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澈只愣了一瞬,立马就反应过来这是沈听肆在试探他。
他必须一如既往的怂包,怕死,不堪一击。
敛了敛神情,梁澈终于害怕起来,哆嗦着身体想要逃跑,可他的双腿不良于行,即便拼尽全力,也只不过是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九……九千岁……”梁澈嘴唇不停的蠕动着,可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七零八落的将所有的理智打碎成一地的狼藉,“我……我才……封王,我……我是皇子,你……无论如何……都不能……”
“你不能对我如此……这是侮辱皇室血脉……即便……即便是父皇……”
沈听肆侧头瞧他一眼,唇边含笑,温声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诧异之际,他又吩咐旁边的小太监,“还不快点将五殿下搀扶起来?一个个的都是瞎子吗?”
既然梁澈这么愿意演,他也不介意陪他。
“苏某就是有天大的胆子……”沈听肆眼底充盈着幽深之色,在梁澈重新坐回轮椅上之后,似笑非笑的来了句,“也不敢给五殿下净身啊。”
“净身”两个字被沈听肆咬的格外的重,衬得梁澈方才所有的狼狈,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是他误会了。
梁澈抿着嘴唇不说话,由着崇明推着他一步一步踏进蚕室。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和血腥味道让梁澈身体不由得颤了颤。
那个伺候了他两年的时间,去哪里都给他推着轮椅的小太监元华,此时正双手手腕被绑着,吊在了半空当中。
昏暗的烛火下,到处都是干涸了,强烈发臭的血迹,微弱的烛火跳动,仿佛血液在燃烧。
四周的墙壁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每一个刑具上面都沾染着厚厚的一层血浆,好似在倾诉着它曾经的“辉煌”。
这个名义上是蚕室的屋子,竟被改造成了一处暗牢!
听到动静的元华艰难地睁开了眼,他的整张脸被殴打的肿胀不堪,眼睛仿佛是两个核桃一样突兀的挂在脸上。
即便用力的睁大了,却也只能够看到浅浅的一条缝隙。
他哑着嗓子,说话口齿不清,“殿下……殿下救我……”
“啪——”
元华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根带着倒刺的鞭子便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身上,鞭子离开的时候带走了片片皮/肉,元华疼的浑身颤抖,嘴里不停的发出类似于野兽般的嘶吼。
“殿下也是你能喊的?!”
梁澈知道,他安排元华拖住沈听肆的事情被发现了。
沈听肆这是在做给他看。
名义上是在惩罚元华,实际上是在警告于他。
上一次这般无能为力的时候,似乎还是两年前。
那年汴京的冬天很冷,刚刚落了雪的下午,空气当中都弥散着凛冽的寒意,呼啸的北风中,枯败的树枝断了一截又一截。
他都已经快记不起自己究竟如何熬过了一年又一年这般寒冷的冬日,自他五岁起被扔到冷宫里,已经过了十载光阴。
在他的兄弟们于永嘉帝承欢膝下之时,他却像是一条狗一样,毫无尊严的,趴在几名太监的面前起乞食。
他太饿了,也太冷了。
在这个吃人的后宫里,身为皇子的脸面和尊严,其实连屁都不是。
可即便如此,那些人依旧不愿意放过他。
他的双腿不良于行,是因为中了毒,在他奄奄一息之际,他的那个父皇,终于大发慈悲地给他派来了一个太医,可太医也只是将他体内的毒素逼到了双腿之上,让他活了下来。
从此以后,他再也无法站立行走了。
因为他双腿使不上力,没有办法,下跪,那些太监们就张开双腿,让他从他们的裆下爬过去。
如此这般,他就可以拥有一顿吃食,和一件破破烂烂的袄子。
没有人在乎他皇子的身份。
废后死去,母族被灭门,永嘉帝十载光阴,不闻不问。
他活的像是一个幽灵。
可就在两年前最冷的那个冬日,他因为不愿意钻几名太监的□□,被他们打了个半死。
他躺在地上,眼前是一片刺目的血红,整个身体也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
那般的寒冷,那般的血腥,他以为他真的要死去。
可就在他绝望的即将闭上双眼之时,却突然有一件带着体温的大氅披在了他的身上。
紧接着就是一阵呵斥声,“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如此侮辱五殿下?!”
他本不该遇见任何人!
梁澈从未想过,当他在无尽的黑暗当中挣扎之时,会有人如神灵般出现,给他苦涩无尽的人生中,送来一颗糖。
舌尖上弥漫着的那点甜味,是他晦暗的世界里唯一的光明。
梁澈竭尽全力的想要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全身心的信赖着对方。
可直到后来他才知晓,自己只不过是那人眼中一条听话的狗罢了。
他从未正眼瞧过自己!
梁澈的良知早已经在冷宫的这些年里被磨灭的一干二净了。
原本还有着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甜,足够让他晦涩昏暗的世界里照进一缕光芒。
可既然这唯一的甜和温暖也全然都是利用,他又何必再保留着最后的良知?
想要自己不被欺负,那就只能不顾一切的往上爬。
装疯也好,卖傻也罢,哪怕是在宦官的手底下做一条狗,只要能达到最后的目的,又何所畏惧?
梁澈低着脑袋,攥在一起的双拳微微有些颤抖。
对不起,元华。
我要放弃你了……
梁澈侧头,带着些许的好奇之色,“九千岁,这似乎是我身边的元华。”
沈听肆倚靠在烛火的阴影处,悠悠点了点头,“是元华不错,殿下可知,他犯了何罪?”
梁澈无辜极了,“我不知道。”
沈听肆似乎并未曾期待过他的回答,自顾自的叙述着,“这么一个小人,胆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竟然躺在我的茶水里面下药。”
“殿下……”沈听肆转动轮椅,强迫梁澈直面自己,“你觉得,怎么处罚元华才好呢?”
“督主,”作为沈听肆身边最忠诚的一条走狗,崇明不假思索的回答着,“应当处以极刑。”
沈听肆假装呵斥,满脸的怒意,“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崇明立马跪了下去,连连求饶。
沈听肆迅速又换上了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再怎么说,元华也是殿下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崇明,你怎好越过殿下去?”
崇明跪地,一本正经的开口,“属于知错。”
“所以……”沈听肆轻轻拍了拍梁澈的肩膀,双手扶着他的脑袋,强迫他将目光投向元华,“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殿下认为需要如何处理?”
世人都传,九千岁苏慎行事乖僻,心机深沉,视人命如草芥,从不考虑后果。
可梁澈知道,这些并不是谣言。
他曾亲眼见到过,苏慎是如何将前一任总管太监汪林千刀万剐的。
苏慎在未曾认汪林为义父以前,在这深宫里,也是一直被欺辱的存在,直到抱上了汪林这根大腿,才终于有了些许的话语权。
可他在成为东厂督主后,却直接手刃了汪林,拿着一把钝刀,将他身上的皮肉一片一片的割了下来。
最后还将汪林残破不堪的身子暴尸荒野,那些被割下来的肉,也任由野狗分食。
也就是在那一刻,梁澈知道,带给他温暖和光明的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他们二人之间,注定不死不休。
今日,他若不要了元华的命,改日死的就会是他自己!
但梁澈也未曾忘记自己营造出来的人设,他努力的回忆自己曾经在冷宫里受欺负的画面,攥紧双拳,身体颤抖,眼前阵阵发黑,只恨不得现在立马就昏过去。
他的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
眼眶里噙着晶莹的泪,眼尾微微泛红,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可怜极了,“九……九千岁……”
“就……就不能饶了元华一命吗?”
梁澈小心翼翼的哀求。
因为他毫无他法。
他现在还太弱了。
沈听肆一句话,能让他成为拥有府邸的康王,和二皇子,八皇子互相打擂台。
一旦他不听话,沈听肆也有的是办法让他再也爬不起来。
“殿下,”沈听肆未曾言语,崇明愤愤不平,“元华吃里扒外,竟然妄图在督主的茶水中下药,幸好被我们给抓获了,若是让他得了逞,恐怕殿下就再也见不到督主了。”
“甚至……”崇明停顿了一瞬,带着些阴暗的威胁,“他还妄图攀咬殿下,竟然说他之所以会往督主的茶水中下药,全部都是殿下指使的。”
“如此不忠不义之徒,殿下还想要保他吗?”
梁澈说不出话来,他白着一张脸,无助的摇头,“我……我不知道……”
“无碍的,”沈听肆探手压在了梁澈的肩膀上,“殿下只需要知道,元华吃里扒外,背弃主子。”
他说着话,将一柄格外锋利的匕首塞进了他的手中,“殿下,元华是您的人,所以也需要由您亲自来解决。”
沈听肆唇边含笑,语气极尽温柔,“殿下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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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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