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关百泉倒下,文暮舟觉得事情差不多结束了,他回头问道:“现在走吗?”
叶寒岁看向周围的人,纠结道:“可是……他们还在这里呀。”
“你想把他们都带出去?”
文暮舟疑惑,他以为只需要找到孩子就好了,都没有想过要把其他人也带出去。
“嗯。”
看着叶寒岁点头,他踱步走到倒下的关百泉身旁,施加戾气让他强制性苏醒。
关百泉疼得叫了出来,他刚一睁眼,文暮舟就没好气地问道:“你口中的狼妖现在何处?”
地上的人口中留着鲜血,艰难地说道:“他不在这。”
“你说不说?”
看着文暮舟的冷面,关百泉终究是怕的,他不情愿地回答道:“他明日才会过来取钱。”
文暮舟“呵”地笑了一声,他冷眼看着关百泉,讽笑道:“你听听看,你算个什么帝王,即使是在这么虚假的世界里,你还是要不停地为他人做事,关百泉,你只是一个工匠,无论在人间,还是在这里,你都只是一个工匠。”
“你给我住嘴!”
关百泉似被戳中了心事,他面色铁青,发了疯一般地扑了过来,文暮舟无意纠缠,直接变幻出一把刀,一刀了结了他。
“你……竟敢……弑君……”
关百泉口中鲜血直溢,直到最后还沉浸在自己心中的幻境中。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关百泉,叶寒岁震惊之余,是疑惑,是不理解。
她不理解他的贪恋与虚妄竟已经到达了这种地步,怨恨不平等便可以为了一己私欲,创造出一个更不平等的国度。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地上的尸体,深吸了一口气:“其他人怎么办?”
叶寒岁看着满街麻木的人,他们只站着,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杀了施以幻术的人,他们便可以恢复正常了。”
叶寒岁轻叹息:“那……只能等明天了,今晚在此待一宿。”
文暮舟看向她,目光移到襁褓中的孩子,不由皱眉道:“还抱着尸体做什么?”
“他还活着!”
叶寒岁不认同地回应道。
文暮舟斜眼看了过去,孩子面部已没了血色,嘴角还在微微颤抖。
孩子活不了的。
但看叶寒岁这副模样,文暮舟没再多说,天色将晚,二人继续向前走出。
叶寒岁抱着孩子跟在他身后,听着孩子越来越细的呼吸声,她已有预料,内心却不愿承认。
许是关百泉死去的原因,这里所有的人都停止了任何动作,宛若一座雕像。
叶寒岁的眼眸拂过一个又一个不得自由的面孔,多看一眼,便多一声哀叹。
她只是来找孩子的,可如今孩子要死去了,还意外撞见了这样一个见不得光的事情。
终究是经历的事情少了,她看着这一切,又想到关百泉惨死的模样,心绪迟迟不宁。
长街的尽头,屹立着一座宫殿。
想必那便是关百泉居住的地方,明日狼妖大概也会到此收钱。
二人走进宫殿,宫殿空旷,四处无人。他们寻到一间宽敞的庭院。
进门之前,文暮舟看向孩子,再次说道:
“没用的,把他放下吧,他活不了了。”
叶寒岁倔强地抱着孩子不愿意撒手。
她心中难过,这孩子恐怕也是那些妖带到无常来给关百泉充当臣民的,可是孩子还那么小,明明前几个时辰还握着叶寒岁的手笑个不停,如今就要这样死去。
文暮舟无奈,他走到一旁去,看着固执的少女,陷入沉默。
叶寒岁紧紧抱着孩子,她在欺骗自己,好像这样的话他就不会被死亡带走。
可孩子眨眼的频率慢慢变低,呼吸声也逐渐微弱。
怎么办?她无能为力。
“嘭!”
枝头突然亮起了五彩斑斓的烟火。
一朵一朵,像花一样盛开,灿烂绚丽。
小孩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这稀奇之物,竟笑了出来。
看见小孩笑着,叶寒岁也带着泪光笑着。
她抬头,原来是文暮舟。
文暮舟表面上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却在一旁幻化出烟火。
他没有看向叶寒岁和孩子的方向,只侧着身一言不发。
深邃的五官线条被烟花的光勾勒出温和的轮廓,叶寒岁在泪眼朦胧中看向文暮舟。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填满了。
于是她的泪水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她低着头,声音轻柔,对着孩子哽咽地说道:“你看,世界多美呀,人间还有很多更美的东西,你下一次来,要待得久一点,一定要待得久一点。”
叶寒岁难过,小孩子有什么错,为什么最后死的是一个什么错都没有的孩子,他甚至都没办法说疼,就要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死去。
她怀中的婴儿眨着眼睛,看了最后一眼绚丽的烟花,前一秒嘴角还带着笑意,伸出小手似要抓住烟花,后一秒就没了呼吸。
叶寒岁再也忍不住了,看着身体渐冷的孩子,她哇哇大哭起来。
文暮舟慢慢走了过去,将少女的头埋入自己的怀中。
“文暮舟,怎么办?他死了……”
文暮舟温柔地拍拍她。
他不说话,只静静地抱着她。
他垂下眼,目光恰好能落在孩子的脸庞上。
若说难过,对于他这种无情之人来说,一个陌生孩子的死完全不能让他产生难过的心绪。
他只是觉得可笑,明明被摔得那么疼,可仅仅因为生命最后看到的一瞬的烟花,靠着这一丝丝触摸不到的甜,就带着笑意离开了。
原来这人生的荒唐,是不分年龄的。
过了许久,二人将孩子包裹好,安置在一张床上,叶寒岁不打算把孩子埋在这个孤独的地方。落叶归根,孩子也得回家。
他们坐在台阶上,文暮舟忍着噬心之苦,陪着叶寒岁。
生命的流逝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叶寒岁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不光是孩子,曾经的师兄,如今的关百泉,都让叶寒岁感慨。
她低声说道:“执念太深会毁了自己吗?”
“当时追杀我的几位师兄,坚信我有绝世宝物,如今的关百泉,努力想站到万人之上,他们执念如此深,如今却都死了。”
生命太脆弱了,想创造个伟大故事的人一眨眼变成了故事中的人。
文暮舟看向少女,说道:“不是所有的执念都会毁了自己,是他们咎由自取,该死。”
咎由自取?该死?
少女又问:“什么样的恶,唯独死亡才可赎罪?”
“我这种……”
这是文暮舟第一瞬间想到的话,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他这种人,一出生便代表着恶。
并且,他确确实实杀过不少人。
生命的流逝并不会让他感到悲痛。
对于此,他一直比较麻木,仿佛死亡只是大势所趋而已。
卑微的如蝼蚁般的生命,死了又如何呢?
可这话堵在他的嗓子里迟迟未说出口。
文暮舟知道自己不算好人,以前他也无所谓世人把自己看做魔头,但此刻他感觉,自己若说出了这句话,好像只会离叶寒岁越来越远。
他喉咙滚动,有些不敢看叶寒岁,他问道:“你说的几个人,都死在了我的手上,我在你眼里,是恶吗?”
叶寒岁鼻尖红红的,她看向文暮舟等待的眼,那一向游刃有余的眼竟罕见地露出了局促。
叶寒岁那双眸子注了柔情水,让文暮舟再三明确,此情已深,难以回头。
因此,此刻的他更在乎叶寒岁的回答。
少女认真地看着他,红红的眼眶还能看出刚刚哭过的痕迹,她回答道:“我只是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杀了他们而已,就算这是恶,我们也是要一同承担的。”
“文暮舟,你和他们不一样。”
“文暮舟,你不要变成那样。”
叶寒岁害怕,害怕文暮舟变成不可饶恕的罪人,像这千百年间的历代戾气之主一般,被世人唾骂。
夜露打湿阶,双影相对,看着少女的含情眸,文暮舟张口欲言,却无话可说。
他并不能确定,自己如叶寒岁口中那般好。
那个晚上,窗外风声簌簌,二人辗转难眠。
第二日,文暮舟和叶寒岁一早便来到大殿上等候妖怪来临。
叶寒岁低头打量着伪造的人族龙椅,不由说道:“这工艺倒真是不错,跟真的一样。”
想来这关百泉那双手真是精巧至极。
文暮舟在一旁笑道:“你坐上去试试。”
叶寒岁摇摇头:“坐个椅子能代表什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道理关百泉就是不懂。
文暮舟轻拂衣袖坐在了椅子上,他虚着眼看向殿下:“这离殿堂之下的高度比真实皇室中龙椅的高度还要高出许多,看来这关百泉真的十分享受俯视众生。”
“真实皇室?你怎么知道?”
“以前闲来无事时,跑到皇宫里看过。”
叶寒岁惊叹,原来文暮舟真的见过那么多世面,她好奇地继续问道:“你当时有什么感觉?”
文暮舟起了身,语音散漫:“索然无味,沉闷至极~”
在两人说话间隙,门外有一队人影匆匆赶来。
还未进门他们便高声道:
“关百泉,怎么回事?街上众人怎都被定住了?”
为首的狼妖老远看着殿上的两个年轻身影,意识到有外来者闯入。
他谨慎地问道:“你们是谁?!”
文暮舟刚刚在与叶寒岁说话,所以此刻还是背着身的,他回头轻瞥了一眼这群妖怪。
他没有立刻转身,而是高声说道:“此地为人族皇室,诸君为何不下跪?”
狼妖被这一幕搞得有些不明白,他没工夫废话,便又问道:“你是何人?我等为何要跪你,关百泉去哪了?”
叶寒岁扫了扫殿下的妖,足足有三十往上,不少还手持利器,面色凶狠。
她有些不放心地对文暮舟窃窃私语道:“他们来了很多人……”
文暮舟眉间浅笑:“再多也不是问题。”
他缓缓转身,殿下之人疑惑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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