却只身着一件单薄的里衣,眼眸紧闭,面露异常的潮红之色。
望月化作手镯绕在江南杳手册,江南杳涉水而过,声音轻柔,像是在给孩子唱安眠曲:“阿渡……”
长长的睫毛宛若羽扇轻轻扑闪着,上官渡栗色的瞳孔有些迷惘地看着他,忽然猛地抱头,面露痛楚之色。
江南杳步伐加快,迈至他身侧,手指搭在他的脉上细细探查着,却没看到那人的面容早已恢复如常,显得愈发冷峻,正用着陌生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着,嘴角轻嘲。
直至刀刃刺透心脏,他才抬眸朝上官渡看去,冰冷的话语宛若尖刀一点点将他的真心挑出来,践踏稀碎。
“没想到让你上当要这么简单。”
“当年的预言是我故意放出去的,就是为了让魔族将神族屠戮干净。”
呼进去的气愈发稀薄,灼热的气息在灵域内逐渐冰冷,江南杳费力地握上刀刃的轮廓,确认了是神器,神魂在逐渐流逝。
他在心底兀自自嘲,骗子,又骗了他一次。
神魂消散,他像是溺入了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灵魂轻灵起来,散入茫茫宇宙再也无法寻觅踪迹。
一滴泪径自掉落在寒冰刃上,冒出滋滋的黑烟,上官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竟然为一个废物惋惜,这幅身躯还你就是。”
*
窒息,仿佛有人擒住了他的脖颈,喘不过气来。惊喜的声音炸在他的耳畔,神经跟着轰鸣。
“掌门,师兄救过来来了!”
那声音止不住的欢呼雀跃,一张苍老的面容险些怼到江南杳面前,他皱起眉头伸手推开。那人抚掌大笑,苍迈的声音将他的耳膜又是一震:
“是我江家的孩子不错,连寻死都能如此别出心裁。”
江南杳将肚中海水全都吐了出来才感觉稍微好受一些,眼皮一阵酸涩,手上的红痕还未消退。
“杳哥,你要的糖葫芦……”一个小胖子嘴里叼着一颗山楂,一只手试图将糖葫芦递过去,很快就被人群淹没。
“师兄你怎么样了?”
“师兄,你还没试过我的法宝呢!”
“师兄,这是我前些日子搜罗来的小玩意儿,你要不要试试!”
江南杳胳膊一沉,手上已经被塞了不计其数的玩意儿,有小吃,有玩具,有法宝。
“好了。都先回去吧。”
在江南杳发飙之前,一句温柔的话语轻轻松松解决了他所有的困境。他抬眼朝那人望去,心脏猛地收缩起来。
江笛清一双剪水秋瞳一眨不眨地望着江南杳,眼里蕴着促狭的笑意,一双柳眉嵌在瓜子脸上,温柔娴静,下颌却稍显锋利,英气和娇柔毫不冲突,在这张脸上显得浑然天成。
“怎么,才过了几日就不记得姐姐了?”
江南杳心脏像是被人狠狠锤了一下,简直太像了,语气和神态都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先回去休息吧。”她命令一下,立刻有弟子上来搀扶江南杳回到卧室。姿态间颇有几分强硬,紧接着她对满脸慈爱注视着她的掌门略一颔首,言简意赅:
“爹爹,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掌门。
江南杳下意识地想挣扎,却发现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灵力波动,索性跟着弟子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铜镜中的面容和自己有着七分相似,不过气质却大相径庭,温润如玉,似乎还是一个翩翩君子。
江南杳用浓茶润了润干裂的嘴唇,放下茶杯,冷哼道:
“出来吧,我早就看到你了。”
冷风吹过床前的纱帐,那人拱手低头,声色温润:
“魔尊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
江南杳捏着茶盏的手一紧,声色不变,凤眸半眯,打量着面前的略显单薄的身影:
“你不是自杀吧,双手双腿被绳索捆着,负上巨石,手上的红痕是剧烈挣扎后留下的,可见你求生意识及其强烈。你,究竟得罪了谁?”
江南杳说的直白,那人却始终得体地笑着,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愠怒,道:
“那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江南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大的笑话,嘴角轻轻挑起,浑身散出冷意,漆黑的眸子犹如幽深的古井。
“我何时说要帮你了,你的理由是什么?”
那人并不惧怕他这幅暴怒愈发平静的模样,语调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
“家姐和幻音尊者有几分相似。”
江南杳脸色剧变,瞳孔微怔,下意识地握上剑鞘却发现身上空无一物,语气警惕,像是落入陷阱的小兽。
“你究竟是谁?”
那人悠悠为他斟了一盏茶,声音轻柔宛若三月春风,能抚平人所有的愁绪,带着几分劝慰几分蛊惑:
“我是能帮你的人。”
江南杳抬起茶盏,手腕转动朝那人打趣,茶盏径自穿过那人的身影重重地砸在梨花木床上。那人还是抖了抖衣袖,抹去不存在的水渍,温柔的语调带着惋惜。
“你难道就不想复活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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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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