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辞睨了一眼矮个子老头。
花白长眉几乎垂到下颌，按照原书描写来看，应该是三叔公沈良国。
冲喜一事便是他最开始计划的，原本只是想趁着沈老爷离世前再捞一笔，谁知沈老爷病情急转直下，蔺新雪还没过门，人就没了。
沈曼辞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尖，回忆了一下头七那日的大致剧情。
“什么叫你的人？”沈良国半仰起头，“这是你父亲的妾！长辈们说话的地方岂容你这种黄毛丫头多嘴？没规矩，来人，把她拉出去！”
他话音落地，原先围在那一处的人便立刻朝着沈曼辞走来。
沈曼辞不慌不忙地从貂皮大衣的兜里掏出那把银色的枪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上了膛。
霎时所有人都往后退了好几步，瞬间就腾出一大块空地。
唯有孙冰然和沈苍仍稳稳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丫头！你你你，你疯了？！这要是走了火怎么办！”
沈曼辞歪头瞥了一眼沈良国，在对方震撼地眼神里，对准他脑袋，扣下扳机。
随着一声大叫响起，所有人顿时又发出一阵尖叫。
沈曼辞抬手揉了揉耳朵，淡淡道：“叫什么，又没死。”
再抬眸望去，果然见沈良国好端端地站在那儿，一个劲地捂着心脏，大气一口接着一口的喘。
立刻便有人凑上去扶住老人家，又是抚胸口又是捋后背。
“小七，你吓着三叔公了。”孙冰然此时才开口，不咸不淡一句，似是责备，却完全没有要赶沈曼辞走的意思。
围着沈良国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平下骚动，个个对着沈曼辞吹胡子瞪眼。
“这一枪是警告，下一枪就未必了。”
沈曼辞冷漠地扫过众人，晃了晃左手边的大衣口袋，旋即响起几声金属物件碰撞的声音。
沈良国身旁的一个中年男子脸色猛地一变，低语道：“爹，她兜里有子弹！”
“孽障！”沈良国低声骂了一句，眼神溜溜一转，坐回了沙发上。
他先表了态，其他人也默默回到原位，就算是翻篇不再提。
只是所有人都有意识地离沈曼辞二人远了一些。
孙冰然淡淡开口道：“叔叔，依着您的话，这一大清早的，人也给您请来了，您还有什么事，不如一并说了，省得一趟趟来来回回的，叫人见了，还当我们沈家待人苛刻，净折腾下人们。”
她语气不善，一点场面话都懒得说，沈曼辞落座前状若不经意扫了孙冰然一眼，沉黑的宽旗袍配上同样乌黑水亮的狐裘领子，派头十足。
其他或站或坐的姨娘们也十分好辨认，端是一身老派的贵气，满头钗环，翡翠宝石，缠金穿银。
相比之下，蔺新雪素得更像是丫鬟，除了那件衣裳勉强入眼，发髻上只别了一朵绢花，除此之外，耳环手镯压襟这些配饰一概没有。
也难怪沈良国会觉得蔺新雪好操控。
在他看来，寻常人家的小姑娘，堪堪二十的年级，骤然见了大富大贵的场面，要么失了底气叫人拿捏住，要么就是迷了眼被哄骗去。
能稳住心智的人实在寥寥。
“蔺丫头啊——”
“你既说她是我父亲的妾室，身为长辈，怎么叫这样亲切？不知道，还以为你与她祖上有血缘，”
沈良国话未说完，就被沈曼辞打断。
他没好气地瞪了沈曼辞一眼，余光瞄到那抹银光，语气不自觉放软了几分，不如之前硬气。
“你是哪房的？怎么学的规矩，这样和长辈说话？”
“三叔公，”沈苍出声道，“这些小事就不必计较了吧？您今日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沈良国轻咳一声，道：“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七、七姨娘的事情。她既过了门，就是我沈家的人，按理，该分她两条船不是？”
沈曼辞无端响起那日躲在衣柜里，外头争吵声，也是为的这两条船。
她下意识扭头去看蔺新雪。
只见她低垂着眼眸，端端正正坐着，黑色瞳孔安静森然，好似一面无波无澜的湖水。
“什么狗屁姨太太，连老爷的面都没见过。”
“就是，她来的那天，老爷就去了，什么冲喜，我看啊就是个冲撞！”
“也不知道小七是被这妖女灌了什么**汤，人家拿她的命当筹码挤进门，她还巴巴着上去当看门狗。”
沈曼辞抬手，转动了一下手.枪，屋内瞬间静了下来。
偶有几声窃窃私语，只听到像“四少爷”、“枪伤”、“下半辈子”之类的话。
沈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率先开口：“叔公不知，这船已经分给姨娘了。还是太太手下船舶公司里分出去的，七姨娘也见过船家，今年的渡饷都收了。”
沈良国道：“那种小规模的船，也能作数？”
沈苍还没来记得说话，孙冰然抢在前头问道：“这船昨儿才给的，我还没同其他姨娘们说呢，叔叔怎么这么快得了消息？”
她语气不重，像是真的好奇发问。
沈良国也是个滑头，三言两语打发：“我儿昨日恰巧在码头，听闻了。”
孙冰然便“哦”了一声，整个身子往后靠了靠，倚在沙发上，眼里闪过几分怅然的失神。
太太不发话，自然而然就由沈苍代表沈公馆接话。
于是他便问沈良国：“叔公的意思是？”
“当分七姨太两艘货轮。”
话音落地，犹如一道惊雷炸在整个会客厅内，两边的人瞬间吵了起来。
蔺新雪有些懵，没太明白过来，耳畔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他说的是装了发动机的轮船，吃水很深，能运许多货，去东洋西洋都不在话下。”
沈曼辞手里把玩着那把枪，头微微偏在蔺新雪肩膀边，轻声说着。
蔺新雪坐得笔挺端正，只看她一眼，立马收回视线。
众人仍在争吵，没人在意她们俩之间的小动静，却无端引得蔺新雪一阵面燥。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这个“姨太太”的身份意味着什么——只要她与沈曼辞出现在同一场合中，人前，她就是沈曼辞的长辈。
可私下，她们却有着晦暗隐秘的、绝对不能为人知晓的过往。
否则。
蔺新雪强压下脑子里混乱的念头，将那两个荒唐的字从脑子里抹去。
“怎么了？”察觉到蔺新雪微微甩了甩头，沈曼辞立刻扭头去看她。
谁知惹得对方微恼，又急又怒，还不忘克制音量：“别看我！”
沈曼辞张了张嘴，有些茫然。
好在很快就有一声响起，打断了两人间的小插曲：
“够了！都消停写罢！”沈苍怒气冲冲地站起身，看向沈良国，“三叔公，你这话说得忒没有道理，在沽城码头登记过的货轮拢共不过十五六艘，若是分了两条给七姨娘，那些正儿八经过门的姨娘们怎么看？更何况家里还有这么多弟弟妹妹们，她们尚且没有，怎么轮得上七姨娘？”
谁知沈良国咂了咂嘴，一抬手：“侄孙啊，你别着急，我说的不是那些。”
“那哪里还有货轮？”
“是江南制造局新造的两艘，我记得康庚可是早早就定下来了，这不是停靠码头的货轮，而是沈家的船。”
这下连沈苍也怒了：“绝无可能！”
沈家管着码头，自然不可能手里无船。
大小广船福船数不胜数，唯独货轮缺得紧。
货轮实在不好买，前朝糜烂，大多的货船都上了供，又被西洋人夺了去，真正能落在民间富商手里的，举国上下不超过五艘。
沈老爷此前从东洋人手里买下过一艘旧的，加上江南制造局新造的两艘，整个沈公馆也仅有这三只货轮。
沈良国张口就要两艘新货轮，沈公馆的人怎么肯给？
“七姨娘大好青春，若非为你父亲冲喜，怎会委身做妾？她可是断了一生的姻缘、子嗣缘分——”
“三叔公，这话可不对啊，她来之前老爷就去了！冲的什么喜？再说，若不是你当时非要给老爷弄什么冲喜，说不定老爷还有命数呢，谁知这丫头是冲喜还是扫把星？”
“混账！道长亲自算的，怎会有错？！再说，就算是错过了些时日，她终归已经是姨太太了，难道不是断了一生的姻缘？”
“这么说来三叔公是偏向外人，想帮着外人分咱们沈家的家产呢？”
“什么外人！这是你七姨娘！”
七嘴八舌间，会客厅又成了沸腾的锅，满屋子冒着泡。
谁都知道蔺新雪不过是个幌子，可谁都要扯上这个幌子说几句、踩几脚。
那些看似可怜同情的话，实际上最是恶心。
他们明知自己为了**而利用了蔺新雪的一生，却还要满嘴仁义道德的占尽便宜。
沈曼辞深吸一口气，觉得肺部似坠了一块铅，沉甸甸，压得透不过气来。
她抬手，摁下保险栓，扣动扳机。
“啪！——”
屋子一角的梅瓶碎裂开，清水与梅枝轰然四散。
须臾，梅瓶边的男子发出一声怒吼：“你要杀人？！”
“你不就是想要钱么？”沈曼辞偏了偏头，看着沈良国，唇边勾着一抹笑，眼神冰冷，“给你就是了。”
那被吓到的男子还想吼，被沈良国一抬手拦下。
“怎么给？”
“小七！”沈苍生气地喊了一声。
沈曼辞抬眼，缓缓说道：“沈充年手里不就有么。他既然成了废人，往后也留不了子嗣，他手里的财产最终还是要还给家里，三叔公想要，拿他的去不就好了。”
此言一出，连沈苍都愣了一愣。
“再说，沈充年不是还在外头弄了什么歌舞厅？那个也赚钱，三叔公想要，一并拿去就是。”
还有一章比较晚不要等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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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沈公馆秘闻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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