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内,日光透过天窗洒落在江南杳身上,他身上是鱼鳞般密集的伤口。
不过短短两日,就看到了许多眼熟的面孔,当年在大殿上匆匆一瞥,那些长老们的脸就印在了江南杳的心中。
长老们或是面色灰白,或是破口大骂离去,江南杳也不气,唇角那抹冷笑挑衅至极,捆缚手脚的铁链猎猎作响。
终于到了第三日,来的长老少了许多,明日就要“淬神”,许多长老已经歇了心思,对幻音夺取神力的传言深信不疑。
江南杳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铁链,冰凉的触感混合着空中的腥气,一股幽幽的清香蹿入他的鼻尖。
今日正好是八月十五,狱卒们偷偷溜了出去和家人团圆,本不该有人的天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那人一双琥珀眸子笑着望向江南杳,点上他的穴池,提剑砍断锁链。
“杳哥,我们又见面了。”
江南杳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声音寒冷:
“你能猜出我并不奇怪,只是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温慈笑着轻哼一声,淡淡道:
“是吗,我原以为你会是最聪明的那个。”
“你是逍遥宗的少主,父母疼爱,兄弟友爱,你苦心积虑筹划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温慈眼中的笑意悉数褪去,眼眸如天边弦月,清冷疏离:
“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了,我想回家。”
江南杳一愣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影,他手中长剑化为软鞭,金光落下的瞬间,两人一同消失在天牢内。
*
月色清冷无垠,映照着那抹月白衣衫更加飘渺。
“你在等他?”
上官渡诧异地抬头望向身后的来人,不解又茫然。
“你是谁?”
幻音解开袖间的系带,取出储物袋,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挑眉道:
“某个人让我交给你的。”
上官渡伸手拨弄着散落在桌上的画纸,画纸陈旧泛黄,边缘闪烁着淡淡的金光,画里的人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前几日和他朝夕相处的江南杳。
好奇怪,明明觉得那人很讨厌,可是在画上却很好看,是天地间独一份的钟灵毓秀。
“你可能忘了,这纸是灵山宣木所制,已经于上万年前绝迹了,这上面的金光是被上古真神的精血所化,可保画纸永生不朽。”
上官渡将眼神偏过去,话语间不太自然道:
“这些关我什么事,不过是某个人的风流情债罢了。”
幻音察觉到他语气的不对,笑道:
“因为那个某个人对我说,他不想做趁人之危的小人,所以让我将这些东西全部交给你,离开或是留下,他都尊重你。”
上官渡背脊僵直,像是没听到一样。
幻音将手中的青梅酒放在桌上,沉思一会儿,对着那张和上官望有些相似的面孔,释然道:
“这是随礼。”
幻音走后,他伸出指尖,够上储物袋,里面还静静地躺着一封信。
*
静谧和黑暗,犹如黑夜中伺机而动的野兽,随时能将人逼疯,江南杳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暗室地板一片冰冷。
落满灰尘的大门被人推开,江南杳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伸手挡在眼前。
“杳哥,我送你最后一程。”
温慈笑得很甜,两颊的酒窝像是盛满了蜜汁。
江南杳被灵力提起,雄厚磅礴的灵力宛若滔滔不绝的江水,他下意识地捏住手中的丝带,旋即放开,没入袖中。他冷声嘲讽道:
“恐怕连我们的初见都是被你设计好的吧。”
温慈唇角一如既往地挂着那抹浅笑,不加辩驳,手中的灵力汇聚在江南杳眼前,他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中。
再次醒转,入目的是一个幽深的地宫内,烛火摇曳,一道低醇的声音缓缓响起:
“将那人带来了吗?”
温慈将江南杳放在地上,眸中划过一抹急切和偏执:
“你答应我的不要忘了,我已经在这个鬼地方待够了。”
那道声音大笑起来,满怀得意道:
“那是自然,我若真取得神骨,恢复了真身,自然第一个先送你出去。”
温慈面色缓和了一些,声音仍然泛着冷:
“此人就是幻音的弟弟,上官渡的神骨就在他体内。”
那道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怨毒道:
“上官渡那个硬骨头,若不是和我同归于尽,恐怕我的神识也不至于溃散得这般严重。”
黑暗中的地宫忽然凝聚出层层叠叠的萤火,将江南杳整个人托举起来,那些冷光没入他的体内,冒血的骸骨被抽出,送到半空中。
“慢着。”温慈指尖灵力将骸骨团团围住,不确定道:
“你真的会将我送回去吗?”
那道声音轻笑道:“那是自然,我说到做到。”
温慈撤回灵力,眼神触到一旁脸色惨白的江南杳,别过头去。
神骨融入虚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那道声音猖狂地笑着,声音响彻整个地宫,宫内的石块纷纷落下。
“温书,你真是天真,你已经知道了我这么多事,我怎么会容你继续活着。”
空中莫名多了威压,江南杳胸肺血气翻涌,他喉中喷出一口鲜血,只见身旁的温慈双腿悬空,脸色紫涨,暴动的灵力再次点亮地宫。
温慈猛然从空中跌落,惨笑着涌出大口的鲜血,他体内的灵力悉数朝一个方向涌去。
“你以为你杀了我,你就能活下去,我早就料想过会有今日。”
“那又如何,有神骨在手,你能奈我何。”
那道声音冷冷笑着,虚空中的力量凝成利箭将温慈的胸膛刺穿。
“那就试试,究竟是谁能活到最后。”
温慈深深地看向江南杳,青衫化为虚影,一点点消散在地宫中。
江南杳看向沉默的虚空,扔掉袖中的丝带,一步步爬起来。
“你如今没了神骨,只不过是区区蝼蚁罢了,怎么,也想像那些人一样同我叫板吗?”
江南杳握住袖中匕首,苍白的脸颊上扯出一抹嘲弄的笑容:
“我自知实力抵不过你,不过死前有些事情想弄明白。”
那道声音听起来似乎别有兴致,神骨停在了空中,笑道:
“你想听什么?”
“你放才提到了上官渡,是什么意思?”
那道声音放低放缓,语调中是掩饰不住的愉悦,他笑道:
“他不过是我偶尔借身的一具躯体罢了,每当他力量孱弱的时候,我就会代为掌管他的躯体。”
见江南杳脸色愈发苍白,他的笑意更加肆无忌惮,砸在江南杳的心头:
“你亲手取了他的神骨,可你可能不知道,引诱你解除禁制的人是我,杀死上官望的人是我,就连放出预言导致神族被灭的人也是我。”
“你知道你们自相残杀的样子有多么愚蠢吗,因为上官渡无法对外言说,只要他敢对外说出去,我就能占据他的身体,直接击杀那人。”
江南杳身形一晃,险些要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你为什么能占据他的身体……”
那道声音忽然笑了,似是在嘲笑面前之人的愚蠢。
“只要有**的地方就有我。”
那道声音停顿了一会儿,空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江南杳,他脊背上冒上一层冷汗。
“不过你太弱了,对我统治三界没有用处。”
江南杳眼瞅着那神骨一点点没入深空,抽出袖中的匕首,变化为修长的剑身,朝深空刺去,速度果决。
一声凄惨的哀嚎响彻地宫,险些将江南杳的耳膜捅穿,望月点在地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温书竟然敢拿假的神骨来糊弄我,你不过是一个神力散尽的废物,也妄图消灭我?”
“那我呢,我够不够格?”
衣袂翩迁,浓郁的神力将地宫照亮,幻音双手结印,金光从体内破空而出,将幽空中的黑暗逼得无所遁身。
“就算杀了我又如何,我也能拼劲全力,将他重新变为下一个为我屈策的怪物。”
黑暗被神力围剿得七零八落,剩下的最后一缕没入江南杳的眉心,幻音神色微变,一道身影已经率先冲了过来,消散在江南杳的眉心,他颈间的玉佩不住晃动着。
江南杳意识昏沉,像是被人丢入了深海,往事呼啸在耳边,一道声音低低在他耳畔中低声呢喃道:
“若是一切能够重来……”
仿佛漂浮的浮木有了支点,他的身形不再下坠,眼前赫然是幼时居住过的神殿。
“阿杳。”兄长匆匆脱下盔甲,放入他的手中,弯腰刮了刮他的鼻子宠溺道:“阿杳平日里不是最喜欢这些了么,怎么今日有些呆呆的。”
幻音吐出口中的葡萄皮,长着小角的灵兽连忙伸手接过,她唇红齿白,宛若画卷里走出来的美人,笑道:
“兄长真是偏心,怎么不先来找我?”
“好,婉禾今日的课业做得如何了,可有听夫子的话?”
幻音高昂着脑袋,宛若傲娇的小猫,垂在颈侧的发髻随着晃动:“夫子今日还夸赞我呢。”
江南杳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场景,心中酸涩,他忽然从房间里跑出来,来到曾经来过千百次的木屋。
一个玉佩滚落在他脚边,修长的手腕率先映入眼帘,少年栗色的瞳孔在日光的照耀下近乎透明,他压低的声音像是受惊的小兔,声音温柔动听,白皙的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粉嫩: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方才消失不见的声音逐渐放大,带着幽幽的蛊惑:
“如果一切能重来,你不再会是那个流离失所,痛失所爱,与天下为敌的幽夜。你可愿意和我绑定,成为我的宿主……”
江南杳有一瞬间的晃神,眼看着就要答应,一道利刃刺穿了眼前的少年的身体,虚影逐渐消散,那张冷峻的面容眸中露出哀婉的乞求。
“为什么?”
江南杳眸中划过一缕茫然,耳边的声音陡然换了力道,怒不可遏道:
“上官渡,又是你,你这一缕残魂就不怕我抹杀了你吗?”
“是么。”
上官渡口中喃喃念出咒术,身体却越来越透明,几乎即将化为一缕飘渺的清风。
“你果真要看着面前的人毁了你可能重来的一切吗?”
上官渡闭上了眼睛,他深知系统的把戏,此刻被拉入幻境的江南杳怕是早就没了发生在地宫中的记忆,若他答应,自己的这缕残魂也会消散在系统的手下。
“我不愿意。”
江南杳看向一旁呆愣的上官渡,舒展开一抹释然的笑容:
“我只相信你。”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惨叫在耳边呼号,幻境瞬间破碎,上官渡的神魂消散,江南杳颈间的玉佩也随之四分五裂。
碎片从江南杳的指尖滑落,他怔怔地望着一地的碎玉,不顾锋利的碎片划破指尖,伸手就要去拾起曾经的定情信物。
“江南杳。”
江南杳闻言抬起头,月白的衣衫融化在夜色中,天空中的焰火在身后绽开,冰冷的面容沾染上暖意。
江南杳上前紧紧搂住上官渡,生怕他如霜花般化在指尖,低落的血迹犹如冬日的腊梅。
“一切都结束了。”
上官渡的体温传入他的掌心,江南杳低低喟叹一声: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
此后,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终于完结啦,感谢一路陪着小杳和阿渡走过来的读者朋友们[撒花]祝愿大家在新的一年天天开心,万事如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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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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