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可知你离开后，我们过得好苦啊……”
小胖将手中的最后一个小笼包塞入口中，黑豆似的眼睛只剩一条缝，他看了两人抹在他裤腿上的鼻涕，有些嫌恶地往后避了避。
两个少年当场石化在原地，公子竟然嫌弃他们！明明三月前他们还是可以吃同一个东西的关系。
小胖下意识地朝旁边看去，意兴阑珊地垂下脑袋，江南杳没来，他的钱袋子自然也不在，于是挪着肥胖的身躯往两人中年纪较长的那人凑过去，压低了声音，唯恐老板发现。
“你们带银子了吗？”
那少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头：
“公子是要结账吗，这点小事让我们来就好了。”
阿小已经手脚凌厉地前往前台，小胖半是不忍半是无奈道：
“我不是你们公子，钱我先欠着，杳哥会还的。”
阿大又哭嚎起来，让人以为方才那沉稳的少年被狗吃了：
“公子，小的绝对没有看错，就是公子，只是公子被施了法术，所以模样和性情都变了……”
阿大摸了摸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抬眼对上一双幽怨的目光：
"你怎么不早说？"
“您也没问呐。”
*
江南杳刚将人安全送回去，就对上那双桃花眼，笑吟吟地望着他。
“我的小徒弟真是好福气，那何姑娘也是倾城之色吧。”
江南杳长睫轻扑，掩住凤眼中的神色，微微上翘的唇角犹如嗜血的妖怪吃了生肉般心满意足。
“岂止容貌，灵根资质也不错，修为不低，应该是被什么压制了。”
桃花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逐渐流露出凝重的神色：
“小胖不见了。”
“怎么不早说？”
“今早就不见了，我查探到他无恙就没有打扰你算命，可现在他的周围的灵力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不太能确定。”
江南杳：“……”
*
何筱手里展开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名字“申兰，申春”，纸条开始自然最后化为一滩灰烬静静地躺在何筱手中，她背脊一阵发寒。
申字辈是父亲那辈，其中何申兰与父亲素来不对付，但父亲却是对何申春照顾有加，两人平时关系不错。
她捏了捏袖子下的灵珠，想起那人说的话，摘下斗笠，叩响了何家大门。
没过一会儿就被迎了进去，何申春笑容可掬地看着她，温暖的手掌轻轻拍在她的肩头却让她止不住的颤栗。
“听说阿筱被贼人虏了去，我们正担心呢，见你无恙，可算是放下心来了。”
何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定下心神，语调涩然：
“父兄去世，我想此事应当与叔伯们说说，才不枉父亲当了这个掌门人。”
何申春眸中闪过喜色，很快被掩饰下来，将人拉进屋内，关上门，期待地看向何筱：
“不知阿筱要讲什么？”
何筱深吸了口气，神色冷然：
“我知道是你杀了我父兄。”
何申春脸上划过一抹狠厉，转瞬又恢复了面上一贯的温柔慈爱的笑容，语调暗含威胁的意味：
“阿筱，你可不能仗着叔叔伯伯疼爱你，就胡说八道阿。”
何筱冷笑着抬眸对上他的眼，将梦境中的画面娓娓道来。
“你们在半路上劫了我父兄的车马，用阵法将人逼下马，废去了灵根，做法如此凶狠，是因为他们撞见了你们做的好事，所以你们才不得不杀人灭口。”
“你们派人将我母亲杀了，却还将我留着，是因为你们所，需要的东西不在我母亲手上，而在我手上！”
她字字泣血，神色坚毅，梦境之外的话语都只是拿来诈他们的猜测之语。
何申春的神色变了又变，脸上却还带着温柔的伪面，柔声哄劝：
“阿筱是从那里听来的这些风言风语，若是那些人让阿筱不舒服了，让叔叔伯伯们去收拾就是。”
何筱往后退了一步，恨声道：
“你们和魔族勾结了，是不是！”
何申春眉眼还带着和煦的笑意，眼神却逐渐冷了下来，另外一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正是何申兰，冷哼道：
“你同她费这么多口舌做什么。”他转向何筱，眼神森冷犹如毒蛇：“你父兄确实是我们杀的，交出灵域的密匙，饶你不死。”
何筱杏眸微眨，身子似是因为害怕而微微发颤，强忍着镇定道：
“真的是你们所为？”
何申兰看着眼前少女害怕的模样，得意地扬唇道：
“那是自然，我们飞鸽传书，你父兄二人竟然还傻傻信了，改了道正中我们埋伏，不然也不至于现在都查不出来。而你，只要交出灵域的密匙，我们可以勉强放你一马。”
何筱伸出手似乎是想要交出密匙，还不忘问道：“真的？”
何申兰压住眼底的凶狠之色，堆起笑容，藏在背后的手腕却暗自凝聚起灵力，准备拿了钥匙就一击杀之。
何筱刚将手抬起，另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就捏紧了符咒，下一刻整个人消失在两人的面前。
何申兰猛地瞪大眼睛，瞥见她握成拳的手心露出来的一点光彩，猛喝道：
“不可让她跑了，她手里有灵珠，已经将方才的所有话全记了下来！”
“她的法力不是已经被压制了，怎么还能动用灵力！”
“不是灵力，是符咒。”
两人匆匆追去，何筱早就不见了踪影。
*
江南杳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少女，还有些茫然，转瞬才想起来自己昨日给了她符咒和灵珠，让她想方法让那两人交代自己的罪行，记录在灵珠里面。
何筱方才伪装的冷静已经全然消失不见，见到那双熟悉的凤眼微微上挑地看向自己时，心中的害怕终于有了一个宣泄口，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小徒弟一点也不厚道呀，都不知道让着点女孩子。”
玉骨扇轻轻蹭了蹭江南杳的脑袋，那有些嗔怪的话语满是调笑意味。何筱对上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瞬间红了双颊，止住了泪意。
江南杳看向身边一直叫着自己“杳哥”的陌生少年，正一个头两个大，谁知道何筱偏偏此时又找上了门，长叹一声：
“何掌门人那边进展如何了？”
“那两人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就记录在灵珠里面。”
江南杳不客气地从宋晚秋带来的包袱里面拿出几沓厚厚的符箓，推到何筱面前：
“何掌门人做的很好，现在他们已经对你起了杀心，这符咒是拿来防身的。”
长长的睫毛轻扫，墨黑的瞳仁周围被几团红血丝盘踞，江南杳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狭长的凤眼轻轻扫了眼旁边的少年，话语里显然还是有些不相信：
“你真的是小胖？”
少年身着碧青色浅衫，眉眼温和，细眉下的一双眼炯炯有神，又大又黑，像饱满的黑葡萄，身材匀称，和之前的那个小胖子判若两人，他眼里此时蓄满了水雾，像是快哭出来了：
“杳哥，我都记起来了，你真的还是不相信我吗？”
江南杳将手中的薏米粥试探性地推了过去，道：“喝了它？”
少年皱起秀气的眉头，似乎是要呕出来一般，摇了摇头。
这可是小胖曾经最爱的食物，没道理拒绝，但少年所说的一切也是真的，江南杳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
“既然你说你是小胖，又是逍遥宗的少主，那就帮我们一个忙。”
“什么忙？”
“当见证人，将杀人凶手抓进去。”
*
逍遥宗是四大仙门之一，此处又是他们的地界，自称是小胖的温润青年义不容辞地担起重任，利用灵珠记录的事实将何家整顿了一番，将那两位杀人凶手抓入牢中，何筱重新执掌何家。
一灯如豆，火蛇摇曳着，房门被轻轻叩响。
门外的女子身披月色，初见时的害怕和青色已经全然消失不见，短短几天就淬炼得十分沉稳。
“恭喜何掌门人，明日就要大婚了。”
何家平定内乱后，何筱父亲的故友将被拦截的聘书重新下了一遍，何筱为了早日执掌何家，于是匆匆下嫁，不日之后便要携夫婿一同回家。
“还要感谢仙君出谋划策，牵线搭桥，不然真相也不能这么快就水落石出。”
女子温婉地笑了笑，眸中闪烁着摇曳的烛火：
“这是当初的承诺，还请仙君收下。”
金色的流光萦绕在密匙周围，江南杳不客气地伸手结果，凤眼掠过笑意，微微颔首：
“多谢掌门人。”
*
夜风呜呜地吹着，残月躲进云层里面，血腥味从大牢中传出。
提着饭的狱卒正哼着小曲，提着饭盒，朝倒地不起的两人踢了一脚。
“喂，还不起来，真当自己还是长老呢，人家新掌门都上任了，上面的仙君说了，明日就要废了你们的灵根，废了灵根，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狱卒似乎是嫌还不解气，一口浓痰淬到两人脸上，那两张脸失去了血色，苍白犹如纸片，双眼无神，脑袋转动时咯吱作响，像是死人生锈的骸骨。
狱卒对上那双眼，忍不住惊叫出声，话语却破碎在喉间，身子软软地倒下犹如一滩烂泥。
两道身影轻而易举地拉开铁栏，飞速蹿了出去，步履如风，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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