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穿梭过繁华街道,大排档的油烟味与葱姜蒜爆炒的香味被刮散进空气里,挡雨的破旧塑料布窸窸窣窣地上下翻飞,土味霓虹灯牌灭了一半,上菜的吆喝声淹没在举杯碰酒的豪言壮语中。
从便利店出来,再拐过一个路口,就是繁华的大排档一条街。
街道上乱七八糟地支撑着许多便捷桌椅,两人选了家烧烤店,坐在临街的位置上,大风扇直冲着他们强劲地呼呼刮着。
店家光着膀子,拿着一个小记事板,操着浓重乡音,在给其他桌的客人记菜,还没顾得上招呼他们。
楚奕假装若无其事地清脆一声拉开啤酒罐的拉环:“什么早恋,竞赛考都迫在眉睫了。”
宁琛仰头灌了一口,又低下头,带动着刘海遮掩住晦暗的眼眸,情绪有点低沉。
“你今天来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其实是为了帮林时蕴吧?”
楚奕有点惊讶,神情不自然起来,手更加用力地攥紧啤酒罐,也跟着抿了口果酒,避过宁琛的眼神。
“很多原因,一时也讲不明白。”
这款果酒没有什么度数,喝起来甜津津的,就是款纯粹的果味饮料。
但宁琛却像是喝醉了般,一口接一口地灌着,双眼无神地盯着对面挂着的十元一串的亮闪闪小彩灯,一向沉默寡言的人比之前话多了起来。
“我其实很羡慕林时蕴。”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用什么办法去得到,毫不避讳去赤.裸.裸地展现自己的野心。”
宁琛抬头灌了一口,喝得又急又凶,把自己给呛到了,咳嗽了好几声。
楚奕皱眉夺过罐子,晃了晃,没有剩下多少:“你有个疼爱你的亲哥哥,也计划好了未来的职业方向,成绩不比他差,没什么好羡慕他的。”
林疯子的过往际遇和手段确实没有什么好羡慕的。
有次林时蕴刚洗完澡出来,只在下身围了条浴巾,他也急着拿题目来找他,两人冷不丁撞了个正着,就看见林疯子后背都是被烟头烫伤的疤,还有皮带抽得皮开肉绽后愈合的伤口。
触目惊心。
但林疯子却很镇定地披了件浴袍,接过他手中的题,脸上连分瞬间的惊讶也没有,也不打算解释什么,迅速切换到若无其事的状态。
他就是这样绝不允许别人心疼他的人,再疼也会笑眯眯地一带而过,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还能轻描淡写地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的。
所以在别人看来,他似乎一直过得幸福快乐,再大的不幸降临到他身上,也很难把他逼出一个哭音来。
“我羡慕他主要是因为……”
宁琛凝视着楚奕,眼眶不知道是进了空气里的灰尘,还是那点微末的酒劲反冲上头,微微发红。
他话还没说完,老板就光着膀子,拿着小板子过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要点什么菜?”
宁琛点完了招牌菜,老板又问:“要不要喝点啥?”
视线扫向空罐子,宁琛答道:“一打啤酒。”
老板利落地把笔插回腰间:“好嘞。”
“一打啤酒?宁琛你是要上天啊。”
楚奕素来平淡无波澜的神情都被气得鲜活起来,不可思议地瞪了他一眼,跟看见自家乖巧听话孩子居然学会了喝酒的家长般震惊。
他从背后叫住老板:“不用了,谢谢。”
“一打啤酒,老板,这顿是我买单。”宁琛重复,语气执拗。
行,谁买单就听谁的。
老板犹豫片刻后,立刻冲柜台那里吆喝了声:“一打啤酒,冰的!”
楚奕嘭一下将果酒罐子捏得极瘪:“宁琛同学,明天你是打算给老师们表演一套醉拳吗?”
“明天周日。”
冰镇啤酒送上桌,楚奕面无表情地拎了罐过来,重重地搁在面前,开启拉环的声音清脆有力。
“不管周几,你把自己泡在酒罐子里是要怎么样,借酒消愁?消什么愁?你爸赌博那事我会帮你解决的。”
“我自己还。”
或许是爆炸脾气上来了,他废话也跟着多起来:“宁琛你当我傻?我真就白送给那赌场老大几十万?这钱砸出去我连个声响都听不见,好玩是吗?”
说完还跟喝水般,仰头一口气灌了小半瓶啤酒。
这个牌子的啤酒喝起来有些烈,滑入喉管后就像往喉道丢了把点燃的火,一路熊熊燃烧到胃里。
他前世就是有名的一杯倒,酒力几近于无,还专门聘了会喝酒的秘书帮他挡酒。
现在猛烈地灌了这小半瓶酒下去,还是纯粹干喝,没点下酒菜,后劲一下子就窜了上来,白皙肤色里透着微醺的红,仿佛刚熟的水蜜桃,还沁着香甜气息。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借着酒劲,楚奕死死摁住宁琛的啤酒罐,不让他喝。
宁琛从见到他之后,整个人就像进入防御状态的刺猬,散发着股浓烈的危机感,却又足足沉默了一路。
他性子倔,脾气像臭水沟里的石头般又冷又硬,从嘴里完全撬不出一句话来。
“我就是不想欠你。”
宁琛顿了半晌,视线从楚奕脸上转移到啤酒罐上,低头,左手攥着啤酒,右手搭在膝盖上,手指蜷缩起来,眼神中罕见地流露出分茫然的自卑,抿着唇。
“我听说了,林时蕴的事。”
“什么事?”
“他要回去魏家的事。”喉结上下滚动着,宁琛补充道:“不是偷听,是楚叔叔在打电话,我去上厕所时正好听到,不会告诉其他人。”
“噢……”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酒劲已经完全侵略入楚奕的大脑,他眼神不自觉迷糊起来,像是个迷糊走神的小朋友,腰板不自觉挺得端正,却还努力板着严肃语调。
“…所以?”
“我本来觉得,我和他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只要奋力奔跑,我总有超过他的希望,可是现在却觉得,怎么跑都无法超越,甚至还是拖累你的累赘……”
宁琛别过头,哑着嗓子,声音极低,被夜风吹散在周围人谈论事情的轰然大笑中。
“什么?”
楚奕却凑上前去,眉头微拧着,脸庞上那酡淡红愈发明显,像个幼稚园小朋友般理直气壮:“我没听清楚。”
宁琛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这番几近于表白的话,他羞愤地红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说我比不过林时蕴。”
“哦。”楚奕迟钝地应了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我也比不过。”
“那可是全文里真正的反社会人格反派,是拿了剧本的男人,谁能比过他。”
楚奕的脑子半清醒半糊涂,他平常话越少,发酒疯时话就越多,几乎是一股脑地将憋闷已久的心理活动全部都发泄了出来。
“你别看他表面人模狗样,还整天笑眯眯的十分和气,实际动起手来,那手段狠到能吓得让全世界的小屁孩刹时安静下来。”
楚奕在脖颈间又比了个刀划过去的动作,神情也配合着狰狞起来,掰手指头数着林疯子的可怕之处。
“心思埋得比索马里海盗的宝藏还深,压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时时刻刻都有生命危险,我压力真的很大好吗。”
他又长长叹了口气,泄气般地趴在桌面上,下巴搭在胳膊上,眼睛里充满了前途堪忧的迷茫。
“现在又要回去魏家,那可是整整延续了几百章的腥风血雨,现在这些小儿科的复仇,对于他而言说不定就是个序章而已。”
一想到就头痛欲裂。
“而你,长得好看,成绩优异,天赋点满,以后还是独角兽公司的创始人,只要不吊死在原主这一棵歪脖子树上,绝对的人生赢家。”
宁琛盯着楚奕,手背搁在他额头上探了探温度,又闷了一口啤酒,用手托着头:“你在说什么?”
“小说里一个跟林时蕴同名同姓的混蛋。”楚奕这会儿倒是及时反映了过来。
“…哦。”怪不得他完全听不懂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宁琛没有把醉酒的人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楚奕醉酒时跟平常气质完全不一样,脸庞连带着脖颈都泛着层微红,带了点迷糊的天然呆,但是大脑又在努力地拾回理智,整个人显得更有温度更有情绪了。
却总是在瞬间的淡漠后,瞳孔泛上层蒙着雾气的懵懂,像不知晓世事艰难的天真小王子。
楚奕趴在桌上,吃得困了,喝得也醉了,眼睛半阖着,额前碎发被风吹得扎进眼睛中,宁琛俯下身,耐心地帮他将散乱的柔软碎发拨到耳朵后面。
他忽地问道:“楚奕,你觉得我怎么样?”
思考半晌,楚奕别过头,和宁琛对视,一板一眼地认真答道:“一个安全的好人。”
末了,他还煞有介事地给宁琛比了一个大拇指。
原文里宁琛最后也没有伤害原主,只是一直在黑化的边缘游走而已。
比起林疯子,那已经是文中最安全最温柔的反派了。
冷不丁被发了张好人卡,宁琛后背僵住,神情兀地失落阴郁下来,努力屏住呼吸沉住气,缓缓直起身,手肘搭在桌上,侧身凝视他,试探道。
“…那林时蕴?”
“疯子。”楚奕答得斩钉截铁。
宁琛仰头又灌了口酒,冰凉的液体顷刻入肚,熄灭心底的无奈。
好人总比疯子听上去要好得多。
毕竟不能跟一个醉酒的人计较。
都是胡话。
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和一打啤酒,但楚奕一杯倒的功力实在太强,最后两个人却只拢共喝了不到一罐啤酒,吃了十几串烧烤。
战斗力几乎为零。
而楚奕早早就倒下竖白旗了。
宁琛给楚奕碗里夹菜,身子斜倾过去,看醉酒后的楚奕一颗颗地夹着炸得酥脆的花生豆,又煞有介事地一颗颗咀嚼着,仿佛在用心品尝什么绝世佳肴,心尖柔软得能掐出水来。
抑郁与忧闷全部都不翼而飞。
“多吃点菜。”宁琛又往楚奕堆成小山尖的碗里搁了颗青菜。
楚奕摇头,疲倦地搁下筷子,打了个哈欠,瞳孔蒙着层氤氲水汽:“不吃,困了。”
“那我送你回家。”
“好。”
楚奕有点踉跄地站起来,正儿八经地背好包,双手还攥着肩膀两旁的书包带子,乖得跟幼儿园等父母接送的小孩子般。
宁琛结完账回来,看着楚奕这副乖宝宝的模样,情不自禁笑起来。
楚奕不解:“笑什么。”
宁琛架着楚奕的半边肩膀,怕他会走着走这,没来由地来一个平地摔,准备打车送他回楚家:“笑你好看,笑你可爱。”
“可爱?”楚奕纳闷地顿住脚步:“大老爷们用可爱形容?”
“就是可爱。”
严肃认真的可爱。
宁琛习惯了照顾别人,架着楚奕稳稳当当的,连路上多个挡路的小碎石子,也会跟个老妈子般细细念叨着。
跟往日沉默寡言的形象截然不同。
楚奕跟听唐僧念经似的,走到后头,脑袋已经跟钓鱼般一上一下地打着摆儿,就差倒在宁琛肩膀上。
夜已经深了,距离十二点就只剩下最后五分钟。
这条街道也不算主干路,车流量小,杂声也少,行人寥寥无几,此刻更是只剩下他们俩人倚靠在路灯下。
秋风忽地一下刮起路旁被扫成一堆的落叶,淡黄落叶纷飞飘舞。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独处。
对面咖啡厅外面挂着的星星装饰灯倏地熄灭了。
世界不知何时沉入安静的黑暗中。
宁琛从未如此清醒。
心跳声无处遮掩,像是在深海中呼气,每吐出的一口气都会化作一个晶莹剔透的小气泡,升到海面上再破裂开来。
好不容易看到一辆亮着绿灯的的士从道路中央呼啸而过,楚奕正有气无力地要举手挥舞,宁琛却忽地紧握住他的手,将有抬高趋势的手臂摁下来。
楚奕眼睁睁地看着的士飞驰过去,醉意掌控大脑,只保持着微末的清醒神智,他困得几乎睁不开眼。
“…这是怎么了?”
“突然想起来有一句话还没跟你说。”
“什么?”
宁琛盯着对面一排笔挺的人行道树,整个人也几乎僵硬成了一颗无法行动的树,心跳声轰鸣得仿佛快要盖过汽车尾气,手心里渗出微末薄汗,耳朵轮廓已经红得快跟红灯一个色调。
他又低下头,喉结上下滚动,心底做着剧烈斗争。
城市中央的钟楼沉闷地响起钟声报时,偌大分钟准时指向十二点,周围摩天大楼照亮城市夜空的霓虹灯刹时暗下去,只剩下钟塔亮起纯白光芒。
仿佛茫茫大海里指引方向的灯塔,沉稳地屹立着,将在人生里迷路的人们从黑暗中拽回来。
默数着十二声钟响,宁琛嘴唇干涩得跟暴晒在沙滩上的鱼儿般,声音不自觉地微颤着,仿佛不是在用喉咙说话,而是使劲浑身解数,将这句话从心底逼出来。
“喜欢你。”
紧张到心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又像是极限运动中从悬崖一跃而下的瞬间,灵魂跟不上肉身坠落的速度,连带着将嘈杂思绪都甩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脑子是空白的,空白中又似乎铺天盖地的潦草写满着同一句话。
他喜欢他。
很喜欢很喜欢。
想在一起。
想永远都能像此时此刻一样在一起。
宁琛重复:“喜欢你,我喜欢你。”
感觉断更好久了,实在是对不起大家,虽然很想尽力不断更,但是这几天公司有个新项目,疯狂加班,加班回来脑子昏昏沉沉的,实在是写得不如意,又快到最关键的火葬场情节了QAQ
对不起大家,是我这个小社畜太菜了,下本不存稿二十万绝对不会开文了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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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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