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衢通天阁,归寂山巅。
漫天大雪中,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正缠斗着,以二人所在之处为中心,方圆十里皆被一道防御法阵所笼罩起来,以防这场对决波及到除他们之外的第三人。
防御阵外,北域与南渊的人各分两边,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阵内缠斗的二人。
“这裴知岁虽称得上天纵奇才,但若比起沽月,还是差了太多。”说话的人乃是九衢通天阁的几位峰主之一,他摇着手中的扇子,低声和身边的人交谈着,“要我看,不出十招,便要分出胜负了。”
他身边的人赞同地点点头,随即长叹了一声:“这位南渊主比起上一任,可是令人头疼太多了。”
“此番南渊大举进攻北域造成的动乱,竟比过去百年加起来还要多。”摇扇子的人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话语中带上几分不忍,“十方业火在北域烧了这么多年,百家仙门不知折了多少弟子……”
“好在北域仍有沽月仙尊坐镇,不然呐,这魔头怕是要将整个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了。”
二人话语刚落,法阵内便恢复了平静。
还真如那位峰主所言,十招之内,胜负揭晓。
裴知岁一身血污半跪在地上,原本高高束起的马尾此时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混着血迹贴在他的双颊上,粘腻又狼狈。
他深吸一口气,握着离恨刀的手细微地颤抖着。
比起裴知岁的疲态,站在他对面的人便显得轻松许多。那人手中握着一把纤细的长剑,即使身着朴素的白衣,依旧难掩他身上的风华。
淡如林间白雪,皎若山间冷月。
这便是名震北域的沽月仙尊,楚寒衣。
裴知岁咽下喉咙中翻涌的血腥味,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楚寒衣。他沉默的看了一会儿,随后唇角一扬,露出个艳丽的笑容。
“久闻仙尊剑法当世无双,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他咳了几声,声音逐渐低了下来,近乎是自言自语,“能让沽月仙尊不惜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也要出关来杀我,放眼整个修真界,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有这种待遇的人了。”
他收敛了笑意,撑着刀站起身。只见他左手手腕一翻,以血为引,在空中结了个印。
术成的那一霎,四方怨气呼啸奔涌而来,遮天蔽日地吞没了这一方仙山。黑色的魔息环绕着赤红的离恨刀,刀刃嗡鸣,邪气横生,属于上古凶刀的狠厉一览无余。
“这、这是……”
远处观战的峰主眉头一抽,万分错愕:“他疯了吗,竟然将离恨刀身上的封印彻底解除了!他就不怕被这凶刀吞噬了吗!?”
场内的楚寒衣见他动作,神色一变,随即提着剑毫不犹豫地攻了上去。
兵刃相接之声不绝于耳,仙剑与凶刀,每次交锋都足以掀起巨大的灵力波动,若是没有了楚寒衣亲手布下的防御阵法,只怕九衢通天阁上将没几处完好的地方。
二人瞬息之间已过了近十招,所及之处一片刀光剑影,环绕着常人难以抵御的威压。裴知岁虽然年纪轻轻,实力却要强于北域中的及大多数修士,再加上他招式诡谲莫测,刀法狠戾无常,如今的修真界,鲜少有人能与之一战。
这样的裴知岁,再加上那把被解除了封印的上古凶刀离恨,饶是楚寒衣也不敢轻敌。
那些张牙舞爪的魔息连通了裴知岁的思绪,无论楚寒衣的剑落在哪,都能迅速轻易地挡下。
僵持之中,楚寒衣忽然发现裴知岁的双眼不知何时变得赤红一片。方才还一片清明的双眸此时却妖异无比,无端邪气,仿佛漩涡一般吸引着楚寒衣的视线。
楚寒衣出剑的动作未变,心中却一惊,瞬间便意识到自己着了道。
这种扰乱心神的术法并不能控制他太久,最多不过几个呼吸的凝滞,但高手过招,决定胜负的往往就在这瞬息之间。
或许是看穿了楚寒衣心神的动摇,裴知岁忽然笑了起来。他伸手捋开凌乱的额发,露出一双清澈好看的桃花眼,肤色苍白,面颊上残留着凝固的血痕,衬得那张本就明艳的面孔更加昳丽。
他直愣愣地看着楚寒衣,眼中闪着楚寒衣看不懂的疯狂与快意。
当啷——
离恨刀应声落地,呼啸的魔息也于瞬息之间散去,再无踪影。
没了魔息的阻挠,那柄名为“折月”的仙剑再无人可挡。
楚寒衣呼吸一窒,后知后觉到一双冰凉的、沾染着血污的手牢牢地覆在他握着折月剑的指骨上,带着决绝且令人胆寒的狠意,毫不犹豫地刺向裴知岁的胸膛。
——一剑穿心。
*
永历二十七年,沽月仙尊出关。
他踏出归寂山那日,凛冽刺骨的风雪席卷覆盖了整个北域,烧了整整三年的十方业火终于熄灭。无数厮杀与动乱皆止于这场大雪。
祸害了北域数年的南渊之主最终折于沽月仙尊的剑下,至此,北域与南渊的形势一举逆转,长达十年的动乱彻底平息。
*
裴知岁是在一阵细碎的抽噎声中醒来的。
胸口强烈的疼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全身上下仿佛被人打碎了重新拼凑起来一样,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
耳边巨大的嗡鸣声伴随着脑海中剧烈的刺痛,让他原本就不大清醒的意识更加混沌,更别提耳边堪称哭丧一般的抽泣声,更是吵得他心烦意乱。
裴知岁挣扎了半晌,终于睁开了干涩的双眼。他费力地直起身子,面色不虞地看向距离自己几尺远的声音源头。
那是个少年,年纪不大,浑身脏兮兮的,穿着一身破烂衣裳,正缩成一团边哭边抖。
少年听见了裴知岁这边的动静,他抬起头,止住了哭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怯怯地看向他。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谁都没出声。
裴知岁呆愣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急促地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敢置信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有力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透过皮肉清清楚楚地传递到他的掌心。
他竟然,还活着。
裴知岁一片混沌的脑子缓慢转动起来,皱着眉开始梳理起自己脑海中残存的记忆。
他依稀记得自己又犯了疯病,一个人不由分说地打上了九衢通天阁,他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记得那把天天吵着说饿死的凶刀第一次发出了满足的谓叹。他一路上山,到达归寂山巅的时候,身上的黑袍都被血浸透了,有他自己的血,更多的还是别人的。
他昏了头,见人便打,九衢通天阁无人能敌他,只好硬着头皮将早早闭关的沽月仙君请了出来。
对,沽月仙君。
裴知岁混沌的脑袋忽然清醒了起来。
然后……他同沽月仙君打了一场,被他一剑捅了心脏,死透了。
本该是这样的。
折月剑是上古仙剑,有驱邪避恶、斩断因果之能。折月剑自锻造起便随着历代主人斩妖除魔,死在这把仙剑之下的妖魔不知凡几,其中不乏修为逾千年的大妖。
被那样一把剑从心口捅个对穿,纵使裴知岁天纵奇才,一把离恨刀在手横霸南渊,也不可能有一丝一毫活着的可能。
人死不能复生乃是世间铁律,他过去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能将死人复生的法子。退一万步说,世间就算真的有复生之法,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裴知岁来受用。
大抵是他面色变幻太过精彩,那少年迟疑了半晌,扯着一把哭哑了的嗓子问道:“十七,你脸色好差……你、你还好吗?”
裴知岁回神,声音低哑:“你叫我什么?”
“我、我叫你十七啊。对、对不起,我是不是冒犯了?”少年瑟缩了一下,莫名感觉裴知岁的脸色更阴沉了,“我知道这个编号听起来很不好,但是、但是我实在不知道你的名字……”
裴知岁的脸色的确算不上好。
十七,裴十七。这个名字他可太熟悉了。
裴知岁人生中所有的不可回头,无法释怀,似乎皆是由这个名字开始的。
很少人知道,后来威风一时的裴知岁在入主南渊之前根本没有正儿八经的名字。他年少时在燃金堂被当作拍卖品时的序号是十七,多年后到了临渊城中做死士,排行很巧的也是十七。
直到后来,他彻底掌控南渊,登上临渊城主之位,才给自己换了如今这个名字。此后,世人皆知南渊之主裴知岁,再没人有胆子叫他一声裴十七。
他垂下眼,沉默地看着自己修长的、没有刀茧的手指,眼底情绪翻涌。
这双属于少年人的干净手掌,只存在于他几乎快要记不清的曾经。
裴知岁忽然低低嗤笑了一声,不知是笑他自己,还是这重来一遭都逃不过的命运。
他这一生亲缘淡薄,亦无情缘。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孤魂野鬼,除了自己手中的刀,便再无什么信任的人了。裴知岁也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人会为了他的死活大费周章。
裴知岁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打量起自己所处的地方。
他与那少年二人被关在一个高大的铁笼中,铁笼的四个角贴着几张明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草草勾勒出一个咒文。
是低阶的抑灵咒。
裴知岁瞟了几眼,猜测画这符的人修为估计不怎么样,连这样低级的符咒也能画得歪歪扭扭,想必其功效也会大打折扣。
观察了半晌,裴知岁的视线转向离他不远处的少年身上,开口问道:“今日,是第几日?”
他问得没头没尾,少年一愣,有些不确定地答到:“似乎是第九日了。”
裴知岁点点头,不再言语。
若是他没记错,他作为“商品”被带上去卖掉,是在被抓来此地的第十日。
此处是拈花楼在赤水的一个旁支,名为燃金堂。
燃金堂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大型的拍卖会,拍卖会上,只要有足够多的筹码,便可以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寻常的法器符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灵药珍宝,甚至于一些根本无法在明面谈及的东西,在这里,应有尽有。
燃金堂表面上是一座平平无奇的拍卖场,实际上却是修真界中无数**与恶念的缩影。
而这每年一次的拍卖会,便是一场恶与欲的狂欢。
裴知岁当年逃乱至赤水时才十四五岁,他运气不好,刚过赤水便迎面撞上了几个不怀好心的杂修。那几个杂修见裴知岁模样俊俏,便绑了他,将他卖去燃金堂,换了十颗灵石。
十颗灵石,便买下了裴知岁的一生。
在进了燃金堂之后,他被一个还算有些名气的修仙世家秦家买下。
那世家的小公子天生灵脉残缺,他爹为了自己宝贝儿子的仙途想了不少法子,但都没什么用。困顿之下,他不知受了谁的提点,竟然萌生了以灵养灵的想法。
所谓的以灵养灵,顾名思义,便是用别人正常完好的灵根去滋补残缺的灵脉。
但灵根对于修仙之人来说重要得如同性命,一个人若没了灵根,便失去了踏上仙途的资格,此生只能做个朝生暮死的凡人。
由于要生剖灵根,这种残忍血腥的方式一直被修真界视为禁忌之法,秦家不敢将这事情搬上台面,便只能暗地里搜罗一些无权无势的杂修,将他们的灵根剖给小公子,但都治标不治本。
秦小公子需要的,是上品乃至更好的单系灵根。
因此拍卖会上听见介绍裴知岁为上品单系火灵根时,秦家主人欣喜若狂,将近半个身家都砸了进去,最后成功买下了裴知岁。
只是那时候裴知岁尚不过筑基初期,灵根脆弱无比,根本无法承受一次性剖除整个灵根的痛苦,便只能分成几次去剖。为了能在最大程度上发挥这个上品灵根的作用,也为了能得到灵气更为浓郁的“活灵根”,秦家主人便用灵药吊着裴知岁的性命,使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思绪回笼,裴知岁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扯出一个有些恶劣的微笑。重来一次,若还按着之前的轨迹一步步走下去,倒是辜负了为他聚魂之人的苦心。
何不……按着自己的心意活一遭?
本文主攻,阴晴不定性格极差但很缺爱很粘人的攻和一个性格很好情绪很稳定但很怕孤独很喜欢被人粘着的受,极端受控攻控误入,我比较喜欢双向奔赴的感情,所以基本不存在一方付出很多一方不付出的情况。第一本练笔,剧情把控可能会很差,多多包涵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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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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