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水波平如镜,映照着夜空中一轮皎洁如雪的秋月。在那烛光摇荡的小屋里,某人的心却无法波平如镜。
对于他的心乱如麻,他心中轻道:“怕是因为情蛊。”
他以这样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少女看着他手上的伤口,微微蹙眉:“得上药,这里没有药。”
“一点小伤,不需要。”
文暮舟冷漠地抽回了手。
“你怎么不高兴了?”
叶寒岁敏锐地察觉到文暮舟情绪的变化,她问的话也永远这么直白。
“我没有。”
文暮舟不承认。
叶寒岁瞪大眼睛盯着他,语调提高:“可是你表情都变了呀!”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叶寒岁从床上下来,上下打量着文暮舟,嘴中鼓鼓囊囊道:“奇奇怪怪。”
当目光掠过被打得惨不忍睹的云成空时,她拍了一下脑袋:“……完蛋,忘记这一茬了,我们赶快跑吧!”
云成空半死不活的躯体挡在门前面,二人懒得将他换个位置,于是选择悄咪咪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屋外风声簌簌,没走多远,叶寒岁突然停下脚步,用手扯着自己的长辫子,好像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等一等,我要去厨房一趟。”
“你没吃饱吗?”
现在无论叶寒岁做什么文暮舟都不感觉奇怪了。
去厨房?哪怕她现在说去宴厅,文暮舟都相信。
“嗯。”
叶寒岁点点头,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忽闪忽闪的。
没办法,转眼间二人又鬼鬼祟祟地来到了厨房。
文暮舟在心中无语:我一个上天入地的人,此刻竟和叶寒岁在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叶寒岁悄悄打开了厨房的门,向里面扫了一圈,随后朝文暮舟摆了摆手:“你在这待着,我去去就回。”
文暮舟百无聊赖地点了点头,他乖乖地站在外面。
有时候他都不知道他这么顺从是因为咒语,还是因为他身体的本能反应。
过了一会儿,叶寒岁才慢慢走出来。
“吃饱了吗?”
叶寒岁故作神秘地不说话。
文暮舟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到她怀中还抱着一个盒子,不由笑道:“哟,还打包了?”
叶寒岁还是故作神秘地不说话,小表情中却满是傲娇。
少女努力掩饰住脸上的笑意:“等出去再说。”
趁着云成空的事情还没有暴露,二人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化云宗。
长街上,金风细细,只有幽暗角落的虫子还在鸣叫。月光下,二人的影子仿佛在相互依偎。
“好安静呀。”
文暮舟走路要比叶寒岁快些,叶寒岁跟在他后面,甚至得小跑才能跟得上他,于是她伸出手扯了扯文暮舟背后的卷发。
文暮舟回头看,月色下,叶寒岁的鼻尖和脸庞被风吹的有几分红,几缕发丝也在额前缠绕。
“怎么了?”
“你走得太快了。”
文暮舟愣了愣:“那我慢一点。”
“嗯。”
两人并排走着,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
到了宅院后,文暮舟径直走进寝屋,疲惫地躺在了床上。
他抬头看着床上挂着的流苏,眼神恍惚。
这个角度将他五官分明的线条勾勒得甚是诱人,清晰的下颌线下,略微泛起的青筋,文暮舟闭着眼,语气带着无奈。
“都是什么事呀?”
回想起这几日的事情,乱七八糟的,感觉比过往百年经历的事情都要丰富,也更让他头疼。
他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文暮舟!”伴随着敲门的声音,叶寒岁的声音也从门外传来。
他猛得从床上坐起,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才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映入的便是叶寒岁笑眼盈盈的脸,她举起一瓶药膏,说:“我从旁边人家借的药。”
“这点伤,真的不需要上药。”
“我当然知道对你而言这只是小伤喽,但我叶寒岁怎么能对朋友的伤视若无睹呢?就当我小题大做吧!”
叶寒岁还是执着,她觉得文暮舟肯定不会上药,于是就决定亲自为他抹药。
二人坐在椅子上,叶寒岁边涂着药,嘴中边说着话。
“其实那时候我都看到了,伤口流了很多的血,只要流血了肯定会疼,伤口又不浅,所以你不要总是说这是小伤了,这么长的伤口就算愈合也需要好久的……”
这些话,照以往来讲,并不足以让文暮舟感动,他甚至会认为有些虚伪。
可说话的人是叶寒岁,他就不这样认为了。
毕竟,叶寒岁和其他人不一样。
于是,他也不说话,只安静地感受着叶寒岁指尖的温柔。
叶寒岁看着逐渐被膏药滋润的伤口,忽地想到了以前给陆言卿涂药的场景,便不自主地说道:“我师哥也是这样,受了伤根本就不当回事,每次都得我出马。”
文暮舟手指微抖了一下,他觉得有些扫兴。
他将手抽离了回来:“我看差不多了。”
随后,阴阳怪气道:
“你师哥受伤你确实得多当心,毕竟他和我可不一样,他就只是个凡人,容易呀,出意外。”
“……嗯,对,师哥可不能经常受伤,也不知道他这几天过得好不好?”
叶寒岁没听出话中意味,她将医药盒收好,继续叨念着陆言卿。
文暮舟嘴角勾了一下,心里有点不爽,但表情故作不屑道:“肯定过得好,没你烦他,他肯定高兴呀。”
“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直接呀?”
叶寒岁表情愠怒地抬头看向他。
文暮舟半垂着头,恰好迎上少女的目光,叶寒岁的睫毛细长,目中微嗔,红唇莹润饱满,一边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有点不服气。
他发出“切”的声音,随后以较小力度用额头撞了一下叶寒岁的额头,说道:“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叶寒岁捂着额头,瞪了文暮舟一眼。
“怎么比我还莫名其妙。”
谁没事撞别人头呀?
她站了起来,本有点生气,突然眼睛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插着腰道:“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是给我道歉,这样你就会得到一个惊喜,第二个是继续这么讨厌下去,这样的话,你就会夜夜后悔,泪流满面,从而遗憾终生,时常内疚为什么对一个善良女子如此恶劣……”
叶寒岁说着还装出文暮舟日后哇哇大哭的可怜样子。
“我看是你最近几日觉睡少了,把脑子睡坏了。”
“……你!”叶寒岁顿了顿,“你这样的话,我就只能那样了。”
“哪样?”
文暮舟也站了起来,他双手抱在身前,语气挑弄。
“听好了。”她清了一下嗓子,“文暮舟,说我错了。”
“我错了。”
咒语生效,文暮舟身不由己。
话刚说出口,他反应过来,立马指着叶寒岁,那种熟悉的生气的感觉又回来了。
“你……”
欲言又止。
叶寒岁挺直了腰肢:“我这不是随意命令,是深思熟虑,我呀,是怕等会你知道惊喜之后,太自责了,才提前让你道歉的。”
她哼哼地笑了一声,蹦蹦跳跳地甩着头发走了出门,回头说道:“你等着吧。”
文暮舟不知道她又要做什么,看她走远,他作出捶门的姿势,言语忿忿不平:“我怎么就跟你扯上关系了?”
没一会儿,叶寒岁神秘兮兮地跑来,还背着双手,道:“你知道我手里拿着什么吗?”
“天知道。”
文暮舟不配合。
她将手里的东西拿到前面来,是从厨房“偷”出的盒子。
“这够明显了吧?”
“你不会是想把吃不完的东西给我吃吧!”
叶寒岁:“……”
文暮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出于对叶寒岁行事风格“大开大合”的考虑,他想出了这种情况。
叶寒岁无奈:“哎,直接打开给你看吧。”
她慢慢打开盒子:“当当当当,桂花糕,还是热的,我全都偷出来了。”
看着热气腾腾的糕点,文暮舟眉间微蹙:“你去厨房就是为了拿这东西?”
“对呀。”
文暮舟心中隐隐有了预感,但还是问道:“你拿这干什么?”
叶寒岁捂着嘴巴看起来很是高兴:“你不是喜欢吃吗?”
“不要太感动哟,虽然你说你没有喜欢吃的东西,但是,我发现,在晚宴的时候,你把那一盘桂花糕吃完了,所以我就猜,你喜欢吃这个,本来呀,去厨房只是想碰碰运气,但是呢,我运气特别好,找到了一会儿就找到了。”
叶寒岁说着还绕着文暮舟摇头晃脑地比划着。
文暮舟看着兴奋的少女,他的大脑好像在强迫他不要在乎这些东西,于是略带逃避意味地说道:“叶寒岁,不要总是摇头晃脑的。”
叶寒岁跳到文暮舟面前,用手笑眯眯地指着他:“你在转移话题,你感动了对不对?是不是有点自责刚刚对我态度那么恶劣?”
文暮舟语塞,变化的目光暴露了他的心绪。
叶寒岁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样子,高兴得手舞足蹈,小表情丰富至极:“我就知道!”
文暮舟的目光一直被叶寒岁牵绊,良久,他才缓缓道:“叶寒岁,你为什么会受排挤呢?”
与他相比,叶寒岁太有生命力了,他能理解自己这种人会被人厌恶,可不能理解叶寒岁也会受宗门排挤。
“哎!不是一码事嘛。”叶寒岁挥了挥衣袖,语气颇为无奈,“在宗门里,当然是谁强谁有话语权喽,何况,我也知道,师父对我太好了,和其他人相比,我确实不是很有用,所以才要去找神女呀,没错,赶快睡吧,明早还要早起出发!”
“拜拜!”
叶寒岁像一只小兔子一样,刚走出房门,又将头探了进来,眯着眼睛说道:“不要太感动哟~”
叶寒岁走后,喧闹的屋子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文暮舟坐下来看着那一盒满满当当的糕点,糕点冒着热气,带着淡淡的花香,他不着痕迹地笑着:“全偷出来了,可真有你的。”
他拿起一块桂花糕,尝了一口,随后起身慢慢走向窗边,晚间的风吹拂他的俊美的脸庞,他的鼻翼抖了一下,夜风瑟瑟,可文暮舟并未感到寒意。
“确实有点感动。”
他一个人喃喃自语。
他的目光四处寻觅,却找不到一个归处,心头突然升起一道彷徨。
“我在想些什么?”
他竟会对这种小事感动。
他低着头,眼尾多了一抹猩红,双手抓紧窗沿,手背上一条条青筋分外明显。
他叹息,一百多年没有好好地与正常人相处,如今面对叶寒岁,竟时常显得措手不及,显得有些愚钝。
而此刻,同样自言自语的人还有叶寒岁,与心情复杂的文暮舟不同,叶寒岁抱着暖暖的被子,心情大好。
“我这人也太好了吧。”
叶寒岁翻来覆去,最后带着嘴角的笑意缓缓进入梦乡。
文暮舟沉默地凝望着满园萧瑟之景,看不出心中所想,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辗转回到床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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