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月色下,连山叠嶂遥远无际,湖上的白草蘋煞是悲戚。
叶寒岁吓得发白的脸逐渐恢复血色,她用力抽回了手,看着文暮舟意味不明的眼,惶恐道:“……你在说什么!”
文暮舟盯着少女微红还带着脂粉香的脸,双眼愈发深邃,他眉间微蹙,似有些不舒服。
他确信了,就是她。
从很久以前起,他这颗心便会不自觉地痛起来,找不到根源,也无法抑制。
只知是情蛊,却难寻情蛊由来。
今日隔着老远,看到被逼到绝境的少女,不过一眼,文暮舟就明白了,自己心中的情蛊与眼前女子有关,她若悲若惧,他的心便会感受到疼。
“你不明白吗?我也不明白,怎么会是你呢?”
文暮舟地目光黯淡下来,他是看着叶寒岁说话的,可话中语气又分明像自言自语。
在叶寒岁眼中,他此刻的模样有些吓人,因为紧张,她咽了一下口水,这样的环境太过可怕,她下意识的一步步后退,结果不小心一脚踩空,落入了江水之中。
“啊……”
冰冷江水肆意侵蚀,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袭来,叶寒岁双手冻得通红,她用力地拍打着水面,只扬起了阵阵水花,刚露出水面还未来得及呼吸就又重重沉了下去,江水由鼻腔灌入五脏六腑,呛得她神志不清。
文暮舟站在岸上,看着落入水中的少女,冷哼一声:“这么不经逗。”
他沉默地看着叶寒岁在水中挣扎的模样,面容因为在忍耐噬心之痛所以有些不自然,但却毫无出手相救之意,好像是想尝尝这情蛊的疼究竟能将人灼烧到何等地步。
叶寒岁越来越痛苦,力气也逐渐丧失,她的挣扎幅度慢慢变小,寒冷与窒息让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纤细洁白的手指最后抖动了几下,整个身体开始缓缓地下沉,坠入寒窟。
叶寒岁此刻才明白,人在绝望的时候,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看到水中的少女终于没动静了,文暮舟眉间这才闪过一丝异样,他的声音低沉:“真是麻烦。”
他还是选择了纵身一跃,跳入江中,水面下,一个金色小球从远方飞来,穿过叶寒岁的身体最后落入了文暮舟的额前,颜色缓慢消失。
水流涌动,叶寒岁是幽暗中唯一一抹亮色,文暮舟看见了下沉的少女,他向前游快了些,拉住了她柔若无骨的手,最后将她抱出了水面,放到了岸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的叶寒岁,女孩面色苍白,神情痛苦,面中的湖水汇聚到她的鼻尖,滴答落下。
她的身体因为寒意还在轻微颤抖,打湿的衣裳将盈盈细腰勾勒得竟有几分魅惑的美,文暮舟蹲下身,探了探叶寒岁的鼻息,冰凉且微弱。
他轻轻拂过少女额前的湿发,看着她娇柔之貌,眸光深沉。
他在想:这女子究竟与我有什么关系?
不过此刻他有了更感兴趣的事,他起身打量起周围环境,四周化作了山中石窟的布置,已不是当初的芦苇丛,远处用巨石雕刻的一尊神像面容慈悲,俯视众生。
“竟是上等的幻境。”他心中思忖道,“看来是来了个厉害人物。”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划过,宛若利剑劈开长空,扬起阵阵灰尘,速度之快让文暮舟闪躲之余都退让了几步。
一蒙面白衣男子从空而降,打出一掌后便快步走到躺下的叶寒岁身旁。
文暮舟用手散去灰尘,他看向这神秘男子,问道:“你是何人?为何造此幻境?”
男子不说话,只将叶寒岁抱入怀中,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似在传送内力,很快,叶寒岁周身的冰水散去,湿衣渐暖,她眉间微动,缓缓睁开了眼。
这是搞哪出?
文暮舟在一旁看着,不明所以。
叶寒岁睁眼之时,看见了这带着半扇面具的神秘男子,她四肢无力,虽搞不清状况,但急切地想要起来。
白衣男子扶着她缓慢站起。
她一抬头又看见了文暮舟,身形微颤,害怕地向后退了几步。
白衣男子缓缓开口,声音温润:“姑娘,别怕。”
说来奇怪,这个陌生男子竟让叶寒岁觉得可以依赖。
她躲在男子身后,此刻才发现四周竟换了一个天地,她焦急地问道:“这是哪呀?”
“这是幻境,你身旁之人造出来的。”
文暮舟话间似有意挑拨。
“啊?”
叶寒岁愣住了,难道这个神秘男人也不是好人?
“这里确实是我创的幻境。”男子承认了这个事实,继续道,“但我不是坏人,我是神女的信徒,来此,只为寻一物,名为言一咒。”
“但,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叶寒岁不懂他的意思,文暮舟看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神秘人,也不懂他想做什么。
“你试着命令他一句。”
男子回头对叶寒岁说道。
“我?”
叶寒岁怀疑自己听错了,满脸疑惑。
“嗯。”男子点头,“你放心,我在这,你不会有危险。”
这话文暮舟可听不得,他嗤笑着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哪来的自信?”
对面两人没一个搭理他。
在男子肯定的目光中,叶寒岁从他身后探出了头,先是朝文暮舟礼貌地微笑了一下,语气还有点怯生生的,她说:“你,现在转一圈。”
说完后她又赶忙躲回了白衣男子的身后。
谁曾想,文暮舟果然不受控地转了一圈。
什么情况!!!
二人齐刷刷地看向神秘男子。
男子缓缓开口:“言一咒,二位想必是第一次听说,这是上古咒术,此咒会先后穿过两人身体,后者必须对前者言听计从一百天,一百天后,咒语才会消失。”
文暮舟心中已经有了大概,但还是不愿接受地质问道:“所以我中了言一咒?”
“是,我此行便是为了寻找遗落的咒术,想必言一咒在刚刚二位落水时意外进入你的体内,言一咒虽无关生死,但我还恐它被歹人利用,所幸这位姑娘是纯善之人,我便也放心了。”
“所以我得对她言听计从一百天?”
文暮舟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用手指着叶寒岁。
男子默认。
叶寒岁听懂了男子的话,心中有了底气,她语气中带着些不满:“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想与你纠缠呀。”
神秘男子不知为何叹息一声:“言一咒既已成形,我也无事可寻,幻境中时间流逝的速度与现实世界不同,想必外面已经是第二天,现在我便送二位离开这幻境之中。”
话音落下,未等二人反应,旋风四起,天地颠倒,具有穿透力的白光让人无法睁开眼睛,叶寒岁恍惚间有种灵魂脱离本体之感,再睁眼,已是白日,她又回到了当初逃生之地。
昨夜看来是下了一场雨,芦苇丛变成一片灰烬,路上泥土松软,混着雨后的清香。
放火的那两人和死去的三人都没了踪影。
文暮舟站在江边,眸色微深,他回忆那神秘男子的功力,神女的信徒?怎么可能,能让他都后退几步的人,绝非常人。
叶寒岁深吸了一口气,短短几个时辰仿佛经历了一次生死轮回,她恍然间记起行囊,原先一直抱在怀中的,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一低头,在江畔看到了自己的行囊,行囊旁还有那把刀。
她将行囊背在肩上,素手轻抚着刀上刻着纹路,眼中有柔情千种。
刀柄上镶嵌有红蓝相间的宝石珠玉,雕刻着大雁的纹样,上面还印着二字:留清。
这把刀是她的师哥陆言卿在她及笄之年赠予她的。
陆言卿年长她两岁,与叶寒岁不一样,他虽是年少却已盛名在外,是宗主最得意的弟子。
光风霁月,年少有为,叶寒岁眼中的陆言卿宛若淡淡春山,永远从容,永远疏离。
如同宗门里大多数女弟子一样,叶寒岁喜欢他,自年少时便喜欢。
文暮舟正思索着,目光看向叶寒岁,叶寒岁正抚摸着拿把刀,面容温和。
他的眼意味深长:只一个情蛊就罢了,还牵扯出一个言一咒,实在荒唐。
“可为什么一切都与她有关,我怎么会与她扯上关系。”
他冷哼:罢了,安分度过一百天的诅咒就好。
姑娘桃花映面,她小心将刀收好,一抬头就撞上了文暮舟意味不明的眼,看他的目光始终没移走,心中本就因为咒语胆大了许多,刚刚被戏弄的狼狈此刻化作了怨气:“看我做什么,我有言一咒的,你再想杀我就不可能了!”
文暮舟收起目光中的深沉,淡然一笑:“我何时想杀你了?”
“刚刚……”
“刚刚我可没有推你,你自己掉下去的,还是我把你救上来的。”
“你是戾气之主,能是什么好人!”
叶寒岁音量提高了许多。
“那我还救了你呢。”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姑娘你是我日思夜想的人呀。”
“你……原来你是色狼!”
文暮舟此刻的表情确实是有几分不正经的,叶寒岁只能用色狼来解释这一切。
文暮舟也不恼,他换了个话题问道:
“你是留清宗的弟子吧,怎么会被同门师兄追杀?”
“看你这模样,这个方向,不会是想找神女吧?”
“一直抱着行囊不撒手,想来是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吧,是你被追杀的原因,也是你找神女的原因?”
叶寒岁故作镇定地不回答,心中已是风云大作:怎么全被他猜中了!
“前行之路艰难困险,我与你一同前行可好?”
“为什么呀?我和你又不熟!”
文暮舟嘴角勾起笑意,他是逆着光站的,此刻周身洋溢着不符合他身份的浅浅暖意,颇有几分难见的少年之气。
“其一,你的法力目测极为普通,若再遇到被追杀的情形,你想过该如何逃了吗?何况,且不说神界,就连妖界你都未必能通过,其二,我也有私心,我中了咒语,毕竟与你有关,和你在一起也能让我安心。”
叶寒岁向来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她点点头:“有道理。”
“其三,我也要去寻神女。”
“你也要去?”
“我自然要去呀,要不然怎么会在这条路上遇见你呢?”
“你要去做什么?”
文暮舟淡笑着,语气中没有半点情意,只有冰冷的笃定:“自然是要杀了她呀,然后剜了她的心脏,让戾气彻底为我所控。”
“你这人怎么这样呀!”
“各有所求而已,我可以等她忙完你的事情后,再做我想做的。你想一想呀,若你不和我一起同行的话,万一我下手快了,你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他在笑着,可好像在威胁她。
叶寒岁险些忘了那些相传千年的诅咒:三代神女皆死于戾气之主之手。
而如今,第四代神女,也是最后一代神女,若她也被戾气所杀,天地将彻底被戾气所覆。
叶寒岁眼睛转个不停:不行,趁着咒语之效,他伤害不了我,我还能约束他的行为,看来一起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和你一起去!”
文暮舟得偿所愿:“那我们得正式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叫文暮舟。”
叶寒岁撇撇嘴:“早就知道了。”
文暮舟扬起下巴,尽显风流之态:“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叶寒岁。”
“叶寒岁?倒是挺符合这个时节的。”
男人眉眼含笑,垂着眼看着略显局促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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