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古寺,松风水月相伴,她日日于此修心、冥想,尘世喧嚣仿若无物。
临行前,李垂容躬身拜别了珈蓝寺,来时空空只身一剑,去时她的腰间多了个通体温润、上有双龙盘旋争大日之雕刻的玉佩,为太素元君所赠。
“魔骨肆动时如若压制不住,此物可保你三次,两次留裂,第三次则碎,沦为死物。”
“玉汝于成,你并非木石鹿豕、愚笨无知之人。心存道意,天道定不会负你。”
她将这些话永矢弗谖般牢记于心,回了终年阴翳的魔域,此时宫外早已候了乌泱泱的一大帮人。
“君上,前两日他们得信知您今日打道回府,硬要在此候着,属下早严明过无需接风了。”谢应瞧着一帮人的脸色不太好看,眉峰稍稍压低,目光冰冷刺人。
李垂容眉心轻跳,“这些都是什么人,连你的话都不听?”
谢应不语,另一边的小卒赶忙搭话道:“回君上,这些是东领主那边的人马,他家少主来访,指明要见您。”
“见我?可说缘由了?”
“说是……要来自荐枕席,给您做男妾。”
李垂容:“……”
她嘴角抽搐了两下,内心有些扶额,整这么多人她还以为来闹事的呢,搞半天是什么自荐枕席?!
她刚继位之时魔域暴乱颇多,季长鹤并非草包,在位时也笼络了不少拥护者,因此他死后不少残党作祟,李垂容废了好些心思才平定纷乱。
“告诉他,本座不见,该回哪回哪去。”
那魔卒悻悻撤了下去回头传口谕,却不想宫外那人一再坚持,说是与魔君有要事商讨,左右劝不动,他又回来同李垂容说明。
她听着外面的吵嚷简直是一头两个大,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耐道:“喊他进殿。”
话毕,还没等魔卒传信,那人已一脚踏入魔宫门槛,一袭红袍下衣袂翩飞,丰姿如玉,宛如海棠花开。
那双勾魂的眸朝堂上看了过来,缓缓作揖行了一礼,双唇翕开:“臣,东领主之子,谈翊之,拜见魔君。”
二人视线交汇下,他的目光直而不避,一双妖异的眼型和纯净瞳孔相互映衬更显得这人阴诡难辨,但李垂容总觉得他有些眼熟。
一旁立着的谢应发出声明显的冷哼,她轻轻侧目睇了过去,心下开始疑虑,谢应在自己手下早已收了一身锋芒,怎会因一个少主摆脸的这么明显。
“你有何事要禀?”她收回视线,轻声开口。
“臣所禀之事触及东领地之秘,可否斗胆请魔君将下人告退?”
李垂容皱了皱眉,怎么事这么多?只不过还没等她思忖好这人为何眼熟时,身侧的谢应按捺不住厉声开口道:“大胆,传你进殿已是开恩,你怎敢向君上提条件?”
堂下的谈翊之低低一笑,语气略带轻佻,“谢将领何出此言?君上都还没发话,怎可越俎代庖呢。虽说君上怜恤,但身为第一魔将还要谨言慎行才是。”
“你!”谢应怒视过去,手已然摸上腰身的剑柄,“少来恶紫夺朱,魔宫岂容你以异端充正理?”
李垂容只觉脑袋更大了些,抬手制止道:“…当着本座的面吵什么!你们两个认识?”
谈翊之眉头微微上扬,不经意地眯了眯眼,“何止是认识啊,君上贵人忘事,这谢将领先前是我家的一个小奴隶,后面被您慧眼识珠买走了。”
“啧…本座有点印象了。”她顿了顿,侧眸看向谢应,“你若有从前的委屈大可报复,我不拦你,但是眼下我想知道他要禀告什么,先出去罢。”
谢应还想再说什么,但见李垂容的严肃神色后也噤了声,沉声告退。
空旷的大殿内,之见谈翊之跪下了身,言辞恳切:“求君上,救臣家父!”
李垂容斜斜靠在座椅上,手指轻点下颔,“东领主?”
“能让你牺牲名节只为见我求之,到底怎么了?”
谈翊之闻言苦笑两下,语气殷恳:“臣为男子,名节有何?如若魔君真可出手相救,那臣甘愿委身君上。”
李垂容拿起茶杯放到唇边浅啜了一口,眸间淡淡睨了过去,“东领地荒芜已久,我心属将它归为北部。你让我救你父亲,可谈的筹码堪堪仅有‘自荐枕席’?那请回吧。”
张口闭口就是那点子事,还什么“委身”,把她当什么人了?
“久闻君上乃修仙界难逢一遇的仙才鬼才,曾与那大宗魁首有过一段风月往来,感情金石无亏。因而此事与您促不成合作,乃谈某意料之内。”
堂下谈翊之启唇一笑,谈笑间尾音上扬,那双摄人的眸再次看了过来,带着些许蛊惑之意。
“……所以你这是有备而来?还有何要说的,尽数说了罢。”她轻抚了下衣袖,手势微微发紧,嗓音也不自觉冷了下来。
“父亲遇害一事…与噬心蛊有关。”他唇角勾起的弧度愈显,轻轻开口。
大殿内空气凝滞一霎,死一般的寂静。
李垂容抬了抬眼缓缓坐直身子,眸间一凛,“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母亲死于季长鹤所下的噬心蛊,但这蛊罕见至极,他必是花费好些心思求来的。至于求的人是谁、他以什么代价求的,这些她都一无所知。
早前便有潜派过自己的暗卫去查,依旧杳无声息,而现在有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魔宫,告诉她有下落了。
“臣知晓事关重大,而东领地那边的乱子也绝非易事,不知魔君可否与我,共赢一把?”他的眸光闪烁,迸发出精明的算计,就这么明晃晃的暴露在大殿之内。
“君上,这是一项稳赚不赔的买卖,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那声音幽幽,好似吐息落在耳畔一般,微沉的音调像是沾满罂粟的长钩。
李垂容沉吟了片刻,手指无意识一下一下敲着案几。她不是很懂,自己的动作隐秘,谈翊之是如何知晓的?连噬心蛊都知道。
早年她与季长鹤串通一气,暗杀魔君,然后伪造遗诏,就连那封诰示最末端的指印,都是他抓着先魔君尸体的手摁的。
而最后季长鹤临死前,才顿悟一个道理——
失算。
他失算了。
不该与李垂容成为共犯,她比他更加犀利,即使在魔域这个无底洞中也前无古人,令人头皮冷到麻痹的聪颖。像是野草一般狂野生长,然后长出毒刺成为送他下九幽的致命一击。
“你还知道多少?”她嘴角牵起,眼神淬着冷意,笑不达眼底。
她的目光静静贯穿他,谈翊之忽而从头到脚升起一股瘆然。
他见过那位姓季的魔君,此时少女的身形在他眼中与记忆里的前任魔君相互重叠。连他都不得不承认,实在是像。
“啊…旁的是不知道了,我只有魔君看重噬心蛊这一情报。”他垂着头,梗住脖子嘴角微抿,努力保持着面部表情。
时间一息一顷缓慢流逝,案几上香炉袅袅生烟。
他现在最怕空气静下来,李垂容不明不白难以揣摩的态度令他煎熬无比,如鞭在喉。
“如此,那本座允了。”她不知在他的发顶看了多久才轻轻开口,眸间的冷冽消失,那表情像是在讨论今日早膳好不好吃。
谈翊之身形陡然一僵,迟疑了下后才堪堪抬头,却见她早已涉阶而下,琉璃灯盏萦绕其间,冶艳中,静然卓立。
“在偏殿候着吧。”她只抛下一句,步子未停,并未回头。
脚步声渐远,装潢奢靡的魔宫回归寂静,他只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李垂容这厢一路回了寝殿,唤人宣见谢应,脑中还在回想着刚刚在魔宫的一幕。
谈翊之在说谎,他绝对知晓的更多。
但她斟酌之后还是选择给他一个机会,她想知道这人废此篇幅引自己入局到底了解多少。
当然她大可命人将他捆起来拿其是命,用尽刑术从他嘴里撬出来,不过那样可就没意思了。毕竟他也说了,东领地一事与噬心蛊休戚相关,也在笃定这局她必要亲力亲为。
“君上。”
耳畔一道暗哑的声音响起,她稍稍侧眸看去,谢应已然跪身在她身前。
“如何?”
“回君上,东领主病入膏肓,宛若枯骨,怕是活不过这月了。”
“可知原因?”
谢应轻一摇头,“不知,消息封锁的很死。”
李垂容懒懒倚靠在贵妃塌上,双目轻阖,“看来他这是打定主意要我亲自去了。”
“您贵为魔君,如若不愿前去喊他回去闭门自理即可。”
她睁了眸,烛火映过落进她那对娴静灵巧的眸中,“去,我当然要去。”
谈翊之费尽心思攒出这么大的局等着自己,她怎好弗人情面?
谢应声色不动,身形一顿。
冷不丁的,他干巴巴地开口:“……君上,可是真有纳其为妾之意?”
李垂容皱了皱眉,看向他的眸色有些莫名其妙,“没有,我不会娶夫亦不会纳妾,更不会再结道侣。”
“你最近瞧着有些浮躁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谢应蓦然回神,连忙将身子跪得更深同时正色道:“属下多嘴了,请君上责罚。”
她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语气不咸不淡:“罢了罢了,倒也不至于如此小心,日后多收收心,谈不上责罚,你先下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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