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天公不作美，雨丝软绵绵地飘在空中，一种撑伞矫情不撑伞难受的讨厌天气。
谈茵精心化了淡淡的妆，挑最舒适的白色宽版卫衣套上。
刘苡宁逢出门必定好好打扮，黑色夹克配紧身暗色牛仔裤，8厘米的厚底靴使她本就高挑的身形更加修长。
以防中途雨势变大，刘苡宁还是带了柄折叠伞出门。
轻食餐厅在美院外不远处，走十几分钟就到了。
谈茵紧张了一路，脑中不断推演待会儿要说的话。刘苡宁握着她的手，感到她今天状态不对又没法问出点什么，不免也有些焦躁。
「等会儿我先进去见她，得麻烦你晚几分钟再进去，或者在外面等着也行。」谈茵叮嘱她。
「怎么跟做贼一样……」刘苡宁虽不解，但还是选择尊重她：「放心吧，我会注意的。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随叫随到。」
「谢谢。」谈茵松开手，深吸一口气，推门踏入店中。
叮铃铃，门铃声响。
谈茵一眼就望见了坐在角落的方会凌。方会凌今天穿着浅棕色风衣，头发似乎比以前长长了些，黑色帽檐下，熟悉的面庞应声朝这望来。
二人视线冷不丁对上，谈茵尴尬地躲开灼灼目光，快步在方会凌对面坐下。
今天下午人不多，除了前台一个咖啡师小姐姐，就只剩另外两个小情侣坐在另一侧，亲密地说着悄悄话。店内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店外是灰蒙蒙的阴天，雨势时大时小，在透明玻璃墙上扑打出杂乱的雨渍。
方会凌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放松地靠着椅背，目不转睛地凝视谈茵，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
又来了，一生气就冷战，逼她先开口。
谈茵只能硬着头皮道：「好久不见……」
「是挺久没见了。」方会凌掰着手指：「大概两年……零四个月，对吧？」
「…………」记这么清楚，看来是真准备清算总账了。
谈茵放在桌下的拳头紧了紧。害怕和方会凌清算总账的这一天，但她必须克服恐惧来面对，这是她欠她的，她不能总是逃避。
之前是因为邹阿姨不允许，现在既然邹阿姨同意了……
「会凌，我知道你恨我，那天……」
「等一下。」方会凌突然打断她的忏悔，起身小跑去前台，回来时手上多了两杯饮品。
方会凌将浅粉色的一杯推到谈茵面前：「桃子味的，我记得你喜欢这个。」
谈茵一时无言，方会凌对她越好，她越是为自己的不配感到痛恨。
掌心贴上杯壁，谈茵还是决定先把态度阐明。她道：「会凌，那天是我不对，是我害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我反省了很久，深刻意识到了错误。现在我的"精神病"好了，不会再做多余的事了，我想尽力补偿你。你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我都愿意为你做。」
即使是做不到的，也可以努力去做……
方会凌语调漫不经心：「那不是个意外吗？怎么能说是你害的我呀？姐姐就是喜欢多想。」
不是意外……但关于透露系统存在的禁制依旧存在，谈茵也不欲多做解释，再次重申了一遍立场。
「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方会凌眼睛狡黠地眯起，像只筹划恶作剧的坏狐狸。
谈茵重重点头，目光澄澈。
「那姐姐搬回来和我一起住吧。」方会凌说。
「这……」谈茵脑中飞快闪过目前处境，面露难色：「我还在这边上学，回X市不太方便。等我毕业了再搬过去找你，好吗？」
「还说什么都愿意为我做，结果这么一个小要求都不能满足我。」方会凌轻哼一声，紧接着话锋陡然一转：「那换一个吧，姐姐去找那个人，跟她提分手。」
方会凌指向谈茵身后，谈茵闻言回头，望见不知何时已经在斜对面坐下的刘苡宁，霎时如遭雷击。
她知道？方会凌居然知道她和刘苡宁在交往？！
为什么？
邹阿姨也知道吗？邹阿姨会怎么想？会凌又是怎么看她的？
乱了，彻底乱了。打好的腹稿顷刻间散得一干二净，谈茵僵硬地一点点转身，喉咙干涩：「你怎么会知道—— 」
「姐姐不是说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刚才拒绝过我，现在又要拒绝吗？」方会凌眉眼弯着，眼底笑意全无：「谈姐姐，不要言而无信啊。」
谈茵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起身、如何走到刘苡宁面前的了，她像失去魂魄的木偶，干巴巴地对刘苡宁说：「刘苡宁，我们分手吧。」
刘苡宁坐得离音响近，听不清远处的二人在说什么，见谈茵过来还以为聊完可以回去了，不想竟是直接给她下了判决书。
「你什么意思？」刘苡宁哗地站起来，死死瞪着谈茵：「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分手？」
谈茵脸色不好，目光空得仿佛失了魂魄。刘苡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问她：「那个人是谁？你是有把柄在她手上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刘苡宁清楚谈茵的为人，谈茵不是那种会玩弄感情的人。说尝试交往就真的在认真交往，哪怕并没有生出她期盼中的浓烈爱意，对方还是以合格伴侣的姿态一直包容着她。
明明来时还亲密地牵着手，现在跟那女生聊了会儿就过来跟她提分手，还魂不守舍的，怎么看问题都出在那！
谈茵摇摇头，公式化地念着善后词：「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抱歉。这一个月里支付的费用，我回去统计一下会全部还给你，抱歉浪费你这么多时间。」
「这种没有理由的分手，我不接受。」
「我对你没有感情，这就是理由。」谈茵垂下头，「抱歉，不要再多问了……」
她要补偿方会凌，可因此又欠了刘苡宁一大笔债，金钱上的，感情上的。她对刘苡宁的那些情感才刚萌芽，就被无情碾碎了。
刘苡宁走了，走前还紧紧地抱了她，力度之大，像是要把她揉碎在怀里一样。
刘苡宁是骄傲的，被拒绝也不会死缠烂打，将体面留给二人，然后断地干干净净。
「我做到了。」谈茵重新在方会凌对面坐下，神色平淡，像是突然松开的被扯到极致的布料，被迫松弛成皱巴巴一片。
方会凌在远处目睹了全过程，卷发女生先是凶狠地瞪过来，再是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最后紧紧搂住谈茵，把她的人玷染上污色。
那人的双手环住谈茵时，方会凌差点冲过去强行把人拉开，但她忍住了，她要看谈茵会怎么做。然后谈茵回来，卷发女生离开，谈茵对她说她做到了。
谈茵选择了她。
方会凌突然很想笑、痛快地放声大笑，奈何现在是公共场合，并不能乱失仪态。
「姐姐，我原谅你了。」方会凌轻飘飘地说着。她起身坐到谈茵身边，闻到乌黑发间溢出的果花香，眼中闪过惊喜：「是我送给你的香水，你还留着。」
「嗯，因为很好闻。」谈茵稍稍回神，不让自己反复回忆刘苡宁离去的背影。
「过两天我再给姐姐买两瓶。」方会凌抱住她胳膊，像以前一样将头靠过去，可惜她现在个头长了不少，需要稍微弯下腰才勉强靠到肩膀。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买。」谈茵同样不想花方会凌的钱。
方会凌的手攥地紧了紧，撒着娇威胁：「别再拒绝我啦，是我想这么做，姐姐乖乖接受就好了。」
窗外的雨逐渐变大，毫不留情地在柏油路上激起一片灰蒙水洼。
音响切到另一首钢琴曲，琴声悠扬，旋律欢快。坐另一边的小情侣在抱怨天公的喜怒无常。谈茵又不自觉地想，幸好刘苡宁刚才把伞带走了，不然现在绝对会被淋成落汤鸡。
「姐姐在想什么？」方会凌在玩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作出十指相扣的样子。
谈茵轻轻开口：「我在想，你为什么会这样对我。」
「因为我看不惯那个红毛鸡。」方会凌冷笑：「她对你动手动脚的，好像你是她的所属物一样。刚才还那么凶地瞪我，一看就知道是个脾气暴躁的，离远点总没错。」
「不是说她。」谈茵另一只手覆上她们相握的五指：「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想来就来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恨我吗？」
「又问这个啊……恨，恨死了。你总是一言不合就跑路，每次都要我跑大老远去追，麻烦死了。」方会凌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画着圈：「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姐姐，别再突然消失了。」
「会凌。」谈茵嘴唇微颤，抱着一定要把事情说开的决心，语气沉重：「我……是个同性恋。」
「我知道。」方会凌的语气正常得令人意外。
谈茵摇摇头，觉得她还是小孩子心性。
「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大概意味着——姐姐可以和我谈恋爱吧？」方会凌玩笑似的爆出一个惊雷。
谈茵愕然睁大眼，感到肩膀处一轻，方才还垫着的脑袋转过来直直看着她。目光沉沉，是专注，是认真，是递来橄榄枝后隐晦的期待。
「姐姐，和我试试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