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缠着沈霁时，手腕的一对镯子，经过碰撞发出叮当悦耳的声音。
赠金龙玉凤镯一对，此生唯你一人，万死不悔。
终是他屠她满门，她红衣赴黄泉。
“仙君好冷的心。”秦筝绕到背后，贴着沈霁时，双手从后面伸过来，捧住他的脸，“但你若是从了奴家，封印一事，奴家便当没有发生过，如何？”
沈霁时心如止水，面不改色从袖口掏出一张符纸，举起放到胸前，“送你一张护身符，如何？”
秦筝敛笑，“仙君莫不是忘了，我早已化为厉鬼，如何用得上这等宝贝？”
“咒符而已，只要我想，可护世间万物。”
沈霁时最不缺的，就是咒符。随意画上两笔，护身符咒便跃然纸上。这符咒笔法特殊，不同于寻常护身符走势。
符成之后，他轻轻一吹，薄如蝉翼的纸张随风飘扬，最终落下悬崖。
“你心不诚，这附身符交给你，也发挥不了作用。”
秦筝疑惑，她还未有所动作，何来不诚一说。何况方才有一瞬间，她真的要信了沈霁时的说辞，信他真心实意想要送自己一张护身符，结果也是虚晃罢了。
果然，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走不出幻境的，乖乖留在这吧，我不会对你动手。只是你徒弟被推下悬崖，虽然死不了，但也会影响他的意识，毕竟这是他的幻境。”
“我没想走出幻境。”沈霁时道。
这句，秦筝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她化身厉鬼，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妖女。每个修仙弟子都想毁了幻境，将她铲除，唯独他不想。
但修仙之人非死不可信也。
无论他搞什么把戏，秦筝都有对策。在幻境，她能主宰一切。
偏偏沈霁时不走寻常路，“我可以留下，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你要明白，吸食一百个、一千个修仙弟子的灵力，也比不过吸食我一人的灵力。”
闻言，她倒有些心动。
“我不信你有这么好心。”
沈霁时依稀记得，秦筝心生怨念的原因。世事万千，一个情字何以解得。因爱生恨，囚禁灵魂百年，却只为了再见情郎一面。
只是他有一点不解，秦筝的金龙玉凤镯，似乎变了模样。但她是已死之人，永生永世困在幻境里，究竟是谁偷换了她的东西。
“你莫不是又在想骗我的法子？”
还未想明白，就听到秦筝抱怨的声音，沈霁时抬眼望向前方的悬崖。
“没有骗你，我答应留下，灵力为你所用，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才行。”
秦筝冷冷地哼了一声，她就知道沈霁时没那么好心。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他不怀好意，自己也没打算承诺什么。
沈霁时沉默一会儿，缓缓开口，“放了牧星筠，告诉我谁拿了你的镯子。”
秦筝摇头，“这是两件事，我不答应，你只能选一件。”
“是么？那就……”
“妖女，你缠着他做什么？！”
不等沈霁时说完，一阵寒风袭过，悬崖下窜出一个人影，甩着六尺啪啪带电的红黑色长鞭，直冲两人而来。
牧星筠手腕一转，长鞭利索地捆住秦筝。噼里啪啦的雷电，从头闪到脚，将她整个人电的快要冒黑烟。再一收手，带着点糊味的秦筝随着长鞭一起甩到牧星筠跟前。
“妖女，谁准许你把他留在这！他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和我抢人！”
秦筝脑子一片空白，只听牧星筠哇哇大叫着，搞得她头痛剧烈。
“你们这些臭男人，得不到寻死觅活，得到了又要往死里整，脑子是被雷劈过吗！”
牧星筠被吼地愣了一瞬。
这是沈霁时欠他的，难道他不该死在自己手里么？
“老娘才没和你抢人，是他自己非要留下！”
“哦？是么？”
沈霁时没有参与到两人的交谈中，而是注视着牧星筠手里的长鞭。两百多年前，从临仙山禁地盗走的骨龙鞭。
牧星筠视线一挪，盯着沈霁时，将自己推下千魔崖后，他又变回了沈七的模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沈霁时的模样随时在变换。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已经快要分辨不出来了。
等等，这张脸……他似乎在梦里见过。
梦里模糊的脸，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就差一点就能彻底看清，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他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尾巴，摇一摇又从手里溜了。
牧星筠回神：“我管他是不是自愿，我只提醒一句，你若敢动他一下，我便让你死在亲手制造的幻境中。”
秦筝狂妄地笑起来，“弟弟，你的威胁可对老娘不管用。别忘了，这是从你的神识衍生出来的幻境。倘若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呵呵。
牧星筠可不是吓大的。
他有的是办法让自己复活。
毕竟禁术上记载的每一条复活手段，他都烂熟于心。
秦筝还被牧星筠用骨龙鞭捆着，再僵持下去，幻境塌不塌不说，牧星筠肯定是坚持不住的。
沈霁时咳嗽两声，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他顶着一张几近惨白的脸，靠近牧星筠。
牧星筠一见他虚弱的样子，便知晓是噬魂丹起了作用。只是这效果，比他想象的要快。
他收回视线，继续左右拉扯着骨龙鞭，释放能量，为秦筝做电疗。
沈霁时用掌心浅压下牧星筠握鞭子的手，看向秦筝，“你的镯子被谁拿了？”
“你难道没有发现，它不一样了么？”
已经第二遍了。
“沈霁时，我不许你对我的东西指手画脚！”
秦筝不懂他到底想做什么，一而再再而三逼问手上的镯子，实在可恶！
牧星筠也想不明白，一对镯子而已，有什么好问的。他的金銮殿应有尽有，全天下上好的仙器法宝都纳入其中，可不缺一对镯子。
可沈霁时偏偏执着于她手上的镯子。
“秦筝！”沈霁时忽然发怒，但由于虚弱，并没有太大的威慑力，反而让人有些心疼，“你知不知道你手上的金龙玉凤镯是什么东西！”
“我当然知道！那是我夫君送我的定情信物！”
牧星筠眼皮倏地一跳，“沈霁时你惦记她情人送的镯子干什么！”
“我……”沈霁时胸口一阵剧痛，“咳咳咳……”
他一摊手，竟咳出血来。
灵力流转不畅，好像有什么东西刻意卡在身体里，割开他的五脏六腑后不断吸食。
牧星筠挪开目光，凸起的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了滚，攥着鞭子的手心浸出一层薄汗。
目前看来，噬魂丹的效果很强烈。不出几日，沈霁时就会迎来第一个备受煎熬的时刻。
如果那时他愿意跪下道歉，求自己网开一面，倒也不是不能酌情考虑，让他好受些。
牧星筠思绪逐渐飘远。
沈霁时的手指已经从牧星筠手背滑下，贴上他的腰带，剧痛让眼角渗出透明的泪液。他弓着身子，另一只手轻颤着掏出扣着玉连环的剑穗。
“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徒弟。”
“你说什么？”牧星筠怔了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松掉手里的骨龙鞭，双手掐住沈霁时肩膀，“凭什么你说不是就不是！”
骨龙鞭脱手后并未解开秦筝的束缚，而是捆着她一起掉下来，重重摔在地上。秦筝是鬼没有痛觉，匍匐到远离两人的地方后，跪起身张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师徒俩。
沈霁时看都未看牧星筠一眼，只用玉笛拂去压在肩上的手，那条玉连环剑穗，硬是塞回到原主人手里。
他低垂着眼眸，撕扯的痛感也在逼他认清现实，回应牧星筠的语气清冷又疏离，“仙魔本殊途，如今你再叫我师尊已然不适。我不会除你仙籍，但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师尊。破了幻境以后，你便自行回金銮殿罢。”
“仙魔殊途……好一个仙魔殊途。”牧星筠捏住沈霁时下颚，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你别忘了，是谁害我变成现在这样！你欠我的，拿什么偿还！”
沈霁时伸手，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将牧星筠推开。
他别过脸去，语气淡淡。
“我知你怨恨我，曾经种种，皆是我犯下的错。欠你的，我拿命还。”
牧星筠当即如五雷轰顶，不知所措立在原地。
沈霁时则是避开他，一步一颤地靠近秦筝。
“你手上的金龙玉凤镯，是假的。”
“你说什么？”秦筝愣了愣，“沈霁时你好狡猾！居然用这种话来骗我！”
沈霁时将戴着镯子的手抽出来，凑到她眼皮底下，“你瞧。”
五百年前秦筝被封印，沈霁时亲眼见过秦筝手上戴的镯子，和现在这个花纹是相反的。
“你的手镯被人施了反向连结术，所以花纹会反过来。你既说镯子是你夫君所赠，想必骗你取下的，也是他。”
“不可能，夫君怎会骗我！是你，是你在骗我！”
沈霁时无奈，为情所困之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那人利用这对手镯，吸收了你在幻境获取的灵力。五百年前我见你便是这般柔弱，今日再见，你和当初并无两样。”
秦筝吸食的灵力，根本就没有流入她自身。
“这镯子施了法术，必须由你本人取下。它可替你吸收灵力，也可解除幻境。我本想引导你自己发现端倪，将这害人害己的镯子取下来，可没想到你这般执着。既然这样，我只好强行破坏了。”
秦筝慌了神，哆哆嗦嗦把手缩在怀里，弯下身子严严实实地护住。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破坏，这是夫君留给我的。”
沈霁时不听她的哀求，当务之急是破了幻境，恢复牧星筠的神识。倘若再延误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日月同辉，万象归一，玄空斩！”
玉笛悬在空中，周围一切化为漩涡，皆汇聚在这一点。一道道寒光从秦筝怀里射出来，金龙玉凤镯在她悲痛绝望的目光下，裂成碎片。
沈霁时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奔向牧星筠，垫脚蒙住他的双眼，在耳边轻声道：“忘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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