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杳的心忽然陷下去了一块，柔声道：
“并没有，是我辜负了他，我算不上一个好的爱人。”
上官渡突然开始在怀中剧烈挣扎起来，江南杳将人按住，大步踏入屋内，将他放在坐榻上。
“所以，你将我当成了他？”
白色的衣衫纤尘不染，被雨水浸湿，或是因为看了一早的梨花，寒气侵入肺腑，上官渡开始微微哆嗦起来，手被风吹得通红。
“因为你就是他。”
江南杳轻柔地为他褪去鞋袜，用软布替他擦干弄湿的足腕，套入一旁的后毯中。他神情认真，举止细致周到，没有丝毫的嫌弃神色。
上官渡脸烧得灼红，连忙抽回自己的脚，僵着声音道：
“我才不是他，我是我自己。”
江南杳将他的手放在胸膛捂热，用神力生起火苗，室内褪去寒冷，被温暖所围绕。
上官渡体内的寒意悉数褪去，他不自在地将手从江南杳胸膛里取出来，看着窗外的雨景，抱膝坐了起来。
“我寻到了一些你的陈年旧物，你可要看看？”
江南杳解除禁制，将储物袋推到上官渡身边，上官渡头也不回，伸出玉白的指尖将储物袋推远了一些。
江南杳哑然一笑，凑近上官渡的身侧，声音又低又沉，魅惑人心道：
“阿姐这里有上好的梨花白，你可要一试？”
上官渡酒量不好，又极爱喝酒，但他面皮很薄，从不轻易在外人面前饮酒，生怕别人看到自己的失态。
上官渡眸子亮了起来，他故意将头别过去，轻了轻嗓子，冷声道：
“我才不喝。”
江南杳嘴角噙起一抹温柔的浅笑，将脸凑近上官渡的面颊，上官渡的栗色瞳孔无处可逃，只能和他对视。
“骗子。”
江南杳伸出手，凭空多了一个酒坛，他打开坛盖，梨花的清芬扑面而来，上官渡咽了口唾沫，转头向窗外看去，眼神却止不住地瞟在梨花白上。
江南杳将梨花白倒入酒盏中，仰脖灌入喉中。他眉眼含笑，存了逗弄的心思，试探道：
“你当真不喝？阿姐酿酒乃是天下绝品。”
他见上官渡不搭理他，索性自斟自饮起来，用筷子轻轻敲击着空盏，开始对雨吟诗。
“我要。”
上官渡措不及防地转身，额顶撞上了江南杳的鼻子，他一愣神，旋即笑道：
“早就给你斟好了，喝吧。”
上官渡将狐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犹豫着接过酒盏一饮而尽，眉眼绽开一抹极轻极浅的笑意，又迅速消匿在霜色的面颊上。
江南杳支着下巴，瞧着那抹月白慢慢将梨花白饮了半坛，玉白的脸上燃起了酡红，眼神逐渐迷离，这才将梨花白收了去。
“你……你还给我！”
“不给，此物不宜饮太多。”
上官渡试图伸手去抢，江南杳陡然将酒坛拿远，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半个身子已经伏在了江南杳的身上，见始终抢不到，索性垂下手腕不再挣扎，倦意和酒意一同向脑海里袭来，上官渡干脆利落地阖上了眼睛，声音还不服输，嘟囔道：
“给我喝……我要喝……”
“不可以，这是我偷来的，若一次喝太多会被发现的。”
这话不错，幻音爱酒才酿得一手好久，徒留清芬而无酒气，让人闻之欲醉，她也极为宝贝，前几日还是江南杳巡视神殿时，不经意间才发现的。
“我扶你去睡。”
尽管饮了那么多梨花白，上官渡的身上仍是淡淡的玉兰花混着梨花的冷香，没有丝毫酒气。
“你……”
上官渡突然睁开眼，认真地盯着面前墨黑的凤眸。江南杳心里漏了一拍，故作轻松地笑道：
“怎么了？”
“你……叫什么名字？”
上官渡费力地睁开眼，似乎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眉宇间流露出认真的神色。
江南杳垂下眼睫，轻笑出声，当年的那间不见天日的小黑屋里，他曾以为的小哑巴也是这般紧紧地攥住他的手，神色紧张又诚挚地问了同一个问题。
“解揽西南杳蔼间，万重烟水间云山。我叫江南杳，记好了。”
上官渡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地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
江南杳将上官渡安放好后，用神力设下禁制，披起斗笠朝夜色中隐去。
幻音手中的绢布显现出金字，紧接着燃成灰烬。在宋晚秋转身的瞬间，熟练地将手背到身后。
“那人真的可靠吗？魔族天生被神族克制，数万年来也就只出了无上这么一个特例。他们怎么敢主动挑衅神族？”
幻音吹灭灯笼里的烛火，将食指抵在双唇之间。暖阁周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邪祟正在肆意横生着。
唯一的灯火，便是阁楼内点着的一盏如豆孤灯，女子静坐在床畔，倒映出单薄瘦削的背影。
“别去，此处已经设好阵法，你若是冲了进去，反而会扰乱阵法，届时神女性命堪忧。”
幻音见宋晚秋跃跃欲试，连忙压低了声音警告，将人拉到身后，两人一起躲在半人高的杂草后。
黑暗中，无数黑影正在逐渐靠近暖阁，突然停下，全部望向一个步履蹒跚的老者。
“留一口气，别那么轻易弄死了，只有生剔下来的神骨才有用。”
黑影们纷纷点头，猫着身子冲入暖阁。天空忽然绽开一道道金色的流火，紧接着是无数的凤凰啼鸣。
“技法虽还不纯熟，可实力是在太过雄厚。”
草中金色连成一片，将众多黑影牢牢束缚在内，其中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长老，我们被算计了！”
二长老冷声道：“今日先撤！”
流火砸落在黑影上，黑影发出一阵阵哀嚎，紧接着倒下去后再也没起来过，漫天火光中，许禾乘着火凤飞出暖阁，俯瞰着底下的身影，扬唇不屑道：
“这点本事就敢打我神骨的主意吗？”
她神采奕奕，额间那抹凤纹鲜红滚烫，流火将天际照亮，照亮那双璀璨的黑眸。
“你在流火中到底加了什么？”
二长老被流火灼烧出一道大洞，那疼痛侵入骨髓，仿佛灵魂也跟着颤抖。
“自然是能够使魔族魂飞魄散的神力啊。”
许禾勾唇一笑，金光从体内迸发出来，流火纷纷绽开，如星子，如雨点，火凤绕着许禾啼鸣盘旋，最终没入二长老的体内。
“你明明还是个幼儿，竟然已经获得了如此强大的凤族神力……”
二长老喉中喷出一口鲜血，扯下身上的斗篷朝许禾扔去，一瞬间无处魔影纷涌上来，将许禾围成一团，火凤从空中炸开，将黑影驱散，就在短短的一刻钟内，二长老早已跑了个无影无踪。
“为什么不追他？”
宋晚秋讶然，见许禾逐渐朝藏身所在的杂草逼近，迅速地闭上了嘴。
“幻音神尊。”
许禾言简意赅地行了个礼，并未将多余的目光放在宋晚秋身上。
“不错，不愧是凤族神女，有阿清当年的风范。”
幻音唇角扬起一抹和煦的笑容，接着道：“我这里有一人想见你……”
许禾得体地微笑着打断幻音未说完的话，笑道：
“不劳烦神尊挂心，此人今日不见，往日也不必相见，我之所以顺从神尊的安排，不过是故人所托，如今事成之后，我要回凤栖山了，不会在仙门久留。”
话音刚落，许禾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摇曳的裙摆像燃烧的火焰，一点点燃烧成灰烬。
“许禾！”
宋晚秋想追上去，却被幻音拉住了衣衫。
“那人虽是我的未婚妻，可我和她之间没有半点儿女私情，我救她是因为她一人献祭，挽救了整个妖族……”
幻音给了他一个巴掌，将人扯了回来，怒声道：“说什么浑话呢，还不快走。你偿还不了的情意就让一个小姑娘替你承担吗？”
许禾浅笑着不置一词，指尖萦绕的淡淡金光将人包裹住，火凤发出响亮的啼鸣，载着许禾消失在夜色中。
最后一点光亮隐没，天地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宋晚秋颓然地坐在地上，玉骨扇飞出手，他笑着将脸埋在之间，晶莹的泪滴顺着指缝没入草丛。
幻音无奈地摇了摇头，点燃灯笼里的烛火，柔和的日光落在她温柔的侧脸上。
“走吧，还要奔赴下一程山海。”
*
一抹冲天的魔气穿过杂草，突破魔域的禁制，沿着房梁划入大殿。
二长老口中喷出鲜血，他愤怒地推翻桌上的几案，被刚踏入大殿的三长老撞了个正着，他冷笑着道：
“我早就说了，神族不是你我能招惹的，你偏不信，如今惹火上身，生生散去了三成功力才脱身。”
二长老眼神阴鸷，死死地盯着他，一缕魔气从他胸口溢出，极快地缠上三长老的脖颈，不断地收紧。
“果然是你和神族告密了，难怪他们会有所防备！”
三长老手中魔气暴动，可丝毫撼动不了颈间的细绳一分一毫，他脸色紫涨，浑身充满怒气：
“你个疯子，自己碰了钉子来找我撒气，管关我什么事！”
那魔气不断收紧，三长老两眼一翻，险些要闭过气去，忽然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打断了那魔气。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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