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只有风声回荡,戚闫立在诛仙柱下,嘲弄着跪地的所有人,他轻笑:“你们心心念念的人出现了,怎么不看看?”
众人以为被押来是要挫骨扬灰,可如今与想象不同,听到他的话,皆是心中疑惑,有几个胆大的颤颤巍巍抬起了头,看见了顶天立地的诛仙柱,和柱子上捆绑的人。
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此起彼伏,有人失声惊呼:“上神!是上神殿下!”
什么?!
仿若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哗然,越来越多的人抬头,看见了旻弦,大家仿若看见了最后的希望,脸上无一例外露出惊喜之色,有人带头高喊:“上神大人来救我们了!我们有救了!”
众人似乎都看不见尘鞅一般,纷纷开始跪拜,喜极而泣,不住的磕头,他们哀求,哭喊,将这些年的绝望全部倾诉。
“求求上神大人救救我们吧!”
“上神大人显灵了!”
那些重伤的仙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撑着虚弱的身体,剑指面露讥讽的戚闫,大喝:“戚闫祸乱三界,罪无可恕!上神大人快杀了他!”
“仙门追随上神左右,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在所不辞!”
群情激奋,不知是谁带头高吼一声:“诛杀戚闫!维护三界!”
“诛杀戚闫!维护三界!”
震耳欲聋的呼声冲散了无边血气,他们在水深火热中压抑了太久,如今旻弦现身,预示着灾难到了尽头,这里的每一个人,并未像那些懦弱的人一般为了求生去跪在戚闫的脚下,而是在魔军的围杀中东躲西藏,一边苟且偷生,一边继续信仰着他们的神,坚信上神大人一定会拯救苍生。
他们是芸芸众生,是忠实的信徒,更是这黑暗世界的唯一萤火。
众人握拳高呼,而旻弦指尖在手心掐出血痕,一声高过一声的浪潮拍击着他,可他无能为力,默默垂下眼帘,无法面对那一双双含泪而满怀希望的眼眸。
他不能动摇,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是他最终的抉择。
他救不了任何人,或者说,只有这样他才能救下所有人。
戚闫嘴角的笑意加深,他没有丝毫慌乱,斜睨的目光欣赏着旻弦此刻哀苦的神情,心中从未有过的舒坦,他一挥袖,竟招了一把椅子来,悠然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人群。
众人的吼声从最初的高亢渐渐颓然,越来越小,最终消失殆尽,众人逐渐从激动中清醒,他们仰头看着一语不发的旻弦,看着尘鞅,不安渐渐蔓延,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无人敢想。
见众人恢复了安静,眼中流露出惶恐,戚闫反而心情颇好的拍起手来,连连点头:“精彩!太精彩了!”
他悠然自得的撑着头,抬头看着回避的旻弦,学着那些人的腔调喊:“上神大人,你怎么不救人啊?上神大人,你救救他们啊,他们可是你的信徒呢,哈哈哈哈…”
他笑的猖狂,可旻弦依旧无动于衷,只是神情愈发晦涩,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他恨极。
戚闫甩袖,将一把钝刀扔在地上,看着惶惶不安的众人,嗤笑一声:“还看不出来么?你们千呼万唤的上神大人,他,投降了!”
最后三字他咬得极重,一字一顿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砸得人血肉模糊,神魂俱裂。
“不可能!”
那位最先拔剑的仙家弟子霍然站起身,被血污覆盖的面上难以置信,他呛咳着,指尖指着戚闫,颤声道:“你撒谎!”
没有一个人相信,皆是怒目而视,若上神投降,那他们的坚守算什么?他们始终坚定不移的相信,上神终会拯救三界,还世间太平。
戚闫无所谓的摊摊手,目光冷漠的瞥向诛仙柱,笑了笑:“上神大人不该说些什么吗?”
所有人齐齐抬头,或疑惑,或震惊,或希冀的看着他。
旻弦避无可避,只觉得每道视线皆是锋利的剑,一柄柄刺穿自己的身体,疼得他心口发颤,他看着身下一张张苍白憔悴的脸,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开合薄唇,艰涩吐出三个字:“投降吧…”
腥风裹挟着他的声音,飘飘摇摇落入每个人耳中,仿若幻觉。
投降…
“哐当!”
那位弟子的佩剑应声而落,他呆呆看着被捆绑的神灵,愣愣道:“什么…”
众人脸上的血色寸寸褪去,若说戚闫的话是重锤,那旻弦无异于晴天霹雳,彻底将人推入绝望的深渊。
冰冷的风吹入每个人身体,只叫人遍体生寒,所有人仿佛被抽走了力气般,麻木的跌跪下去,竟低低的惨笑起来。
他们这些年的坚持与死亡,毫无意义。
“哈哈哈哈…”
不知是谁开始大笑,凄惨的哭声与疯狂的笑声交织,忽而有人指着旻弦,一边流泪一边嘶吼:“你凭什么当神!”
旻弦偏过头,他的脸色也是苍白的,眼中晕染开一抹极深的悲恸,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手背上满是青筋。
戚闫满意的拖着下巴,他已经看见了众人眼底的愤怒,心情大好,他抬手指了指地上的钝刀,漫不经心道:“你们的神已经投降甘愿做我的人质,我杀你们易如反掌,但我天生善良,所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他故意顿住,看着魂不守舍的人们,继续道:“现在,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捡起这把刀,把背叛你们的伪神处刑,只要你给了他一刀,我便饶你一命。”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那把刀上,他清楚看见了他们眼中的动摇,最后的挣扎几乎崩溃,他不慌不忙,威逼利诱:“是他枉顾神责背叛在先,你们是在替天行道,退一万步说,他是神,死不了,一刀于他而言无足轻重,却能换你们的性命,好好想想吧。”
天地间只有凌冽的风声呼啸,戚闫微抬的手心魔气凝聚,他笑意吟吟,目光扫过众人:“我给你们一刻钟考虑。”
众人面面相觑,那位仙家弟子不死心的高喊,嗓音嘶哑悲怆:“上神!上神!”
旻弦不语,似是默认。
他的沉默压垮了一切,终于有个断了一条胳膊的壮汉扯断脖子上悬挂的神灵吊坠,他走出人群,用仅剩的那只手拿起钝刀,双目赤红,死盯着纤尘不染的旻弦,一步步靠近,呼吸急促,魔怔般喃喃:“你别怪我,是你先放弃的,我还有妻儿,我不能死,你别怪我…”
钝刀猛然扬起,他的手颤得厉害,闭上眼用力挥舞,惨白的刀刃落下,狠狠划开了神灵的肩胛,鲜血倾洒,将神圣的白衣浸红,
旻弦眼睫轻颤,薄唇抿得更紧,肩上的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他不知这样做是对是错,但他会承担一切后果。
戚闫适时的拍起手来,看着仿佛虚脱般瘫坐在地的壮汉,他笑起来:“很好,勇气可嘉,你可以走了。”
壮汉早已握不稳那把刀,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起身,看了还在踌躇的人一眼,飞快离开了。
壮汉毫发无伤的离开像是点燃火焰的导索,那位仙家弟子走了出来,他咬着牙含着泪,捡起了那把刀,他的声音早已颤抖得不成样子:“我们宗门死绝了才护住你的神像,全宗门只剩我一人!你就是这般选择的么!”
他毫不客气狠狠将利刃插入旻弦腹部,近乎对穿,他的泪不停的落,眼眸像是破碎的琉璃,他抽泣着:“我们宗门上下所有英魂不曾退后,这一刀,不负他们!”
戚闫坐回椅子,双眸眯起,满意的点了点头,嘴角笑意不曾停过,随意挥了挥手。
弟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头也不回的决绝离开,他的朝向是宗门的废墟。
旻弦唇角滑下一道刺目的红,他仍是沉默,只是眼中的悲伤加深了。
越来越多的人走上前去,曾经有多坚信,如今便有多愤怒,戚闫端着茶盏坐在一旁,欣赏着这出戏,看着鲜血一点点染红白衣,顺着衣摆颤颤巍巍滴落,高高在上的神和他一样了,跌入了恶心腥臭的血水里,他心中有着难以形容的快意。
旻弦没有反抗,甚至未致一词,垂眸承受着一切,只是眼睫频频颤动,脸色惨白,薄唇褪尽血色,像是被暴风雨摧残的兰。
情绪一旦有了宣泄的出口,那便会无休无止,旻弦已然伤痕累累,耳边是各色各样的人声,痛苦艰涩。
“上神,我的性命那么不值钱吗?”
“背叛信徒,活该!”
“上神大人,你真的让我们失望…”
“你还我阿爹的命来!”
旻弦忍者痛,抬起眼帘,被冷汗浸湿的碎发虚掩着他柔和的目光,他透过发丝看着坐在一旁的人,眼中是无奈与心疼,他在想,那时的少年,眼睁睁看着族人死去,应当也是现在这些人般的无助与绝望吧,若自己能早些醒来,会不会不一样?
终究是自己没能护好他,才会有如今的诸多事情,不过这次,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戚闫似有感应般回眸,却只看到他闭目,头无力的歪倒一侧,散落的长发拂过苍白的脖颈,遍体鳞伤,身下已汇聚了一滩殷红。
那把钝刀是魔器,被割伤一点都是钻心的疼,可他却没头都未皱一下,这让戚闫十分不满,不过他也不急,既是人质,便是来日方长。
人们排着队,为了活命,更是为了泄愤,所有人都拿起了那把刀,有些人甚至发疯般挥舞,毫无章法的插了数刀,钝器刺入身体的黏腻声响让戚闫迷醉。
他喝完了一盏茶,悠悠起身走到虚弱的旻弦身前,掐住他的下颚,强迫他抬头,看着他那双清润美丽的眼眸,他轻笑:“感觉如何?”
旻弦被迫仰起头,他眼前一片模糊,刚刚张开干裂的唇,便有殷红的血从嘴角涌出,他咽下不断翻涌的血腥气,仍是柔和的看着眼前人,轻轻道:“对不起…”
戚闫触电般甩开手,眼眸骤冷,看着他蹙眉呛咳,毫不留情道:“旻弦,这是你活该!你不配道歉!还有两天,你自己好好享受吧!”
他不再看他,甩袖离去,心中的火不住翻涌,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杀了他,就让他轻易死掉了,他犯下的错,一死了之怎么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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