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话说的早就会像她现在这样,在师弟师妹的期待的目光中,望着米缸发愁。
她确实没说错,她的确有解决的办法!但是!谁!会!想到!这小孩家他!没!有!米!
…
路之鱼愁苦着脸叹气:“没有糯米啊。”
她快将厨房翻了个遍。
这回麻烦了。
她料想过赵言家可能会没什么蔬菜肉食,却独独没有算到他家连米油都已经没了。
没有糯米去敷伤口处的话,毒素很难被逼出来。即使她让赵子明将他的穴道封住,一时片刻还好,若是长久不治,毒素即使不蔓延也会危及到慕千里的性命。
赵子明露出些许担忧的表情,“师姐,要糯米作何?”
上清宗弟子也是面露茫然,四目相觑。
哦对,他们不知道糯米的功效。
路之鱼自觉承担起原身师姐的责任,给他们普及糯米功效,并对赵子明说道:“村里应该会有米铺,你速去买上一些回来,切记,糯米不可蒸熟,将生糯米铺满锦帛,敷在他的伤口处。”
说完,她又急冲冲拉着赵言道:“你跟我一起去药铺,买些药回来。”
眼见慕千里要站起来跟着一起去,路之鱼连忙发话,“你同其余弟子们一起留在家中,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准去!更不许将你被僵尸咬伤的事情告诉旁人,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交待清楚后,路之鱼擦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湿漉漉的眸子中精疲怠尽。
她从未经历过这种高强度的冒险,在死亡关头游走一圈回来后,还要耐着性子去处理剩下的琐碎事,若不是她答应了慕千里,这些人当中又无人能挑起大梁,不然的话,她早就找个地方呼呼大睡了。
这一日下来,她只觉得累到极点。
幸好原主渡过炼气期,成功辟了谷,若不然,她此时定是又累又饿,快要昏阙过去了。
话说回来。
她这一日疲惫劳累还受到了惊吓,可心惊胆战之余,她的骨子里却泛起阵阵战栗。那是一种由心而生的刺激感,由心脏滋生,蔓延到骨髓,再从她的骨髓渗入到每一条血管中去。
她的感官告诉着她,她喜欢这种刺激。
喜欢这种生死临界点的刺激。
路之鱼弯起眼睛,盯着赵言的发顶,无声地笑了笑。
这个游戏,对她来说也太有意思了些。
如果说之前路之鱼的心态还是被系统推着走,推着去完成任务的话,那么现在,她已经对这个游戏产生一种好奇,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下一步会做什么。
“为何一直盯着我?”
少年停下脚步,回头望过去。
自打出了家门,他便一直走在路之鱼身侧,但这家伙走着走着,也不知道因为思索什么事情出了神,赵言就这么走到她的前面去。
没回头,他便知道路之鱼在看他。
他对视线向来敏感,更何况少女的打量也太直白了点,让他不想发现都难。
看见小少年转过身,路之鱼心情很好地弯起眼睛,水滟滟的眸子里闪过促狭的笑意。
她的眼型很好看,圆圆地像一颗杏子,浓密地睫毛微微上翘,看人时总是自带一股无辜,偏偏从薛缠的角度正好捕捉到少女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就像一只酝酿着什么坏主意的狐狸一样。
对,坏狐狸。
薛缠一锤给她定了音。
他默不作声地缩在小孩的壳子里,冷眼旁观地看着路之鱼等人自进村的一切动作。
纵使他素来觉得人类愚蠢,尤其是女人更加蒙昧无知,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少女确实有所不同。
比起那些千娇百媚,胭脂味浓重得快要溢出来的女人,路之鱼身上的气味极为清淡,干干净净地仿佛春日里的樱香,既不浓重也不刺鼻。
她似乎很喜欢笑,笑起来眼睛的弧度弯得像月牙,即使打着坏主意,也好看极了。
她很聪明。
知道怎么套出赵掌柜的话,发现有关僵尸的端倪,知道该如何对付僵尸,似乎也知道,该怎么破他的局。
可这聪明只是小聪明。证明不了什么。
小孩外表的魔尊,幼态般的脸上满是稚嫩。他的嘴角挂起笑容,天真而又残忍,心里却在对路之鱼道:来找我吧。
少年嘴角的笑容扩大。
——找到我,我就让你出去。
这一瞬间,孩子的顽劣感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没什么,只是想一些事情出神了。”
路之鱼抬手撑在眼前,朝着远处张望道:“还没到吗?我记着昨日并无这么远。”
赵言垂下眼:“快到了。”
再走半里,远远瞧见一个提着纸皮药走出药堂的姑娘。藕粉色裙袂在风中摇摆,她向这边走来,及至赵言面前时,神色明显变了变。
“小言,你来这里作何?”
“买药。”
“唔……是生病了吗?”
“没有。”
赵言退后一步,躲开她的触碰。
女子手一时停在空中,有些尴尬地笑笑,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她望向路之鱼,试探道:“姑娘脸瞧着陌生,是……外来人?”
路之鱼点点头。
“我们村子很久都没有外来人了。”女子分明是十七的年岁,语气老气横秋,与赵掌柜横出一辙。她没有和路之鱼多聊几句的兴致,冲她笑了笑便告辞离开。
路之鱼回头望了一眼,见她脚步慌张地离去,像是在躲着什么。
她心里觉得古怪,但当下也没时间细想,拉着赵言就往药堂前去。
一进药铺便被里边浓浓的药材味,给熏得皱起了眉头。
檀木药柜呈列几摆,木盒上用潇洒的毛笔字写清楚一个个药材的名字,左边圆弧过去是一个小隔间,正中央挂着一副毛笔画像,画得是一位窈窕女人的姿态,画像下方男人躺在摇椅上看书。
察觉有人来,男人拖长了音调,懒洋洋道:“看病还是抓药?”
“抓药!”
男人放下书。
饱满的额头露了出来,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看人总是狭着眼,细细的皱纹在他眼角下弯成褶皱,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拉大弧度。
乌黑油亮的头发被他高高束起,发尾垂在胸前,他一手把玩着发梢,轻佻道:“哟,没见过你这小姑娘,你是谁家的啊?”
“外来人。”路之鱼现在对这个身份适应良好。
她盯着这人看,眨了眨眼睛:“冒昧问一下,您多大了?”
男人愣了一下,“四十二。”半晌,补充道,“怪不得没瞧见过你。”
男人越老越有韵味,这句话放在他身上,路之鱼觉得半点也不虚。如果他不提自己年岁,谁又能知道他现在已经四十二了呢?
“您是大夫?”
“这铺子内你有看到第二个人?”
路之鱼‘哦’了一声,“我要抓药。”
焉雪行起身,走至柜台前边,有气无力道:“说罢,要抓什么药?”
路之鱼回想当时看的几味药材,一溜烟说了出来,最后补充道:“还要蛇胆。”
焉雪行停下笔,笑意浮现在脸上,“家中有人中了毒?你要抓的几味药材可都是清热解毒的。”
路之鱼没有避讳,但也没有将事情如实告知,只是胡乱瞎诌,唬的焉雪行连连愣住,想着这小姑娘倒是好大胆,咋舌几句后,转身去取药材。
见状,路之鱼悠悠吐口气。
又糊弄过去一个。
她现在说谎率越来越高了。
她将视线移到厅堂里挂的那副画像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画中的女人瞧。
她方才就注意到了,画像上题字的笔迹与大夫的笔迹相同,这说明,这画便是大夫画的。
在一个普通平庸的村子里,有一个长得好看,写字不错甚至连画画也好的人,不走出去做官,却心甘情愿地留在村子里做个普通的大夫。
这就已经足够挑起人的兴趣。
更何况,这里还是魔域。
眼前这个大夫一看就不是那种普通路人甲,就算不是重要的配角,也绝对是有线索的人。
线索……
路之鱼撩起眼皮。
按理来说,凡是为异性作画,画中人不是他的心上人就是对他有重要意义的人。
仿佛是看出她所想,焉雪行提着药走过来,怀念地望着画中人,“那是我的妻子。”
妻子?
看来没猜错。
路之鱼诚心诚意夸奖,“您妻子很漂亮。”
“谢谢。”焉雪行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路之鱼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直到赵言拽了拽她的衣摆,她才回神接过药材,结完账,慢慢悠悠的离去。
焉雪行注视着路之鱼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了?”
发现路之鱼的心不在焉,赵言仰起头询问。
路之鱼摇摇头,突然想起一件事,停下脚步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赵言微愣。
他抬抬眼,“我听见他们唤你路师姐。”
“嗯。”路之鱼弯起眼睛低头看他,“我姓路,爹爹给我起的官名叫净浅,但我不喜欢人家这样叫我。我还有个小字,叫之鱼,路之鱼。”
这种时候介绍名字做什么?
反正你很快就要死了。
赵言又垂下眼,心里无端的有些烦躁,恍若记不清名字的孩童,踢了一脚石子,“哦。”
“嗯?”
路之鱼眨眨眼睛,“就这样吗?没别的了?”
少年踢了一脚石子,似乎并不在意她介绍姓名的事情,恹恹道:“那你要我说什么?”
“我以为你会像我这样介绍自己。”路之鱼耸了耸肩。
“赵言。”
半晌,他说:“我已经说过了,你问过我。”
少年的眸子黑润润的,宛如一颗黑葡萄。路之鱼弯下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最开始见到赵言,他的眼神完全是个丧失神志的木偶,但现在,他的身上竟多了几分烟火气。
像是操纵木偶的金丝银线转变到了台前。
“你……”
不,应该称呼为您吧?
路之鱼张了张嘴,嘴里的那几个字马上快要脱口而出时,前街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赵言立马退后一步,低头避开她的视线:“要过去看看吗?”
被这么一打岔,路之鱼就算是想说也没心思说了。
少女叹口气,拎着药材摊了摊手,无奈道:“不去。”
*
说是这么说,但人的好奇心像是吃不到鱼的猫,多巴胺会勾着你的愉悦感。
好奇心旺盛的路之鱼挤进围观人群中,踮着脚尖眼巴巴地观望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里彪形大汉在与之前在药堂前遇到的姑娘争吵。
大汉怒气冲冲,姑娘羞赧着脸练练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衣裳我会赔你。”
“赔?你拿什么赔?老子身上这件衣裳就算是将你当了你都赔不起!脑子不好就乖乖呆在家里少出来丢人现眼,你个老东西。”
路之鱼左瞧瞧右听听,总算是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位姑娘叫做小巫,母亲早年去世,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年轻时遭受了些打击,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村里人都唤他‘疯子’。为了维持生计,小巫经常会做些女红补贴家用,她今日便是要将自己的绣品送去村长那里。
村长得了风寒,她顺便又替他买了副药。
买药途中她将父亲安置在了糖水摊,结果父亲趁她不注意时突然发病,扑倒了大汉身上,对他又抓又咬。
“你们、这些外地人!”
“滚!滚出去!”
彪形大汉叫做袁峻,是个走镖的镖人。
一生闯南走北,什么没见过,独独在这该死的地方吃了亏。
用吃亏来说还算好听,他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那天,他们镖局十几个人运送一批镖路过此地,深更半夜,寒露深重,他们便想着在这里休息一晚,第二日再启程,谁知这一休息就出了事端。
老二不知怎的被火烧死,老三被雷劈死,剩下的人更是一晚上凭空消失,只有他活了下来,逃命至此。
饿了一天的人,一进村就冲向包子铺买包子,没走几步就遇上了这么一件事。
袁峻憋了一天的怒火像是骤然找到了爆发点,指着粉衣女子的鼻子骂道:“你们这是什么破地方?老子自打进了这地方后就没一件事是顺利的……”
骂声越来越大,围观群众不断起哄,没有一个村民站出来替女子说话,纷纷观赏着她的容态,当作饭后笑话谈论。
这本来不管路之鱼的事。
她只是看热闹的围观人群,是去看看发生什么事的。可偏偏,就是这一个动作,仿佛触发了系统的自动选择机制。
路之鱼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两个选项,一个是帮忙,一个是不帮。
“……”果断拒绝。
然后,屏幕重新刷新,出现的仍是那两个选项。
怎么?是打算讹她吗?还是从现在开始就为她救世做铺垫?
路之鱼内心腹诽几句,脑袋飞速转起来。
这个选项应当是系统的新手保护期福利,换成游戏来说的话,眼前这一关是她必须要经历的。是她要刷哪个NPC的好感?还是,这里也有线索?
“你要帮她?”
是心中那股多余的善良发作了吗?
身后的小孩突然出声,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满是天真,青涩稚嫩的脸上挂着无辜与好奇。
路之鱼瞄一眼赵言,理直气壮的说着假话:“不帮。”
“不帮?”小孩乍一下拉长了语调,黑曜石般的眼珠一凝。
嗯?怎么回事?怎么和他预料的不一样?
“嗯。”
路之鱼重重点了两下头。
赵言突然沉默下来,撩起眼皮望向她,天真道:“为何呀?”
他似乎很想知道是因为什么,素来冷漠古板的眼神竟然有了几分波动,仰着头软绵绵地询问她原因。
路之鱼微微思索了下。
之后,拉着少年的手腕挤出人群,到空白地蹲下身子,平视他的眼睛。
“当一个自愿深陷囫囵的人,没有想爬出来的**,甘愿与黑暗沦为一体时,旁人是无法拯救他的。”
“不知道自救的话,就算是神明也无计可施。”路之鱼凝望着他说。
她爱看热闹,但不喜管闲事。
系统却偏偏要将她包装成救世主的样子,要她帮助这个,救赎那个。凭什么啊?她连自己都懒得管,哪有那么多善心帮助别人?如果她的攻略对象能自己改变黑化值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至于小巫,本村的人都不帮忙,要她这个外来者来多管闲事?
赵言垂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他的眼中宛如平淡辽阔的海面,从眸底翻转出的猩红调剂着苍穹夜色的黑,共同构造出一副水润的瞳孔。
小孩的神色异常平静,乖乖巧巧地呆在路之鱼身边,听从她的教诲。
他的唇张开又闭合,在路之鱼起身之际,轻轻吐出两个字:“是么?”
是这样的吗?
路之鱼耳尖微动,只依稀听得小孩说了句话,但身侧太吵,她实在是听不清,方道:“什么?我方才没听清。”
赵言摇摇头,蓦然沉默。
见状,路之鱼也不追究,牵着他的小手往前走,“走了,我们还要回去熬药呢。”
透明带框的两个选项依旧杵在路之鱼眼前,少女抬手‘不经意’间点下了帮忙。
选项框立即关闭。
赵言乖乖跟上。
他望着两人手掌交汇处,心中有丝微妙。
他素来讨厌人的触碰,但方才那丝微妙感倒没有让他有收回手的冲动,只是自暴自弃地想着:算了,反正也牵了这么多回了,再多一次也无妨。
况且,这种感觉倒也不错。
“这位公子,关于弄烂你的衣裳一事,真的很抱歉,我向我父亲替你道歉,至于衣裳也会想办法赔给你,如果你觉得身子不适,我也可以带你去医馆看病,请你不要再为难我的爹爹。至于您说的村子古怪一事,恕我实在不知,请你莫要再纠缠下去了。”
“是啊!”
“就算你心中有气,骂了这么一会儿也该消气了。衣裳人小巫也说了会想办法赔你,你若是再胡搅蛮缠下去,可别怪我不客气!”
“就是!”
路之鱼脚步停下。
唔,这次倒是她有些偏颇了。这位姑娘看着像是个有主意的,并非只知道忍让怯懦的人,逆鳞是她父亲,人际关系也不错。
“天快黑了,公子,快找个地方休息吧。”小巫静静地注视着袁峻。
路之鱼一顿,眼里掠过一丝笑意。
看看,线索这不就来了。
赵言抬头,无声地望着她。
路之鱼冲他笑笑,转身往回走。
“你要做什么?”赵言心中隐隐闪过一个念头,但还来不及揣测就被他自己推翻。
——她说了不帮。
“帮忙啊。”
赵言瞳孔蓦然瞪大。
他调整好表情,兴致勃勃地观赏着眼前出乎意料的事情。
这可太有趣了。
明明先一步说不的人是她,但出尔反尔的人又是她。
啧。
女人果真是善变。
赵言揣着手臂,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脸上是毫不遮掩的看好戏神情。
他喜欢这种预料不透的事情,能极大调动他的兴趣。古板如死水微澜的日子终于有了波动,而带来这些变化的人就是那个少女。
他出神地盯着她,心情很好的想道:
等她死后,就把她带回去做个傀儡,放在水都中供人观赏吧。
权当是给予她这段日子为他带来乐趣的报酬了。
目前缠缠对之之的心态停留在有趣,难以捉摸这点上,还没喜欢上!
之之心里想法一天一个样,到底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2023年11月21日,本章新修改原文不通顺句子,修改多余词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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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贡献‘善心’的路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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