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师兄说得在理。”
苏亭阑在徐披着单薄的宗服外袍，头发低低扎了个马尾，看上去应当是刚醒，他汲着鞋子走进主殿，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姜怀疏的身侧。
他身上泛着冷气，好似总是这样凉飕飕的。
“师姐，这位是？”
姜怀疏扶额，觉得今晚估计是睡不成了：“这是第七峰的师兄徐鹤轩，也是弟子苑的掌事，平素来往不少。”
徐鹤轩轻笑寒暄，与方才那副警惕的样子全然不同：“这位便是苏师弟。”
说着，徐鹤轩的眼神还上下打量一番，眉间微不可查地蹙起，很快就消失不见：“不知师弟睡着，叨扰了。”
苏亭阑拢着手：“无妨，天都快亮了。”
明着说天都快亮了，意思不就是，天都快亮了，明知打扰，还来。
两个人对视，仿佛空气中有刀光剑影，姜怀疏觉得自己有点冷，抱了抱手臂：“徐师兄有什么事直接与师弟说罢，我先去休息。”
她说着就要朝外走去。
“主殿是你的居所，你去哪休息？”
“偏殿床铺已铺好，师姐可直接休息。”
两个人同时话毕，又同时回头看着对方。
姜怀疏挠了挠头，迅速打断两个人的对视：“行了，你俩赶紧说，我就在院子里练会剑。”她说罢往外走，咕哝道，“天都亮了，真是，又睡不成了。”
“若我没记错，妖界苏家应当不许族内的狐狸随便外宿。”
苏亭阑熟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轻轻吹过上头的热气，抿了一小口：“住师姐这儿，不算外宿。”
徐鹤轩面上带笑，掌心紧握放在自己的膝头：“所以苏师弟既然已经能在宗门中修炼，我作为弟子苑的掌事，也该给师弟准备一个住的地方。”
苏亭阑放下茶盏：“不必，我住在师姐这儿便好，不劳烦徐师兄费心，徐师兄还是直接说正事吧。”
徐鹤轩脸上仍旧挂着得体的微笑，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绕弯子了，前日宗门的阵法被魅魔强闯，虽然最后死在剑阵之下，但此事因苏公子而起，还是要解释一下。”
人妖魔自千年前大战止戈，如今看似相安无事，实则暗潮涌动，尤其是魔族被打残血后，修真界只剩下人族和妖族，两族互相争来争去，着实不算和平。
不过近年来为了彰显和平意愿，也有一些宗门开始尝试收妖族弟子，妖族亦是尝试收一下人族修士，总之明面上两族过得还不错。
苏亭阑看他一眼，垂下眸子：“魔族向来猖狂，我不过是被追杀至此的无辜妖族。”
“妖族少主被追杀可不是无辜二字便能解释的。”
苏亭阑：“不然呢？徐师兄是何意？”
这件事非同小可，甚至惊动了掌门，不过苏亭阑的身份本来就在掌门那里过过门路，倒是没什么问题。
徐鹤轩思绪变了又变，见他端着茶盏出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院子里说着练剑，却躺到亭子里睡觉的姜怀疏，心中暗叹，正欲起身从房内拿一床被子，就见面前的青年已经起身，从储物袋中掏出来了一条小毯子，径直朝着她而去。
少年步子轻快，却并无声音，然而他即将接近亭子的时候，姜怀疏还是警惕地睁开了眼睛，即便如此，苏亭阑也没停，而是继续上前，将毯子披在她身上。
“师姐，院子里凉。”
姜怀疏抬起头：“你们聊完了？”
苏亭阑回身看向徐鹤轩，徐鹤轩低头轻笑，抬步走了出来：“算是吧，不过妖族在门内行走诸多不便，还望苏公子把自己的弟子牌看好了，别弄丢，否则只怕是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
苏亭阑微微颔首：“谢徐师兄提醒。”
这会儿早已天光大亮，徐鹤轩看了看天色：“也到了上早课的时辰了，我便不打搅了。”
徐鹤轩来去匆匆，姜怀疏抱着小毯子往主殿走：“徐师兄也不知道来干什么。”
平时不往第九峰来，苏亭阑一来，好嘛，一个两个都往这里跑。
苏亭阑微垂着眸子，看似还没睡醒，听到姜怀疏的话，心下补充，大概是为了这第九峰上的某个人，他侧目看向身侧抱着毯子的某人，见她无知无觉地伸了个懒腰，站在主殿门口：“过两日门内考核你可要参加？”
苏亭阑摇摇头：“我多有不便，只是有些遗憾，没办法和师姐一道。”
姜怀疏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你们妖族的比赛，我也参加不了。”
苏亭阑：“……”
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
第九峰要参加大比的消息仿若长了翅膀，瞬间就飞向了整个剑阁，就连门口看门的大爷大妈都能讨论上两句。
谈论的重点当然是第九峰如今的代峰主兼大师姐，姜怀疏。
“听说姜师姐自打十三年前入门，从未出峰，连院门都未出过，是真的吗？”
“当然了。”
“听说姜师姐收了个徒弟，实际上就是为了给自己跑腿好混吃等死，是真的吗？”
“当然了。”
“听说姜师姐因为不辟谷，重口腹之欲，每日宅在殿里吃东西，已经长到了三百多斤，是真的吗？”
“当然了。”
“听说姜师姐……”
“当然了。”
以上对话都来自各个峰头和第八峰弟子们的对答。
自打知道姜怀疏要参加门内的大比之后，整个第八峰的弟子都被动员了起来，从上到下致力于抹黑第九峰，以维持住他们岌岌可危的倒数第二。
姜怀疏对这种当然了游戏和自己在外的肥宅形象一无所知，她难得的起了个大早，换上正儿八经的宗服。
今日天气不错，清晨的太阳透过一丝霞光，留下一条旖旎的云带，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一大早，姜怀疏伸了个懒腰，刚出门，就看到了等在院门口的苏亭阑，他今日也是一身淡青色的弟子服，头发与往日截然不同，乌发梳成了高马尾，甚至还配了一对翠色的玉石缀在耳朵上，长长的发带末端坠着金镶玉垂在颈下。
若是别人这副打扮，总觉得无端有些艳色，但苏亭阑却显得有几分大美人的疏离感，姜怀疏将它归结为苏亭阑的冷脸。
见姜怀疏过来，苏亭阑立刻上前，又矜持地停在离她两步的地方：“师姐。”
姜怀疏扫过他玉色腰带束紧的腰肢。
今日他打扮成这样是想勾引谁！
苏亭阑侧过身子，微微低头看她：“师姐，怎么了？”
少年俊俏的脸庞悬在眼前，想忽略都难，姜怀疏闭了闭眼：“走吧。”
美色惑人，美色惑人，美色惑人。
姜怀疏心中默念三遍，才和苏亭阑一道往传送阵走去。
今日是门内考核的日子，剑修的考核总是会简单许多，不同于其他修士考核，剑修从不进秘境模拟，基本上都是门内车轮战打斗决出胜负，择出前十名送去仙盟参加大比。
是以，基本上一日内就能决出胜负，不过事关仙盟大比，除了剑阁之外，剑阁所辖的一些小宗门也会来到剑阁参加比试。
从传送阵出来的时候，姜怀疏便已经感受到了人潮，艳阳高照，这会儿时辰不早了，还在山道上徘徊的大多都是外宗弟子。
“剑阁也太张扬了，明明都是剑修，为何不许御剑。”
“这是在给我们下马威吧，没见路上一个他们剑阁的修士都没有。”
“我看他们就是故意的，先把自己宗门的弟子送上去，再让我们走上去，真是……”
姜怀疏跟在他们后面，本并不想理会，谁成想，前面那两个弟子突然被脚下的台阶绊了一下。
“该不会这也是剑阁故意的吧，设下绊子，提前让我们出局。”
“谁知道前面这条山道上还有多少凶险，诸位都小心着些。”
听完全部对话的姜怀疏：“……”
倒也不必如此阴谋论。
“听说这次剑阁多增加了几个额外参加比斗的名额。”
“啊，不会是要挤兑我们外宗弟子吧。”
“往年只有399名适龄弟子参加，这次有401名，从三开头到四开头了，还不知道比斗会如何激烈。”
“听说是剑阁第九峰弟子突然参赛了。”
“第九峰？那不就是那个……姜剑尊！”
“你们也不用怕，听说第九峰的那个女修很早就入门了，但是从未参加过大比，想来是实力不济。”
“咳咳咳。”姜怀疏眼瞅着就要说到自己身上，轻咳了两声。
前面几个弟子立刻转头，一看宗服便知道是剑阁的弟子，想到自己方才的编排都被听了去，一时哑口无言，但也有脑子转的快的，当即先发制人：“你怎么偷听人说话！”
姜怀疏表情不多，面无表情的时候唇角微微向下，看上去很像是生气了，就像现在，她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几个找茬的弟子，几个弟子却觉得她在挑衅自己。
“你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想打架！”
“身边还带着这么个……妖艳货色，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这群弟子中间，但凡有一个挑头，其他的便都色厉内荏起来，一个个横眉冷对，恨不得现在就和姜怀疏打一架。
姜怀疏第一次听到这种形容，脑袋像是上了锈的发条，卡巴卡巴地转过头看向苏妖艳，都忘了反驳这几个人。
苏亭阑神色淡淡，也不能说淡淡，他似乎对这个形容并不排斥，从他嘴角上扬的弧度看起来，似乎……隐隐有点自豪？
行叭。
姜怀疏转过头，正打算好好和这几个外宗弟子“交流”一番，剑还未拔出来，便有人叫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叫所有人听见：“姜师妹。”
徐鹤轩拢着袖子站在不远处叫她，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去，看了看不远处的徐鹤轩，又扭头看了看这名女修。
姜？她姓姜？
几个外宗弟子都不是缺心眼，徐鹤轩在剑阁内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修士，毕竟管着弟子苑，和他们外宗弟子也经常打交道，能让他亲自来接的人，还姓姜……
几个人心眼子转了又转，终于凑满了一整个，意识到，这人不会就是他们刚刚编排的姜剑尊的弟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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