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直接跪在了床前,影子汇聚在他脚下,他捂着肚子就像蜷缩的虾米。
隐忍的闷哼声从他口中溢出,顷刻冒出的冷汗滑进眼睛,他紧闭眼,只觉腹中是被滚刀压过后连皮带肉勾起的绞痛。
“啧。”
满是嫌弃的气声在房间内犹为清晰,但他却似无所察觉。
强烈的痛感压迫他的神经,呼气声似牛喘,其他的声音被痛苦淹没,入不了耳。
直到,身旁多了抹倒影。
他瞪大眼睛,一扭头,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击闷棍。
棍子稳立在地面,他的脑袋则是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
沅淮提着棍子居高临下地盯着倒地不醒的男人:“蠢货。”
将她带离房间,再由林逍将药油倒在灯芯上浸透,昏暗的房间,无味的药,没人会发现。
泡了药的油宛若香膏,即使不被点燃,在密不透风的房间中,也能发挥它的作用。
如若用在温知微身上,也算是个思虑周全的计策。
可惜,留下的是她,这个法子,还是不够狠。
推开门,一间间格子屋都是黝暗如夜,哭喊声飘在空中。
谁能想到,笼中随意宰杀的兔子会突然冒出一只能扯断他们脖子的凶兽呢。
沅淮穿行在长廊中,灯笼内的烛光摇曳在她身上,光与暗在月白外衫上交织,成了丝缕凌乱诡异的花纹。
山神的血,对他们这些滓气寄主而言,可是最毒的药。
只需要下在水中,没人能躲过。
她说过的,很脆弱。
不得不进食,逃也逃不掉。
*
孩子的声音穿透力很强,他无所顾忌只管发泄,刺耳又嘹亮。
侧门半开着,这是唯一有光的房间。沅淮踩着凄惨的哭声走了进去。
一张扭曲又难掩惊讶的面庞就这么与她撞上,罗稻手撑在木架上,震惊在这一刻替代了他的抽气声。
怎么会?
从沅淮门前直到这个屋子,走廊上他们都撒了迷药粉,本是担心她中途醒来,可她不仅清醒,还走了过来。
只怕是,这味药于她刚好不起效用。
罗稻去扶桌,坐在椅子上,只觉失策。
都怪王海这个贪财奴,好点儿的迷药也不愿出。
说什么醒了敲晕就好。
沅淮的目光在他脸上并未过多停留,比他惨的还有。
陷入惊厥的林阿婆,呕血的林毓秀,哭得声嘶力竭的林逍……
她的眼神一一扫视,每个人的眼底都带着惊疑。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沅淮是以这种形式来到他们面前的,但眼下沅淮无事,他们只能藏下这翻涌的情绪。
沅淮先声夺人:“有人进了我的房间。”
瞬间,呕血的声音都止住了。
“怎么少了两个人。”她又问。
赵为玉的情况好一些,她答:“哥哥痴傻,早早睡下了。”
沅淮点点头:“那你们的义弟呢?那个姓周的,哪儿去了。”
赵为玉捂着肚子,她没答话,也没敢答。
沅淮环顾一圈,语调悠长:“你们呢,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没人回答她。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他在我的房间。”沅淮坐了下来,语调幽长,“痛晕时脑袋磕着地了,好多血呢。有绢帛吗?”
闻言肖泉松了口气,他放缓神色,点着头:“有的。”
同样因为方才绷紧的注意力松懈了,胸骨的钝痛更是不容忽视地冒了出来,四肢末端开始出现发麻不可以控制的颤抖。
他缩回椅子中,更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像是刚注意到那般,沅淮不紧不慢地问:“你们也痛?”
王海面如菜色:“对。你能不能帮忙……”
沅淮:“去吃药啊。”
她的坐姿肆意,与他们紧缩的模样形成巨大的反差。
王海深呼吸,耐心解释:“我们这么些人全都疼痛难忍,怕是……”
沅淮又打断了他的话:“命不久矣。”
人还没怎么样,杯子却先倒了。
沅淮眼神轻飘飘地落在罗稻手边翻了的茶杯上。
她抬手也取了只茶盏,在罗稻憋火的目光中,弹指掀倒,清脆的磕杯声在所有人紧绷的心弦上一凛。
生气了又能如何呢。
同样被狠狠地哽了一下的王海依旧坚强,他斜了眼罗稻,以作警告。
转头他抬起已经不受他控制开始不停发抖的手,即使疼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还是坚持说完了自己的猜测。
“我胸骨肚腹皆是疼痛难忍,久了连腿都快感受不到了。不出意外该是中毒了,不知是否可以请求沅淮姑娘帮忙找药救命。”
懂了,求人办事。
沅淮靠在椅上反思,她看上去很善良吗?
她不以为意道:“也许只是吃坏了肚子,何必大惊小怪。”
“……”
林毓秀奋力咳着,她死死盯着自己身前那滩发黑的血,好不容易停下了咳嗽,才努力抖手指去:“这……应该不可能是吃坏肚子而已。”
沅淮往后一靠,整个人都透着无谓恣意,在他们的注视中蓦然发笑。
她好奇道:“只有我一人无事,你们不怕是我下得毒。”
王海扯了扯嘴角:“沅姑娘,您说笑了。”
沅淮无碍,本应是第一怀疑的人。
可是据他们观察,她跟那院子的人都还是一如既往。
并且,她从不出门,久待房内。
赵为玉就在她对面,而她的房门一拐连着长廊的就是他们的房间,只要出去,他们就能看见。
再者,毒药只有他房中有,还派了不人不鬼的□□成守着。
只要进去,就会被他发狂的“好大哥”毒打一顿。
换言之,尽在掌握。
王海自大地想。
沅淮根本没机会接触到毒物,也没机会下毒。
至于下毒之人……
这村子内的魑魅魍魉一点儿也不少,等他们好了再揪出来也不迟。
沅淮猜不到他心中的弯弯绕绕,不过这个局面也很有意思。
她心情尚可,陪他玩玩也无妨,故意道:“我也不认识……”
这回轮到他来堵沅淮了:“我刚好知道有一味灵植可解百毒。”
她应声:“哦。”
然后就,没了。
沅淮斟茶,玩着茶杯内晃荡的水,没理他。
肖泉眼见王海的脸色越来越黑,开口:“恳求沅姑娘救我们一命,事后必有重礼酬谢。”
“药在哪儿?”沅淮头也没抬。
肖泉与王海对视一眼,王海才说:“无声林。”
茶杯中的水晃撒在桌上,沅淮冷声:“你们活不了,还想我陪葬?”
林毓秀白着脸:“不是的。”
“我们几经出入无声林,那长尾兽愚笨得很,无声林并没有从前传得那般恐怖。”林毓秀拿帕子拭去唇上血迹,“而且我们身上也攒了些护身的小法器,可以给你防身。”
“是啊。”王海忙不迭道,“那草药也不在无声林腹地,外围便有。只是生长不易,故而珍贵。”
沅淮瞧着他们着急的样子,态度散漫:“那便都拿来吧。”
“……”
趁人病,抢人钱。
王海想冲过去质问她,到底能不能有点善良美好的互助之心了。
肖泉也是面带不忍:“这会不会太多了……”
“那你们去死。”沅淮抬眼看他。
林逍的眼神开始涣散,哭声越来越弱。旁边赵为玉抵着桌子也开始咳血。
肖泉迅速吞回方才的话,气血在体内翻滚,喉咙中一阵腥甜,只附和:“不多不多,都给你。”
他撇开脸,不想看沅淮那“送你一程”的眼神。
但凡有一丁点别的出路,他们都不会求到沅淮头上。
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他们全都中毒了,怕是只会默默挖土准备吃席,然后分掉他们的财产。
不如就让这个嘴毒的疯子去取药,长尾兽厌恶雨天,回来应当不成问题。
仅是动了点儿贪念,就遭此横祸,当真是邪祟!
早知如此,就不应该点头让这个瘟神来。
他心中已经把沅淮骂了千百遍,嘴上闭着,眼神却透了出来。
沅淮看出来了,却也不在意。
*
夜色昏黑,乌云遮住了月亮,只留雨丝不停地降下,平白惹人烦。
沅淮撑着伞,灯笼也没拿,步履从容地往无声林的方向走去,整条街上就只有她人。
手上拎着的储物袋鼓鼓囊囊,瞧着丰富。说是他们全部的保命宝贝,可……谁知道呢。
没有人会将房子建在无声林前,出了街巷,视野瞬时开阔。
远远看见成片茂盛的草丛一直蔓延进无声林内的树,轻松的模糊了边界。
湿地杂草的泥土气杂着血腥味,在雨水的冲刷中,也难掩腥气。
可想而知,这群赌徒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沅淮停下步子,本就是她下得毒,怎么可能会去救他们呢。
走这一趟,不过是闲着无聊找点儿乐子罢了。
她从袋中取出个低级法器,朝着漆黑交错的林木中丢去,远处草丛中陡然炸开一道电花。
不过须臾,地面微震,幽深丛林中窜出来几道幽蓝色的光芒,它们停在在烧焦的草丛后,不停地踱步。
下一秒,长尾兽精准锁定沅淮所在的位置。
离得远,也被发现了。
沅淮抬腿往里走,血水顺着汩汩不息的雨水流淌在草地中,像偌大的树冠,纵横交错。
而血水的来源就躺在无声林结界外三尺的位置。
死相极惨的尸体,她趴在地面上,雨水在她侧脸凹陷的伤口中汇聚一道小水洼。
身后是一路被压塌的草,她是爬到这儿才断气的。
而她,死不瞑目。
沅淮瞧了两眼,想起来了。
巫素尘房内的画卷,有她。
先前,传信说要与巫素尘见面,如今却死在了这里。
她记得,还有一个人。
会在哪儿呢。
沅淮抬眸望向还未离去的长尾兽,绕开尸体往前走,在它们逐渐焦躁的吐息声中,又抛出几个法器。
他们霎时间就扑上了去,而下一刻法器直接爆破。
声音大,威力不大,就是崩掉了领头的一颗牙。
两次戏弄,使得它们愈发的狂躁。
沅淮静静地看长尾兽蹂躏脚下花草,变成泥泞的“废墟”,她就这么扔着玩儿,一次一次地戏耍它们。
在储物袋快见底的时候,它们终于发现吃不上饭这个事实了,扭头就钻回了林中。
没什么好玩儿的了,沅淮要回去了。
转身时,又被一处地方吸引了视线。
沅淮看到了尸体紧紧握着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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